唯有憾时抱余生

　　大考结束，老城下起了雪，正式迎来了冬天，大家陆陆续续穿起了冬季校服大衣。韩憾有些轻微的感冒，舒服的窝在椅子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剧场版的《柯南》，韩憾直觉这次考得还可以，最近兵荒马乱的终于可以缓口气。电脑上禾也的头像不停地闪着，韩憾点开回复起来。
　　“你还没给我说，你最近为什么对田今态度变了。”
　　“说来话长，等我之后和你细说这件事。”
　　“行，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就放心了，我实在是怕了这个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说起明天成绩的事儿，韩憾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禾也满身的拒绝。第二天还要上课，两个人不一会儿就下了线，一周唯一一个可以久睡的晚上，是怎么都不能放过的。
　　这个周一又是公布成绩的日子，这次大考的成绩排名出的较晚，只有单科成绩陆陆续续公布。韩憾的语文再次蝉联班中单科第一，大家早已习以为常。这次文科大三门客观题竟然一个都没错倒让她很是意外，反反复复确认着，又让禾也给她对了一遍才放下心，心里总是有些高兴的。连着两节课，历史和地理课老师对答案时，让大家举手统计错误率，迟迟不见韩憾举手，看韩憾皱着眉头觉得有些古怪，便都问起韩憾究竟错了几题。韩憾轻声说着没有，让二位老师很是高兴。章白拿着韩憾的卷子仔细确认起来，惊讶的抬起头说道，“我靠你这次要飞吖！”
　　韩憾的确很高兴，她不是个情绪很外露的人，总是淡淡的，可嘴角扬起的微笑还是泄露了此刻的小雀跃。
　　“别嘚瑟，还有物理呢。”邢卓也替韩憾高兴，但他一向喜欢和韩憾斗嘴，出声提醒着。
　　韩憾一本书扔过去，笑着回嘴，“你怎么这么缺德？”
　　众所周知，韩憾的物理是个大坑，很奇怪，韩憾的生物和化学成绩也不错，只有物理一言难尽。连老汪都说过，韩憾文科有多好，物理就有多差。郭舟曾经打过一个无比形象的比喻，说韩憾的文科如果是珠穆朗玛峰，那物理就是马里亚纳海沟，这句话后来在班里广为流传，让韩憾很是无奈。
　　冬日大雪满城，韩憾他们好几天都不用上操，额外多了些课间活动的时间。周四的时候，成绩排名全部下来。韩憾这次总成绩排班中第十，文科大三门和语文全都是班里第一，其他科目的成绩也一如既往的稳定，只有物理，在一排成绩中格格不入尤为扎眼。陆彧看着成绩单上几个人的成绩，突然出声，“韩憾，你如果不算物理成绩，班里第一名你知道吗？”
　　韩憾受到灵魂暴击，哀怨的叹了口气，“我物理真不灵。”
　　“你是真的这科没天赋，倒不如只记住基础的，拿基础分就行了，把精力放在其他相对弱一些的科目。”说这话的是韩憾后座，雷打不动的班里第一。
　　“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艾成理科见长，但横竖我是要学文科的，物理等高二会考过了就行。”韩憾的确是对物理不再抱有什么希望，苍天可鉴，她在物理这门课上花费了多少时间，有时连上其他课都在学物理，然而她真的学不通，就连物理老师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头都心疼她，每次出成绩都要安慰她一把。
　　“你真的是我见过偏科最神奇的，你说理科不好吧，你生物和化学都挺好，可你这物理真的是太坑了。”邢卓再次打击韩憾，几个人聊得不亦乐乎时，禾也拽了拽韩憾的手，示意她回过身来。
　　韩憾看禾也盯着成绩单，询问她怎么了。禾也这次考试依旧进步，摆脱了后二十名大军，也是可喜可贺。禾也指着成绩单上田今的名字，又滑到名次排行，小声说了一句，“她都跌到五十名了，连语文成绩都刚刚及格。”韩憾瞥了一眼，毫不关心。拿起手机给西可发了条短信，让西可来找她一趟。
　　很快西可就站在班门口叫她，韩憾立即起身走了出去。
　　“我有件事儿想和你说。”
　　“怎么了？”
　　“走吧，去趟食堂，边走边说。”
　　韩憾在路上将白恺的事对西可和盘托出，西可感叹着这个世界真是无巧不成书。
