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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我的生命很贵。”
————-xx-3年,宋亚轩
1.
六年前的地震,带走了很多人的生命,每个人都经历着撕心裂肺的失去。或是祖母,或是父亲母亲,或是妹妹,或是最好的朋友。
关于地震的记忆,小宋记得很清楚,包括张真源在黑暗中说的过的每一句话,在后来漫长的六年里,被他细细温习过无数回。
但是宋亚轩并不知道,废墟之上发生的事情。有人知道。
2.
六年前,严浩翔及时逃离教学楼,亲眼眼见着楼坍塌下来,填埋住正在往外跑得人,场面触目惊心。
与此同时。身边有许多庆幸逃生的人相拥而泣,
他却并没有找见宋亚轩和张真源。
他才意识到可怕的事实,一小时前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好友,就在眼前这片废墟之下。
极大的恐慌笼罩着他。他没等任何救援队来,直接奔向废墟开始徒手搬起了石块。他知道,时间很重要,也许他们还在地下的某个角落里,活着。
救援队来的时候,严浩翔已经解救了浅层的三四个人了,他手挖得鲜血直流,五指失去了知觉。
严浩翔不去学校的临时窝棚,他联系不上家人,也没法自由出入封锁区,他能做的就是凭着记忆里的逃生路线,协助救援队,寻找废墟里的生命。
10小时,20小时,30小时。余震不断,存活的希望越来约渺茫。
严家父亲在封锁解除后赶到学校,抱着儿子痛哭,严家的小妹妹和严家的妈妈,已经确认死亡了。
在麻木地第四十八个小时,救援队说,几块石板下有个活着的人,那孩子说自己叫宋亚轩,很清醒。现在施工队正在尝试移动那几块巨大的预制板。
严浩翔几乎是是手脚并用地爬到那个地方的,正好好撞见几个解放军大哥用单架抬着一个人出来,这个人身形僵硬而扭曲,皮肤灰败,头发身上全是灰,救援队给他带了氧气瓶,呼吸的起伏却微不可见。
严浩翔目眦欲裂,跑过去,“ 真源!真源!你还醒着吗!不要睡!我是严皓翔啊!你得救了!坚持住!我们就送你去医院!一会,一会就好。”
张真源的睫毛抖了抖,睁开眼看着严浩翔,却说不出话来。
“ 这小孩他可是个小英雄,” 抬单架的大哥对严浩翔说,“ 地下那个叫宋亚轩的小孩恐怕不知道,他的伙伴一直承受着好几块预制板的重量。”
严浩翔的眼泪直往下淌,他跟着单架走,想帮躺在那里的真源却不知道自己能碰那里,他看起来那么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掉。
“估计是余震的时候塌过去的,这小孩如果没撑住的话,两个人连生存空间都没有了,只有被挤到窒息而亡。”
“ 哎,这种选择真难啊!也不知道他撑了多久。”
两位抬单架的大哥把张真源送到临时医疗所,严浩翔一路跟着,呼唤他的名字,
张真源时不时地能睁开眼睛看看他,却没有办法做多余的动作。
医生来检查了一下张真源,说,“ 这个得转重症。送去抢救!”
严浩翔又一路跟着推车跑到了重症监护区。
几个小时后,医生告诉他,“ 我们已经尽力了。”
严浩翔怒得蹦起来,想要给了医生一拳头,却又放下来。
“ 他醒了,你是他朋友吧?进去陪他说说话吧。”
医生拍了拍小伙子瘦削的肩膀,无声地走开了。
严浩翔擦干眼泪,走到简易的病床前,对上张真源的目光,
“ 笨蛋。”
张真源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
“ 别.....哭” 他轻微地说,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 他还好吗?”
严浩翔知道他问的是谁,听那几个抬单架大叔的口气,他都能断定,“ 你还担心别个!宋亚轩好着呢!”
张真源笑了,“ 拜拖你.......”
