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只好谈恋爱

　　最终闻队确定了临时的计划——必须要引走一部分的丧尸。
　　目前楼顶上具有这项能力的只有队长，副队长，外加一个向斯。
　　队长肯定要留在这里指挥全局，最优解肯定是副队长打配合，所以引走丧尸这项简单又不动脑子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向斯头上。

　　“为什么我不能留下？”向斯接过闻队给的通讯装置，在指尖上转了半天，也没搞清楚这东西应该放哪儿。
　　闻队摸了摸他的头盔，“幸存者人数较多，你还没跟我们磨合过，以防万一还是让陈副来。会撬私家车吗？”

　　向斯点点头。没在说自己不能留下的事情。

　　他以为闻队留下他，肯定是看中他的能力。但是迄今为止，他没跟他们一起排值班，没当前锋冲在前面，没训练没规矩，队里的人对他就好像看一个小孩。
　　向斯有点不大习惯，队长很喜欢养个废物吗？

　　向斯手里的通讯器差点被他盘出花来，一个眨眼又被闻队拿走了。
　　闻队捏着通讯器伸出手，看着下意识退后一步的向斯笑了笑，伸出另一手把他拉回来，将通讯器塞在了头盔左侧的一处凹槽里。
　　向斯不适应跟人离太近，想退后又拗不过肩膀上的手，感觉到自己的头盔动了动，他突然说：“下次我跟你。”

　　闻队把通讯器装好，这才分开了两个人距离，疑惑地问，“什么？”
　　“我说，”向斯别扭地调整了一下头盔，抬起头认真说，“下次我配合你，磨合一下。”
　　闻千旸顿了顿，然后笑着说，“好。”

　　“离这里三百米的地方有可用的车，卫星图看不出车里有多少油，小涛离太远，只能推算出模糊的答案，也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几个位置上的车辆。你到时候不要死磕，能用哪辆用哪辆，信任一下小涛。”闻队指着一个方向，比划着跟向斯说。
　　转头一看，向斯还在调整他的头盔。
　　闻千旸叹口气，哭笑不得，“你听我说话没有？”
　　向斯赶紧放下手，点了两下头。

　　闻千旸看着向斯的样子，知道他没把这次任务放心上，便难得严肃下来，“等会儿你会一个人面对数以千计的丧尸，我知道可能在你流浪过程中这不算什么，但是最难的不是甩掉丧尸，而是在这一路上，丧尸都不能因我们的任何刺激而有转头的行动。”
　　向斯眨眨眼。
　　“……再过不久就要天黑了，天黑之后对我们的行动很不利，我有信心在你完成任务之后的两小时内完成救援，我也希望你在我完成救援后，天黑之前与我们会合，可以吗？”
　　向斯点点头。

　　话说到这里，也没什么好交代了，“还有一件事，”闻队思考一下，还是说道，“刚刚所有的事情，我之后还是会跟你算账，你既然现在是我的队员，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明白？”
　　向斯眨眨眼，看了看楼下的丧尸，又看了看队长，仿佛是有点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向斯真的很乖，怎么会显得这么乖。闻队忍不住想。
　　闻队抬起手，似乎又想摸头，但想起刚刚向斯不断调整的头盔的样子，最后也只是扶了一下栏杆，“行，去吧，通讯器应该会用了吧？”
　　向斯点点头。

　　他自始至终没怎么说话，连个“嗯”都欠奉，显得闻队各种关心和问切格外啰嗦。听到“去吧”，也仿佛终于拿到了信号似的，转头就往楼下跳。
　　闻队几乎被他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发现他跳在了下面的空调机上，丧尸从窗户里伸出手，却连个衣角都没碰到，转头就看向斯又跳到了附近的矮楼上。

　　这弹跳能力真绝了。

　　闻队矮下身，避免楼下有丧尸看到，等向斯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了，便伸手打开了自己头盔旁边的一个按钮。
　　通讯器连接提示响起，几秒后提示连接成功，耳边顿时传来风声和喘息声。

　　通讯器的录制功能不局限于头盔内的人声，但重点自然还是在这点，所以风声不经过调节是几乎听不见的，当背景音乐都抬举。
　　只有喘息声格外明显，细微，悠长。
　　喘息声的主人显然对高强度较持久的运动有经验，呼吸频率被他调整的很规律，喘息声听起来不仅不费力，反而很有活力。