　　“星期天我要错过一场好戏了。”西可笑言，复又担心起来，“你把她逼急了，她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吧？”
　　“我就是要让她心里明白，她再扯什么谎我都不会信了，省得她真装抑郁症，到时候我得被口水压死。”
　　“也好，省的她老给你小鞋穿恶心你。韩憾，说真的你这堪比八点档狗血剧，就是你这个女主角不太柔弱哈哈哈哈哈哈，你真的好惨，一出一出幺蛾子…”
　　韩憾翻了个白眼，可不是吗，一出一出的幺蛾子。

　　晚上放学的时候，韩憾真的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她的冬季校服大衣不见了。韩憾不是个不仔细的人，当她在班里遍寻无果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她的大衣应该是被人故意拿走了。同学们放学已经离开，只剩禾也他们几个，还有几个值日生在帮她一起找。她盯着田今的座位，眼神冷冽。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可老城的冬夜极为寒冷，韩憾下了狠心准备跑回家，回到座位收拾起来。
　　“会不会是谁拿错了？”禾也问道。
　　“不会，如果是拿错了的话，班里应该还会剩下一件。一件没剩，就是被人故意拿走了，自己穿没穿大衣，难道会不知道吗？”韩憾此刻凛若冰霜，周身散发着低气压，说着便拎起书包准备离开。
　　“不能吧，诶你等一下，你就这么回家？”禾也拉住韩憾。
　　“嗯。”
　　“你还感冒着呢！你穿我的大衣回去吧！”禾也说着就要脱下大衣。
　　“我真没事儿，你穿着吧。”韩憾说着就朝着班门口走。陆彧把韩憾拉了回来，把自己的大衣一把塞到韩憾手里，“穿我的。”
　　韩憾又把陆彧拉住，再把衣服塞回去，“你骑车会冻死的，我真没事儿，我跑着就回去了。”
　　陆彧把衣服一下披到韩憾身上，“让你穿你就穿，我扛不住不会给你的。你今天能回去，明天能进学校吗？我好歹穿件别的从车棚里就进去了。等明天老师来了去查查监控，看到底怎么回事儿，这两天你先穿着。”陆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教室。
　　韩憾有些愣怔，待反应过来，赶紧把衣服脱下追了出去，可走廊里已经看不见陆彧几人的身影，看着手上的大衣，一时无言。
　　禾也走到门口，满目笑意，从韩憾手里拿过书包，“让你穿你就穿吧。”
　　韩憾回过神来，看见班中的人皆是满眼暧昧，冲着她意味不明的笑着。叹了口气，还是穿上陆彧的大衣，同禾也一道回家。
　　路上韩憾一直沉默着，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肯定的告诉她这件事就是田今干的，又担心自己穿着陆彧的衣服，陆彧会不会冻着。禾也看她不说话，挑起了话头，“没事儿，应该是有人拿混了，明天好好找找。”
　　“禾也，你真的觉得是拿混了吗？我的尺码，班里有几个女生能穿？而且我写了名字，怎么会拿混？”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的？”
　　“直觉告诉我是田今干的。”韩憾平时并不会如此妄下结论，可她现在极为不悦，第一次如此莽撞的说话。
　　“这种事情不好说吧，毕竟没证据…”禾也有些顾虑。
　　韩憾听言不再开口，心里有了计较。禾也见韩憾这般模样，原本想问的话也都咽了回去。
　　第二天韩憾特地起了个大早赶早去了学校，班里已经零零散散的有几个同学到了。当她看到田今反常的如此早到时，心里的猜想又肯定的几分。
　　田今看到韩憾身上的大衣几不可见的愣了一下，走到韩憾面前故作关心的问道，“你大衣找见了？”
　　韩憾微笑的盯着她，若无其事的回答道，“没有，你昨天走的那么早怎么知道我大衣丢了？”
　　田今有些语塞，连忙说道，“昨天听班里同学说的，那你这是谁的大衣？”
　　韩憾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显，“穿的别人的吖。”说着将书包放好后脱下大衣，平摊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折了起来。陆彧在大衣领口的标签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和班级，非常清晰，韩憾是故意让田今看到的。
