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的神与魔

　　很多时候，别人眼中的自己与自己眼中的自己大有不同，而这些东西本人往往要过去很久才能悟到。
　　好比说锦玥，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是个执着的人，即使很多时候执着在别人眼里只是笑话。
　　这天，天气晴朗，艳阳高照，正赶上少年们不狩猎的时候，老齐家迎来了一个客人。
　　中午的时候，锦玥告别了小雨，回到家，推门就看到了一袭陌生的白衣，隐隐传来的还有一缕让人不适的气息。
　　“锦玥回来啦，这是我们镇上的林道长，奉师长的命令，下山斩妖除魔的。”老齐热情地介绍道。
　　斩妖除魔？
　　多年逃亡，锦玥习惯了谨慎，是以到达猎户村后，她和慕枫都收敛了气息，一般道人都难以察觉他们的身份。
　　闻言，白衣的道长转过身，明明是人类，他的容貌却有几分带有侵略性的俊美，只是他的神态举止过于淡然，以至于这种长相也不显得邪气，他的目光在锦玥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朝她微微笑了下。
　　没有发现她身份的迹象，只是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来了怎么不进去？”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线。
　　锦玥赶忙推开门，让出位置，侧身的瞬间，她看到了小溪的背影，抬头看他，他微微垂眸避过了她的视线，唇边还带着有一丝虚假的微笑。
　　“慕枫也回来啦，这是镇上来的林道长。”老齐兴奋地招呼。
　　锦玥正欲关门，突然被暗暗握住了手腕，理智跟感情同时提了起来，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慕枫跟道长对视了下，也如她一般放下了心，却也在松开前握了握她的手腕，提醒她小心。
　　锦玥关上门，回过头见慕枫熟练地同道长交流，道长神色淡然，却也在慕枫的引导下多言了几句。
　　老齐中午本是要请道长一同吃饭的，却被道长以辟谷为由拒绝了，最后道长主动提出要在屋子打坐，于是中午便变成了道长打坐，老齐一家在外面吃饭。
　　吃饭时，老齐一直在跟家里人介绍林道长的事迹，每说两句就称赞几句，看来短短半天就被道长折服了。
　　“齐大哥，我们村地处偏僻，林道长怎么会想到来我们这里游历？”几口饭下肚，慕枫状似不解地问道。
　　“哎这你就不懂了，高人呐，最喜欢这深山老林，一是僻静，二是这种地方精怪多，历练嘛，得找这种地方。”
　　“啊，原来是这样，”慕枫一脸恍然大悟，“那这林道长，是照着地图走的吗？哪里偏僻往哪里去？”
　　锦玥埋头吃饭。
　　“哪里有地图，林道长说，他是一路走一路问，没有固定的行踪的。”
　　“那他这次在我们这儿留多长时间，也不确定喽？”
　　“那当然了，不过我想道长应该留不了多久吧，我们这儿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说有什么精精怪怪，没有精怪，道长留在这儿不是耽误历练嘛。”
　　“这样啊。”慕枫点了点头，目光不动声色地同锦玥交汇了下。
　　吃过饭，锦玥同慕枫一同出了院子，到了一处无人的僻静之地。
　　慕枫想要结一个结界，被锦玥制止了。她对慕枫比了比口型：“不要动用魔息，就这样说吧。”
　　慕枫放下手，两人相顾无言了会儿。
　　过了会儿，他微微皱着眉，张口对锦玥比着口型：“根据他们说过的话，林道长没有破绽。”
　　“你觉得他看出我们的身份了吗？”
　　“不好说。”慕枫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你也感觉他不对劲？”锦玥有些诧异。
　　没想到听了这话，慕枫更诧异了：“我刚进来的时候，隐约感受到了魔族的气息，只是一闪而逝，虽然我不能确定，但也不能冒险。”
　　一个仙山来的道长，身上却携带着魔族的气息。
　　慕枫看着她，突然道：“也许，他一开始对你释放那个信号，是想试探你的反应，但好在你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感应到那个信息。”
　　说到这里，他脑海中闪过前些天锦玥对他问过的“困不困”的问题，脸色突然有了些微的变化，但又很快被他掩盖住了。
　　而他的神色变化，锦玥并没有察觉：“还有一种可能，会不会，他就是魔族？”
　　慕枫突然沉默了下：“那我们就要抓紧离开这里了。”
　　“那你还会跟我一起吗？”锦玥突然抬头。
　　慕枫沉默了。
　　心口被重击的感觉，是她忘形了，生死之际的道义罢了，她竟然以为那些抗拒就能因此一笔勾销。
　　锦玥扯了扯嘴角，重新换上正色的神情：“那我们逃去哪里，你的空间转移可以用了吗？”
　　“只需要调息一晚，就可以用了。”第一个问题，他也在思考。
　　她望着他，突然觉得好累，与他的回应无关，与他会不会与她同路无关，她相信自己早晚可以追回他，她只是单纯地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倦怠，她发现自己突然厌倦了逃亡的生活，这样活着好累，她还能逃到哪里，还要逃到什么时候呢？
　　她觉得这跟他应该没有关系，就算不能一起，在遇到他之前的时间里，她也是一个人逃亡的，怎么会仅仅因为重新回归一个人就随便放弃。