　　跟本人的性格反差很大。

　　闻队听了一会儿，本来是想注意一下自家小队员不要出事，结果听一半就关掉了。

　　陈副不知道自家队长干了些什么，见闻千旸回来，就赶紧上前汇报了状况，“向斯那边顺利的话，我们大概半小时后就能行动，但是附近没有适合的落点，直接落地上的话人数太多，要不要分散开？”
　　闻千旸转头瞄了几眼幸存者，分别估算一下每个人的体积大小，说：“分散不好管，也容易出事……这栋楼下还算安静啊。”

　　陈副听出来他的意思，便解释说：“楼下是栋三层写字楼，一楼是大厅。”
　　闻队点点头，“让小涛看看吧，数量低于50的话我们直接下楼。”

　　小涛是队里的技术支撑，丧尸爆发后，对丧尸的研究迫在眉睫，其中应用在实战中的并不多，对丧尸的数量估计就是其中之一。
　　卫星不可能检测没有活气的丧尸数量，但是经研究发现，丧尸的行为模式具有很高的集体性和规律性。
　　也就是说，一个的丧尸独处时的样子，跟两个丧尸搭伙时就会非常不一样。

　　根据一个地方附近的丧尸的行为模式就可以推断出这个地方大致有多少丧尸数量，误差是正负十个丧尸数。

　　大约一刻钟后，小涛传来消息。
　　楼中丧尸大约是53个。这个数字在算上正负十，可就有点难决断了。

　　于是救援计划还是要看向斯的最终效果。
　　索性向斯没让人失望，地面上的丧尸少了一半，闻队决定还是让卡车开过来，让幸存者直接降落到卡车顶上。

　　-
　　救援行动是救援队的饭碗，熟悉的不行，更何况这次还不算难度大的。闻队简直自谦过了头，事实上一个小时幸存者及其救援队就脱离了险境，开了半小时就直接出了城。
　　此次救援行动就此结束。

　　啊也不能这么说。
　　还有一个人没回来。

　　那就是无法联系的向斯。
　　闻队有点后悔自己一直没开着通讯器了，现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通讯器连接一直失败。小涛说这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通讯器或者头盔损坏了，要么是通讯器脱离了头盔。
　　后者可能是向斯主动，前者可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闻千旸却老觉得向斯做不出主动摘下通讯器的事情，这种信任让他莫名慌张起来。
　　不是主动摘下，便只能是遇到了事情。

　　向斯自己一个人流浪了不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只是带丧尸遛个弯就栽了？怎么想也不可能。闻队只好命令队伍原地修整，让陈副去跟幸存者周旋。

　　通常来说这件事情都是温柔和蔼的闻千旸来做，但是这次刚好幸存者里有个西装男那样的奇葩，陈副也就没怀疑。

　　等陈副周旋完回来，看见闻队靠在越野旁边皱着眉头的样子才反应过来，“向斯怎么了？”
　　闻队沉默了一下，沉声说：“联系不上。”
　　陈零声也皱起眉，“生命体征呢？”

　　向斯答应人队伍的时候，闻队没多余设备给他，只给他个手表，连接的是小涛的计算机，能定位——之前找幸存者时用的就是定位。
　　也能检测生命体征，还有一些其他的小功能。
　　闻队回答说：“生命体征无异常。”
　　陈零声放下心来，“那不就得了。你先去休息，说不定等会儿人就回来了，你还怕人再跑一次不成？”

　　闻千旸稍微愣了一下，“什么？”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你知道？”
　　没见陈副提起，还以为向斯在上个基地的事情没什么人知道呢。
　　陈零声将自己的臂缚换下来，吐槽说，“那么大的动静，不知道就有鬼了。不过其他人应该知道的不多，光顾着休息去了，我跟着你跑了两天，听到的比较多——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们这可是体制内！多少人想进啊，他居然还嫌弃？他到底是不是退伍的？”

　　闻千旸笑了一下，“谁知道，就算真的是，恐怕他执行任务期间，也肯定经历了很不好的事情……他很厉害，看起来又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把他放哪儿我都不放心。”
　　闻队向来这么爱操心，陈副没觉得惊讶，“可人家貌似不愿意跟着你，我看他是不会回来了，车都不要了。”

　　闻队可不这么想。
　　那天向斯明明已经跑出基地了，后来又莫名其妙回来，虽然他自己根本说不出个理由一二三，但是闻队就是觉得，向斯之后不会没事儿在玩半夜“离家出走”这种事。
　　更何况向斯很爱他的车，不可能不带着车走。