“ 什么?” 严浩翔跪在地上,一边把耳朵凑上去。听他讲话。
“ 别告诉他,他受不了的。”
“ 我!我.....怎么瞒得住” 严浩翔又止不住地抹起了眼泪,他觉得自己无法承受这种别离,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约好一起去哈利波特乐园的伙伴。还没有一起跨过成年人的坎,就要说再见了。这两天他失去了太多,迅速得他没法抓紧,他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
“ 你就说,我说的话,都是假,是为了让他活下去。” 张真源说得断断续续,这一句,废了很大的力气,沉默了很久。
严浩翔见他这样,不敢再问,只说,“ 好,我答应你。”
最后,男孩说,“如果我爷爷还活着,替我照顾他。”
其实那一天是个晴朗的日子,空气中的尘埃让阳光聚成可以看得见的光束,引着干净的灵魂,到达天蓝色的彼岸。
“ 就此别过了,兄弟。”
3.
严浩翔再见到宋亚轩是心情复杂的,这个漂亮的男孩水汪汪地大眼睛把他看着,问他张真源的消息。
他都觉得自己控制不住要决堤了。只得看向别处。
“ 好不容易活下来,就要好好的。” 他说。
一开始,严浩翔还能用类似于养病,转院这种话来骗宋亚轩,甚至联合了刘耀文,和宋亚轩的父母亲,一起隐瞒。
张真源的爷爷七十好几了,地震的时候跑不过来,摔了一跤,抢救无效也去了。
严浩翔那段日子过得很艰难。要承受失去至亲的痛,还要鼓起力量,让活着的人好好活着。
宋亚轩问得太紧了,严浩翔无奈,和刘耀文一起炮制了一封信,用左手写的,把张真源的话囫囵地拓展了一番。
后来严浩翔上大学,最为头疼的就是怎么继续隐瞒张真源的死讯。他不敢接宋亚轩的电话,接了也迅速搪塞过去。
他让去刘耀文时刻盯紧了宋亚轩,免得意外走漏风声。
大一暑假,严浩翔终于编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故事,还自导自演了一出朋友决裂的戏份。从宋亚轩逐渐暗淡的眼光看来,这一出戏码还是成功的。
后来,严浩翔时常想,如果当初自己再机灵一点,编个张真源出国治病,然后再顺势编他留在国外读大学了的故事,宋亚轩也许不会那么早发现端倪。
4.
考Q大这件事在宋亚轩心中埋下种子,他对自己越来越苛刻,发了疯地学。下课从不出玩耍运动,机械地做题,越来越少和同学交流。
缺少了阳光的沐浴,宋亚轩愈发苍白了起来。
刘耀文看了都觉得害怕,“ 轩哥,我们可以适当地劳逸结合,你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L市考上Q大的少之又少,如果不是做到最好,就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 严浩翔不也考上了嘛.......” 刘耀文嘟囔着。
“ 他考试那年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宋亚轩低着头,继续写题目。
就这样,宋亚轩关于的高中的记忆,只有题目,考试,想念张真源,以及对Q大的执着。
临近高考,他心情苏畅了起来,他觉得。只要自己能见到张真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高考前一个月,五月四日,宋亚轩早上出门没带公交卡,所以折返了回去。家里的门居然开着,父母亲好像正要出门,人还在屋里找东西,宋亚轩走到玄关处顿住了脚,他听见父母在说话。
“ 孩子他妈,你说亚轩这孩子,铁了心的要考Q大。他要真考上了,不就发现其实那孩子根本不在.......”
“ 哎呀!这还不简单吗?到时候就让严浩翔那小子说他出国念书了呗,最后留在国外工作啥的。”
“ 哎,这要是真的,就好了。” 宋爸爸语气很轻。
“ 那孩子真的太可怜了。” 速来雷厉风行的宋妈妈开始掉眼泪,“ 我都没法想象.......他.......”
“ 但愿他已经投胎到了个好人家。” 宋爸爸安抚宋妈妈。
“嗯。”
宋亚轩站在门口,呆若木鸡,他听清了父母说得每一句话,却不敢相信,他很害怕,有什么真相,要破茧而出。
“ 我做的菜你带上了吗?”