　　果然，田今一看到陆彧的名字，情绪失控的吼了出来，让其他同学的视线纷纷集中过来。
　　“你穿的陆彧的大衣？！”
　　韩憾故意做出一番有些吓到的样子，点了点头，“对吖。”
　　“那陆彧呢？没穿大衣骑车回的家？”
　　韩憾脸上的笑意消失，面无表情的盯着田今，“对。”
　　“昨天是陆彧硬塞给韩憾衣服的，韩憾不要他还给披上就走了，你在这气什么？”素来和韩憾交好的一个女生李琳张口怼起了田今。
　　田今没说什么，瞪了韩憾一眼转身离开了教室。
　　“韩憾，你真的不能老这么不和她计较，神经病吧她。”刚刚替韩憾出头的李琳再次开口。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不愿意让别人看笑话，谢谢你吖。”韩憾笑着道谢。
　　“也是，谁要和她一样被人笑话，但你这样真不行，你看她，越来越得寸进尺。”
　　韩憾无奈的笑着，整理着书包没再说话，却也在心里笃定拿走自己大衣的人就是田今。
　　韩憾拉着西可去政教处查看监控，两个人都是班干部，老师倒也放心，让她们自己去看。韩憾调到昨晚放学时间，大家下学时都去了放大衣的地方，田今也在，韩憾也分不清自己的大衣究竟是被谁拿走了。突然想起什么，将时间调到早上放学时间，一点一点的仔细看着，果然看到田今早上进班的时候只穿了常服，并没有穿着大衣，可晚上放学的时候却是穿了大衣走的。韩憾和西可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拿手机拍下来，当证据。”
　　“嗯。”韩憾打开手机，将早晚的两个节点拍了下来，和老师道谢离开。
　　“你打算怎么做？”
　　“先过了周日再说。”
　　“笑死了，这些外校来的真以为艾成每个教室的俩摄像头是摆设。”西可感叹着。而韩憾看了看手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六下午课间的时候，韩憾初中一个极好的朋友来找她，告诉韩憾将要出国的消息，两个人拉着说了好些话，都红了眼睛。韩憾回到座位上，学委突然走到韩憾身边，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韩憾，我感觉我好像有点对不住你。”
　　“怎么了？”
　　“就今天上午，田今和我带着几个男生出去帮忙，我没穿大衣有点冷，正好碰上陆彧，田今就让我问陆彧借一下，我没想那么多，结果我问陆彧的时候，他说他大衣在你那里，没法儿借我。结果陆彧走了以后，田今问我陆彧有没有答应把衣服借我，我就说了句没有。我倒是没放心上，结果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和我说起来昨天那件事儿，我才反应过来，越想越不对，就想着和你说一声…”
　　韩憾还在为刚刚好友说起的别离伤感，骤然听到这件事情抑制不住的气恼起来，她其实一贯懒散，最近因为田今这个人遇到了多少的幺蛾子，恶心她折腾她，一桩桩一件件，韩憾越想越生气，情绪压抑许久，眼泪竟然莫名流了下来。
　　学委看到韩憾如此也是慌了手脚，急忙安慰起来。韩憾不愿意别人看见她这副样子，烦躁的趴在桌子上啜泣起来。禾也打水回来就看到这一幕，慌乱不已的询问着韩憾究竟怎么回事。邢卓和陆彧打闹着回到座位上，发现韩憾的反常，也急忙询问着原因。
　　“到底怎么回事？”韩憾始终一言不发，禾也转而问起学委来。
　　学委将刚刚的事情详细告知，禾也顿时火冒三丈，回头冲着田今怒骂，“田今，你神经病吧！你到底有完没完！不和你计较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同学们的视线再次集中在田今身上，再看着禾也轻声安慰着趴在桌上的韩憾，便明白了不少。章白的同桌轻哼一声，“得，韩憾也终于气不过受不了了。”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大家都回过神来准备上课。韩憾依然趴在桌子上，她不想起身，更不想说话，异常的烦躁。老师布置的课堂作业她也懒得写，陆彧见状赶忙写了两份一起交了上去。禾也轻拍着韩憾的背，轻言宽慰着。