　　其实，他刚才的沉默，并不是一时的无法选择吧，他应该早就有这种想法，也早就想着从此分道扬镳，他盼着这一天应该已经盼了很长时间了，只是不愿意直白地说出口。现在在她身边，他感到难过，不自由，无所适从，可能唯一能够发泄的出口好像就是冷漠和伤害，但这都是治标不治本，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他真正放松下来。
　　“我想，我们尽量先不要回魔族吧，人界应该会更安全一些。”锦玥拍了拍他的肩，对他动了动嘴唇，“我们先一边观察这位林道长，一边准备好随时逃离，万一他真的与魔界有关系，我们尽可能先从他身上了解一些魔族对人界的掌握情况。”
　　慕枫拧眉思考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见他又沉默，锦玥深吸了口气，然后朝他笑起来：“就算要分道扬镳，至少等我们先从这个可能的危险中逃出去。”
　　慕枫愣了下，望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眸中情绪难辨。
　　胸口好像有什么欲望喷薄欲出，锦玥无视那些波澜，朝他平静地笑了下：“我们回去吧。”
　　转身的瞬间，她突然被他抓住了手臂：“怎么了？”
　　“你……”她的脸色很白，这不该是一个魔族人该有的状况，他不知道是因为情绪还是因为什么其他，人界存在空间压制，没有人告诉他们对抗这种压制的方法，她血统又强大，长时间待在这里恐怕对她不利。
　　锦玥莫名地看着他，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脸，眼中躲躲闪闪的情绪，似乎是，担忧？
　　喜欢本就是很难克制展现的，何况她决定了不再掩饰，他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她望着自己眼睛时的认真与渴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这样看着这双眼睛，他就觉得格外悲伤，或许还有她这段时间的隐忍带来的肆无忌惮，他松开了手，淡淡地道：“没什么。”只是声音终究还是没能冷下来。
　　锦玥朝他笑了笑，转头率先走在了前面。
　　回去之后，锦玥跟慕枫路过林道长的门口，锦玥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他的门口过了一下，没有任何异状，连门口灰尘的上的形状都没有改。
　　下午，林道长终于出了门。
　　“林道长，要出去了啊。”老齐放下柴火，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林道长微笑着颔了下首。
　　老齐过来问：“道长，你去哪里，需不需要我带路？”
　　林道长微微一笑，正要抢答，锦玥走了过来：“道长，还是我来给你带路吧，正好我也没事。”
　　老齐愣了下，连忙道：“对对对，锦玥对这里也熟悉得很，让她带道长转转吧，什么忙都帮不上，我们也会过意不去的。”
　　“对呀对呀，道长，让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不会耽误你施法的，有什么问题，你还可以问我。”
　　见他们如此，林道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那好吧，多谢锦玥小姐了。”
　　一路上，锦玥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人在行走，林道长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让她话都没法多说。
　　看起来他有自己的目标方向，也能找到，并不需要自己带路，不过，这样下去，她这一趟就白来了。
　　走到一处林荫旺盛的窄路，四处安静了下来，锦玥凑近了林道长。
　　“道长，不知道你想去什么地方？”
　　林道长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从林边去集市，探查一番。”
　　的确，刚来人间的妖物都喜欢居住在林中，他们化为人形后最喜欢在集市逗留，这里对他们来说，既新奇，又容易找到目标。
　　不过这里确实没有什么妖魔，来的时候锦玥和慕枫就已经探查过了。
　　“哦，那我跟您一起去。”锦玥点了点头。
　　林道长微微颔首。
　　自然是无功而返了，但道长跟锦玥都没有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回去的路上，锦玥道：“道长果然是心系苍生，本来出来历练是要杀妖，无功而返道长面容竟更加愉快了。”
　　“那是自然，众生平安才是苍城派的追求，如果能让众生不受妖魔骚扰，永远也回不了苍城山贫道也是愿意的。”
　　锦玥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笑道：“有时候真的觉得，有道长这样的人真是人间之幸。”
　　这一两天时间，锦玥和慕枫轮番缠在林道长身边，各种问话跟观察，甚至冒险地露出弱点的部位试探，结果除了觉得自己心灵得到了净化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得到，甚至连一丝戾气都没有感受。
　　这一下让他们疑惑了，这人究竟是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还是真的与魔族无关，难道那缕魔息，真的只是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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