“ 带上了。”
“ 不能委屈了孩子,忌日坟前可不能冷了。”
“ 嗯。”
父母快出门了,宋亚轩迅速往楼上跑了几阶,等宋爸宋妈走了,他才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父母去停车场开车,宋亚轩跑出去打了两出租车,看见自家的车开出来,就催促司机师傅跟上。
这一系列操作当中的宋亚轩完全是凭着潜意识在做事,他想知道是谁死了,是不是他猜测的那个人,同时他又很害怕,感觉自己像是走在哈纳斯湖上空一百米处的钢丝绳上,下一秒就会坠入深湖,在漆黑的湖底被鱼怪吃掉。
自家的车驶入地震墓园,司机师傅给他停在了门口。地震的时候宋家也死了好几口人,宋亚轩前几天才和父母来祭拜过。
才来过今天又来,本来就很奇怪,而且宋爸宋妈今天上的是另一个山头。
宋亚轩走在远处,跟着自己的爸爸妈妈。他藏在一座墓碑旁边的灌木丛里,看见自己的父母在不远处祭拜着谁,两人站着对着墓碑说了会话,鞠了三个躬才离开。
父母走远后,宋亚轩才从灌木丛中走出来,目愣愣地双目失焦地靠近那座墓碑。还没走到,他就注意到那座花岗岩墓碑上的彩色相片,瞳孔一缩,他看清,那是张真源学生证上的照片。
心脏很疼,很疼,疼到宋亚轩站不住,摔倒在墓前,他知道自己在流眼泪,撕心裂肺地喊出口,却还是不能让心脏好受点,只能无声地干呕着。墓碑上刻着的字,大意是说这座墓碑是张真源的好友严浩翔,刘耀文,以及宋亚轩的父母共同立在这的。
也就是说,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三年。
宋亚轩抱住那做碑,头靠在上面,哭到哽咽,沙哑着嗓子对真源的照片说,“明明该死的是我啊。”
身后传来说话声,宋亚轩察觉到立马躲开,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他觉得自己是不应该存在的人。
他躲在灌木里看清了来人,
刘耀文和本该在Q大上学的严浩翔一人提了一个口袋过来。
严浩翔掏了个打火机出来,看了看四周,自言自语说,“叔叔阿姨来过了。”
他点了香,刘耀文这时拖了个铁桶过来,把带来的纸钱点了塞到桶里。然后两人都抬头看向张真源的照片。
“ 兄弟,我又来看你了。” 严浩翔蹲着,一张一张地点着钱纸,火焰烧得很旺,化成灰的钱纸被风一吹四处飘散。
“ 三年了,你们亚轩都要高考了。他一心要考Q大,你说我要怎么办呢?” 严浩翔说着,
宋亚轩听见自己的名字,捂住自己的口鼻,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
“ 哎,翔哥。” 刘耀文说,“ 咱就说他出国了吧。世界这么大,两个人哪有那么容易相逢。这样找不到真源学长,轩哥也不会怀疑什么。”
“ 嗯。” 严浩翔默认了,“ 你们亚轩次次都考年级第一呢!我在大学过得还成,马上要进组,做一个用细胞直接养殖可食用肉类的项目.......”
严浩翔和刘耀文开始对着墓碑拉家常,边拉家常边烧纸,丛严浩翔学校有五个校花姿色各有千秋,讲到刘耀文和宋亚轩每天都饱受学校食堂抢饭之苦,再到新的教学楼已经盖好了,马上就能投入使用了。
话讲得差不多了,纸也烧完了,宋亚轩仔灌木里蹲着,神情恍惚,他看见严浩翔站起来给张真源擦墓碑,嘴里念叨着问耀文
“ 耀文啊!你说真源他当时怎么撑过来的啊?”
“ 我也不知道。我想都不敢想。” 刘耀文闷闷地说
“ 那么几块预制板压着他,也不知道撑了多久。”
严浩翔说,“我当时听抢救的医生推测,从血流沉积的情况看,至少有二十个小时。”
“如果是我,我连二十分钟都做不到.......”
“ 你们刚说什么?!”
严浩翔和刘耀文两个人听见熟悉的声音,同时僵住了,不敢转头看来人。
宋亚轩歇斯底里地朝着两人吼,“说啊!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就死了!我们得救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 好好的?” 严浩翔闻言像是被刺中了敏感的神经,跳起来指着宋亚轩吼,“他从来没有好过!”