　　韩憾逐渐平复着情绪，长叹了口气，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冲着禾也几人摇了摇头以示没事，双眼通红始终不发一言。韩憾说不清此刻的心情，荒唐厌烦愤懑嘲讽统统有之，再次无力的趴在桌上，眼泪不自觉地滑落下来。
　　邢卓回身看着田今，压着嗓子极其嘲讽的对她说道，“他们是全班公认的般配，你也是全班公认的讨人厌，你是不是就喜欢欺负别人喜欢的女生吖。”或许是戳到了田今的痛点，或许是大家终于将对她的厌恶摆在了台面上，或许是陆彧厌恶的瞪了她一眼却并未否认邢卓的话，田今竟然也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邢卓的话让韩憾皱了眉头，觉得这些话并不合适，可韩憾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对田今的杀伤力极大，让她心头有种莫名的畅快感，但这种畅快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韩憾不喜欢也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韩憾始终情绪不高沉默着，总算是挨到了放学，默默收拾起了书包，有本子碰着她的手臂，韩憾回头，只见江祎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把本子递给她，“刚刚的笔记。”见韩憾收下，便起身离开了。一些交好的同学都过来关心安慰，韩憾勉强笑了笑。田今依然趴在桌子上哭着，身边却空无一人。他们班里的同学，也终究心照不宣的孤立了田今。
　　陆彧几次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邢卓拉住，“你说什么，要说什么单独和韩憾说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合适。”
　　韩憾和禾也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直低着头。一双球鞋映入眼帘，挡住了韩憾的路。韩憾抬头，看到陆彧的脸。
　　“你还好吗？”陆彧担忧的问。
　　“没事儿了。”韩憾抬头看着陆彧，挤出了一个笑容，眼睛依旧红红的。
　　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走吧。”韩憾叹了口气轻声说，抬脚向前走着。
　　几个人并肩而走，前所未有的静寂。走到那个十字路口，陆彧几人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韩憾扭过头去，轻言出声，“明天见。”说完便径直朝家的方向走去。
　　只剩下禾也和韩憾二人，韩憾缓缓开口，“禾也，今天谢谢你。”
　　禾也没想到韩憾会说这么一句，“咱们之间不说这个，倒是你，实在是有点太好欺负了。”
　　韩憾浅笑，“禾也，如果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也会算计，你会对我失望吗？”
　　“谁又不算计呢？大人们有他们的勾心斗角，我们也有我们的谋求算计，成绩，名次，凡是涉及自身的，大家都是有私心的。如果你是指田今这件事，你要是再这样听之任之，我才是要对你失望，又不是什么白玉菩萨，为什么要被她牵着鼻子走。”
　　“我有我的不得已。”
　　“那你就真的任她这么胡来？”
　　“我今天真的很想扇她一巴掌。”韩憾的语气极为平静，又很是认真。
　　禾也有些惊讶，旋即笑出声，“你不会的。”
　　韩憾也终究笑了出来，“是，我不会。”
　　“咱俩明天下午去逛街吧，我想买几件衣服。”
　　韩憾想了想，“行，那你今天晚上赶紧把作业写完。”
　　“行，明天下午咱们电话联系。”
　　禾也和韩憾告了别，韩憾站在原地，给华畅发了信息，再次确认着时间和地点，又抬头看着天空，目光恢复如常。
　　还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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