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们

　　昨天晚上在自己的床上，侃侃做了个美妙的梦，以至于激动过头，今天早上起床一看手机，才六点钟出头。
　　侃侃回想梦中的甜蜜内容，又回味了一下昨天晚上烧烤摊上曹春秋那声轻轻的“嗯”，不由发自内心地觉得世界充满了爱与和平与希望，便忍不住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在心里疯狂土拨鼠尖叫。
　　等好不容易把脑袋从被子里拔出来，侃侃才慢吞吞给自己穿衣服，理领子，整发型。
　　洗漱完毕，吃完早餐，已经是上午八点。

　　侃侃正准备出门，口袋里的手机就叫了起来。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电显示“曹春秋”。
　　手机铃声还在催命似的叫个不停。侃侃清清嗓子，这才不慌不忙接起电话，唇角带笑：“喂。”

　　“是是，别急，慢慢说。嗯，嗯，看到在你家桌上的纸条了，对，没错，就是我留的，”侃侃慢条斯理。

　　“什么你昨天晚上说了什么，你自己喝醉了不记得还想让别人帮你记住，曹春秋，你这是对待什么人的态度？来来来，先告诉我，纸条便签上我邀请你今天一块儿去逛街你答不答应，”侃侃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倚在家门口大门处。

　　侃侃装作一副恐吓威胁的模样，却是语带笑意：“哈？说我岔开话题，我怎么了我，又被你无端指责。什么叫我故意吊着你，嗯？我警告你，曹春秋，可别想反悔，你昨天晚上的酒鬼话里我可认死了一句你表示答应的‘嗯’……”

　　“喂！喂！”
　　嘟嘟的忙音声传来。

　　啧。
　　一定是曹春秋恼羞成怒了。
　　真可爱~
　　侃侃雀跃无比，不禁手指穿过钥匙环转起了钥匙。

　　手机又响起短促的几声。
　　侃侃低头查看消息。
　　微信界面：
　　曹春秋：八点半，中央国际商场北门
　　曹春秋：你给我等着
　　曹春秋：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侃侃笑，手指动：
　　侃侃：好，洗白白等你
　　侃侃：/飞吻

　　对面人回得奇快无比。
　　曹春秋：滚

　　侃侃会心一笑。
　　手机放回兜里，只身走向盛大的阳光中。

　　没多久又急匆匆往回折。
　　“防晒防晒防晒，万一晒黑了万一不讨某人喜欢了该怎么办……”

　　###
　　“咳，咳。”
　　细碎的阳光穿过公交车车窗，空气中弥漫着慵懒和惬意。周日的人们，即使身上真的上了发条，也好似没有拧紧，懒懒散散。

　　“咳，咳，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大清早好，这周的直播我们又开始了。”
　　一个头发微卷的年轻男人对着手机絮絮叨叨。
　　车上乘客侧目而视，视线里的好奇意味都显得很是松散。

　　男人毫不关心别人怎么想，继续絮絮叨叨：
　　“事先声明，这周的直播是特别版，跟平常我们直播间里平淡如白开水的游戏直播可是大不相同——
　　这周的直播间标题，大家也都看到了，全称‘身临其境现场围观up主和up主的男朋友撒狗粮’。
　　哼哼，没错，这周的游戏直播，我又找借口鸽掉啦~”

　　一串串弹幕飘过。
　　【？？？帅哥恋爱了】
　　【？？？帅哥是同性恋】
　　【？？？帅哥你让你的好基友Spring &Autumn怎么办】

　　侃侃，某站up主一只，主攻各种单机游戏，在某站算得上是小有名气。
　　但二次元再怎么混得风生水起，侃侃也觉得这与他是否能追到男朋友没有丝毫关系。

　　“第一次约会，是是是没错，我脱单了。”
　　“没错，我男朋友就是你们的SA。”
　　“害，你们还管他愿不愿意呢，反正归我了；是是是，我当时就一个猛虎落地，‘SA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否则我就跪下来求你’，然后就成了。”

　　观众们一边嫌弃【您老大周末开播太早真是一点都不符合“帅哥”的名头】，一边【哈哈哈，哈哈哈】。

　　又有弹幕飘过：
　　【帅哥，帅哥，开个摄像头呗~】
　　【楼上+1，从来没见过我们帅哥和他好基友SA的真容，只听过声音，拜托了摄像头开一下/双手合十】
　　【楼上+10086】

　　侃侃微微一笑，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窗外：
　　“如你们所愿。”

　　画面本来是漆黑一片，只能听到满是杂音的一道男声。
　　观众们很是不满意。
　　结果等摄像头开了，漆黑一片的画面就变成了公交车快速经过的各式高楼大厦的残影，以及点连成线的花花草草树树。

　　【人类迷惑行为】
　　【说好的你~又在那里~】
　　【是进错房间了吗？这不是个游戏up吗？改行当户外up？】

　　有眼尖的直播间小伙伴从窗外糊成一大团的残影中认出某地标式民国风建筑：
　　【up是康城人？那SA应该也是】
　　【天啊天啊，是网络奔现的美好爱情】
　　【不不不，我已经追帅哥的视频和直播好几年了，帅哥和SA本来就是现实中的好朋友——应该是革命友谊得到升华的那种类型吧】