“翔哥,别说了” 刘耀文跑过来拉住步步紧逼的严浩翔,被一把甩开。
“对!你是不知道,余震的时候有预制板压下来,好几块,张真源一直给你撑着,你看不到罢了” 严浩翔继续说,目光狠狠的,这些年,他就想,为什么张真源没有逃出来,为什么他平时跑得那么快,最后逃命的时候却掉链子,而为什么,被挖出来的时候,他和宋亚轩在一起,“ 还有!你告诉我,张真源留在废墟里面,是不是因为你!”
“ 严浩翔!” 刘耀文一把拽过严浩翔的后衣领,朝着他的下巴狠狠地锤了过去。严浩翔没有还手,任他打击。
宋亚轩流着泪,抱住心口,弯着腰咳嗽,一边还费劲地劝着刘耀文,“ 你们不要在他面前打架!我求你们了。”
“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们别打了。”
刘耀文住手,严浩翔躺在地上不说话,眼睛看向一边,散着瞳孔。他觉得自己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掉了,三年,要瞒着宋亚轩张真源的死讯,还要独自承受失去亲朋好友的痛苦,太难了。
“ 亚轩,你还好吗” 刘耀文小心翼翼地看着也坐在地上的宋亚轩。”
“ 耀文,你知道吗?” 宋亚轩说,“我想去陪着他,可我也不可以,那会他说他的愿望是我能好好活着。你说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 .......” 没有人能回答他。
“ 好贵啊!” 宋亚轩说,“ 活下去的代价好贵。”
一阵急痛从心脏传遍全身,他晕死了过去。
5.
C大,系操场旁1号宿舍,345房间内。
刘耀文蹲下来,伸手捧着宋亚轩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亚轩,三年前你知道真相后,精神就不太稳定,时不时忘记张真源已经死了,和我们讲你要去Q大。”
“因为情绪崩溃,所以高考没考好,最后上了D大。”
“暑假你时不时地说你看见张真源,遗憾没能和他说上话。”
“我们才发现你有精神分裂的症状。”
“叔叔阿姨很着急,把你送去治疗。”
“出来后,你好像正常了,只是坚定地认为张真源在Q大。”
“我们都很担心你,不敢再打破你脑中的幻象,只能顺着你。”
“你大学很努力,你一直说生命太贵了,太贵了,不能浪费。”
“我们都猜,你潜意识里还是知道真相的。”
宋亚轩一直睁着眼,面无表情,刘耀文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
“ 可是你来C大交换后,你越来越多地提到你见到张真源,甚至还和他说话,做事,一起生活。”
“ 我们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 最开始我走不开,就麻烦翔哥来看你。”
“ 翔哥,翔哥说你是真的旁若无人地和你想象中的张真源讲话,而且你计算机院的那位朋友也说,你时常表现怪异。”
“ 严浩翔说,你跟他讲过一些细节,他都去证实了。”
“ 下雨天背你去系里的是食堂的做饭大叔,大叔怕你淋雨着凉了,所以你后来有鱼汤喝。”
“ 你自己去攀岩馆,在那里认识了贺峻霖。”
“ 你自己告诉贺峻霖,你要去天桥上拉琴,因为那里有很多观众。”
“ 贺峻霖说你因为救了一个姑娘,和混混打架进了警察局,你跟警察说你叫张真源,害他们一阵核实不到数据。”
“ 后来姑娘来追你,总是被你躲开,所以姑娘就去缠贺峻霖,想让他帮忙。”
“ 你有两部手机” 刘耀文从宋亚轩的兜里抽出一部手机,又站起来从他的书桌上拿了另外一部,
“ 自己假装张真源,给自己发消息。”
刘耀文见宋亚轩抗拒地慢慢捂住自己的耳朵,心疼地说,
“ 算了,我不讲了,咱们明天就回去检查好不好?”
宋亚轩闻言拍开他,目光冷冷的。
“ 我不走,你回去吧,我不相信你说的话,我自己有手有脚,有听觉有触觉,可以感知真实的存在!”
说完他头转向宿舍门,仰着下巴,示意刘耀文出去,“你走吧!我就当你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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