　　闻队将自己胳膊上的装置打开，想了想说，“既然有定位……”
　　陈零声以为他想好了，正要点头，就听闻队说，“那我直接去找他，你们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什么？！”陈零声还以为听岔了，“你自己一个人开车去找他？”

　　闻队点点头，“他可能是车没油了，荒郊野岭，入了夜就危险了。定位显示的那个地方跟我们的行进方向并不冲突，只是稍微岔了点，反正我们人少，速度反而会更快，能追上你们。”
　　陈副看了看身后的越野，又看了看轻易不改注意的闻队，“行吧，遵命队长。”

　　其实这本不是什么特别危险的事情，陈零声没打算反驳，就是觉得惊讶——陈副从北突204队成立就一直在，闻队担任队长后，从来没有任何一次远离自己的队伍，自己出去做什么事情。
　　他像是个永远在线的AI机器人，对自己的队伍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分配任务时永远要比其他人考虑的更周全，能最大限度地发挥队员的能力。
　　他从不远离队伍，也不舍弃队员。

　　这是他第一次。

　　闻队要是知道陈副心中所想估计会觉得好笑。

　　他之前不离开队伍只是因为没必要，他不是个适合单兵作战的士兵，学的最好的一门课也就是指挥。
　　而且这次也说不上“舍弃”这么严重，向斯的坐标地在一处高速大路上，那条路的走向有一段是跟他们的方向几乎一致的。
　　陈副带领队伍呈直线往目的地行驶，而闻队则只是绕了点路。

　　绕路的闻队加大油门，看着虚拟界面上，自己的坐标点和向斯的越来越近。
　　无人之境之下，无数破损的车辆有的侧翻有的横躺，有的干脆大喇喇地停在路边，偶尔有一两个丧尸受了刺激，艰难地从车里爬出来，然后闻着汽车尾气追逐了几步，再站在原地迷茫的吼叫着。
　　仿佛是在控诉——刚刚什么玩意儿过去了？

　　闻千旸一边开车，一边点击的头盔侧边，试图联系向斯。
　　但一无所获。

　　军方这个通讯器是需要双向联系的，为的是防止细小的声音在不合适的时间会带来危险。
　　也就是说向斯不开启通讯器，闻千旸就只能一直发送申请，然后获得一句“通讯申请失败”的电子音。
　　向斯不可能一直不接受通讯，除非他死了。
　　或者通讯器毁坏了。

　　而这个通讯器是固定在头盔一侧的，如果通讯器毁坏，那么头盔估计也够呛。
　　头盔除了起到保护头部的作用，也是防止在与丧尸打斗过程中，丧尸的□□落在眼睛嘴巴等这些部位，更何况头盔的位置是在任何危险中都是下意识保护的人体重要部位。
　　可以说，如果头盔坏了的话，那么向斯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虽然说这种推断不能放在向斯这种在末日期间自己流浪了这么长时间的人身上——他烦了自己直接摘掉通讯器也有可能。
　　但是闻千旸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心慌。

　　这种心慌来源于末日期间牺牲的同伴，任何一个人的死亡和离去都会让闻千旸感到心理上的不适，这种不适转而演变成不详发生时的PTSD。

　　“吱——”一声细微的刹车声被头盔捕获到，闻千旸下意识往声音来源望去。
　　荒无人烟的荒地上，一辆跑车往前方开去，因为距离太远，只有仿佛巨兽怒吼般的引擎声渐渐逼近。

　　闻千旸加大油门，转动方向盘，本想靠近并追上这辆车，却见跑车突然急停刹车。

　　闻千旸轻轻皱眉，直觉之下立刻就明白了这开车的是谁。
　　他果断加大油门赶去。
　　只见跑车盯上的敞篷大开，一个瘦长的人影笔直地站在车里，一只手里拿着枪，枪口指着车后一群踉踉跄跄的丧尸，另外一只手自然垂落，拿着头盔。

　　因为头盔里配置了高清摄像头，可根据实际情况调整焦距。
　　闻千旸清晰地看见了向斯的样子，他甚至能看清向斯眼里的张狂和兴奋，凌乱的发丝被风吹得更是肆意飞扬，修长的左手臂平稳地握着枪支，一发发子弹弹无虚发，一个个丧尸在不远处骤然倒地。
　　随着丧尸的临近，向斯的动作越发放肆，握着头盔的右手一扬，将头盔扔在了跑车后座。