　　【慕了】
　　【慕了】
　　【慕了】

　　又有细心观众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盲点：
　　【帅哥帅哥，瞧这玻璃反射的——今天穿白衬衫牛仔裤约会？质朴】
　　【帅哥帅哥，瞧这玻璃反射的——出门约会乘公交？节约】
　　【帅哥帅哥，瞧这玻璃反射的——您老最爱的各种男士奢侈品包包手表装饰物呢？低调】

　　唯一的一条格格不入：
　　【帅哥帅哥，瞧这玻璃反射的——大爷大妈们都看着你对手机各种互动哩！排面！！！】
　　【哈哈哈，排面】
　　【哈哈哈，排面】
　　【哈哈哈，排面】

　　侃侃把手机摄像头对准窗外就不说话了。
　　自然，他也看不见观众粉丝们各种嘻嘻哈哈各种调侃来调侃去。
　　对于他这样一个业余up主而言，直播不直播，做视频不做视频，实际上和他现实生活中真正糊口的恰饭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简单概括一下，侃侃，兴趣使然的up主。
　　但话又说回来，十分具有讽刺意味的一件事情：侃侃现在的收入大部分都来自于做up主；换而言之，侃侃的兴趣所挣得的钱高出他每月正常进行社畜生活所得工资的一至两倍。

　　侃侃依旧沉静地盯着窗外。
　　车厢里的大爷大妈们都在心里小声嘀咕：“嘿，这年轻人，瞧着长得标致端正，怎么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一会儿是对着手机做出各种浮夸的动作，一会儿又是对着窗外发呆。害，算了算了，想必这就是现代年轻人吧……”其中又有几位大爷大妈暗自摇头：“国家的希望，难道就要寄托在这些个不着调的年轻人身上吗？国家的未来会怎样啊可真是令人担忧……”

　　侃侃自然无法听到大爷大妈们的心声。
　　他还在想自己的约会。

　　他没在想曹春秋怎样怎样，他是在想自己。
　　若要评价他，不知道曹春秋会怎样说。
　　侃侃自己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他，并不是一个多么好的人——至少对曹春秋而言，侃侃觉得自己的价值观乃至从他刚出生到现在二十八岁的整个人生经历可能都是会被曹春秋嘲讽的。

　　当然，这并不是指侃侃是一个多么多么多么坏的，会做出杀人放火之类行为的人。
　　侃侃只是，一直以来，单纯地，特别特别，喜欢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正如侃侃在某站上面的粉丝观众所言，侃侃平时是一个生活挺小资的人，也经常会在某站发表的视频或者开的直播里晒晒自己的生活——主体内容当然还是各类游戏。他喜欢各种很有生活档次的奢侈品，自然，也习惯于做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月光族，他喜欢浪漫的生活，也向往惊心动魄的爱情。
　　在真正遇见曹春秋之前，侃侃是万万没有想过自己认准的会是这样一个人。
　　就工作而言，曹春秋是个标标准准的现充，工作升职如同坐火箭；就生活而言，曹春秋虽然收入很是不错，但是平常的消费认可实用性排第一位；就谈恋爱而言，这更别提了，昨天晚上送喝醉酒的曹春秋回家，曹春秋中途醒了一会儿，就在那边嘀嘀咕咕，“这是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侃侃你要想玩玩那我们就别开始”，“最多只谈半年恋爱，时间长了什么妖魔鬼怪都会现形，还是早点结婚省得时间拖长了弄出一堆有的没的幺蛾子出来”，真是一丁点的浪漫细胞都没有。

　　想到这里，侃侃嘴角又漏出一丝甜蜜的微笑，“讲真，曹春秋，可爱。”
　　恰逢公交车正好碰到红灯停下，大爷大妈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奇怪的年轻人对着行人道上一只棕色毛茸茸小泰迪犬微笑，长达整个红灯时间，整整90秒。
　　大爷大妈内心感到十分复杂。

　　侃侃到站，下车。大爷大妈们快蹦出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侃侃十分小心，注意着手上举着的手机始终对着人流和各式建筑，同时目光在人群间梭巡，寻找曹春秋的身影。

　　太阳很烈，晒得侃侃有一丝丝的眩晕感。马路上热气蒸腾，视野中的建筑也跟着有些微扭曲。

　　侃侃蓦地回忆起他向曹春秋表白的那一天。
　　夜店里，光线时而黯淡时而炫目，周围的红男绿女的身影也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只有眼前的人是真的。

　　【只有眼前的人是真的。】

　　于是，他随手将手机的关机键长按。

　　【于是，他一把扯住被他一通电话叫来送他回家的男人的衣袖。】

　　他拥住他。

　　【他拥住他。】

　　“喂，曹春秋，你来得好慢。”

　　【“喂，曹春秋，你来得正正好。”】

　　记忆与现实，在这一刻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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