　　闻千旸之前认识的向斯像是埋在石缝里的一株草，坚韧，普通，甚至不惹人注目，平淡得好似毫无攻击性，但是其实一试就知道，他只要站起来，就能顶破那块大石头。
　　而在这荒凉的大片空地上，面对着死亡和战场，向斯就好似被打开了内核的珍珠，上了子弹的枪，或者扔进干柴的烈火。
　　热烈，张力，引人注目且富有生命力。

　　生命力，是的。
　　闻千旸心中肯定自己的形容词。
　　先前的向斯像是一潭死水，这种场景之下却富有极强的生命力，在末日之中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而一直紧紧盯着向斯的闻千旸也很快注意到，向斯连续射击后突然停顿，看了看手里的枪，然后把枪也扔了。
　　扔枪扔头盔，下一步是要脱衣服？找死吗这是？

　　但是很快闻千旸就明白——是枪没子弹了。

　　也许在过去逃亡的几个小时里，向斯耗光了自己的子弹，这其实说来不正常，毕竟遛丧尸有油就够了，要什么子弹？更何况……
　　闻千旸眯起眼睛。
　　向斯腰侧鼓鼓囊囊的口袋清晰地告诉他，别说没子弹，估计再拿出来一把枪都是绰绰有余。

　　但是向斯非但没有，反而扔掉枪之后笑起来，原本踩在座椅上的他，抬起一只脚踏在车顶，然后猛地发力跳起。
　　即使见识过向斯惊人的弹跳力，但是闻千旸在看到向斯直接跃起，落在后车盖时还是惊艳了一下。

　　但是后面的动作就称得上惊恐了。

　　向斯直接盘腿坐下，双手捧住下巴，歪头看着朝他拼命奔袭而来的丧尸群。
　　他绝对是歪头的！闻千旸咬牙。他连向斯歪头的幅度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人在搞什么？自信到这种程度？
　　……真的是自信吗？

　　逐渐逼近的闻千旸开始惶恐自己的想法，因为向斯即使在丧尸离他只有大约五百米的距离时，依旧无动于衷。
　　要知道在这种趋近于平地的环境下，丧尸的跑步速度是以一个趋势稳定增长的。
　　也就是说五百米外的丧尸不到一分钟就可以用他们锋利但不坚硬的爪子划到向斯的喉咙。

　　而向斯一动不动。

　　闻千旸加大马力，丝毫不缓速地直冲过去！
　　发动力轰隆隆的声音终于吸引了向斯的注意，他转过头，显而易见地迷茫了一下。

　　仿佛长镜头一般。
　　向斯看着远处原本属于自己的越野车疯一般地开过来，然后毫不减速地开到自己咫尺之前，猛地撞开了丧尸群领头的那一拨。
　　腐烂的肢体和凝固的血肉被撞得飞在空中，而在这凌乱的背后向斯看见的是闻队坚毅的侧脸和被他挡在车身另一侧的众多丧尸。

　　在向斯打算再一次将自己的生命交给这些无知无觉的活死人的时候，又是这位队长打断了他的进程。

　　向斯迷茫地被沙子喂了一脸，感觉刚刚的场景有点玄幻。
　　好像突然天降了一个英雄，将原本直面他的危险都阻挡了身后。
　　向斯在国外长大，受外国人英雄主义影响，有时候也会觉得那些奇奇怪怪的超能力英雄很假。

　　今天他却觉得很真。

　　越野车直冲而去之后，又突然猛地转向，掉头又撞了一次丧尸。
　　丧尸们这才被这个嚣张的大家伙引去注意力，大部队的方向渐渐偏离。
　　想靠撞解决这众多的丧尸有点不现实，闻千旸渐渐减速，对着发愣的向斯喊了一声“上车”。
　　然后他不顾已经眼中偏离方向的丧尸，突然加速行驶到向斯身边。

　　向斯连忙捡起自己扔在后座的头盔，直接跳在了越野车上。

　　丧尸们来不及反应，本应腐烂的瞳孔却映照出不远处的一幕。
　　原本富有生命力的少年，在尘土飞扬中一脚腾空跃起，在烈日的照耀下又一次落在闻队的身边。

　　下一秒，越野车发动，朝着远处驶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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