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晴万里绽星辰

　　李星晴回到家后，跟爸爸妈妈讲了做群演时遇到过的新鲜事儿，各种各样的戏服，有趣的道具，很多电视剧里的“大场面”是怎么拍的，以及认识的有趣的人、横店的美景和小吃……却没有提买刀和铁锁、起早“捡鸽子”、被陌生男子“盯上”、大太阳下的汗流浃背以及在拍摄现场救人这些事。成长中的年轻人总喜欢做一些让自己看起来“长大了”的事，而慢慢习惯了这种感觉的他们仿佛也因此而真的慢慢“长大了”。
　　李星晴待在家里的时候，常常看着窗外明媚的大太阳回想起不久前的群演经历，所有的记忆都很新鲜，仿佛就在几天前，而横店也好像就在附近。她甚至能回想起横店的闷热感觉，还有自己在这闷热里流过的许多汗。而每当想起自己做心肺复苏的场景，想起王辰风，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想知道那位群演后来的情况，也为自己没能亲口说出那句感谢而感到一丝遗憾。可她也清楚地知道，离开横店以后，自己能再见到王辰风的概率比中彩票还低……
　　在家待了一个多月后，李星晴收拾好行囊，开启了新的人生旅程。
　　她按照录取通知书上的地址到达了北京总医院。李星晴看着眼前庄严肃穆的门诊大楼和川流不息的人群，一种神圣和紧张感慢慢袭上心头。过去的五年，是寒窗苦读下的知识积累，而未来三年，自己将从这里真正地走上“从医之路”，见识不同的疾病、不同的患者，学习更专业的临床知识，掌握更专业的临床技能，学习如何与患者沟通、如何与同事相处……从医学生到医生，新的生活充满未知和挑战，李星晴带着对医学的敬畏，也带着青春的活力，走进了她的住院医生活……
　　上班第一天，李星晴早早地从宿舍出发，步行十几分钟到了医院。
　　她从门诊楼进入医院，才早上七点，门诊楼里却已经汇聚了来来往往的人流，很多行色匆匆的人面带紧张和焦虑，也有很多面容憔悴的人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不安……李星晴一路跟着头顶的指示牌，找到了神经内科住院部。她看到一位护士站在疗区走廊里的护理车旁，手上拿着一个输液袋，像是在准备给病人输液。李星晴走过去，礼貌地问道：
　　“你好，请问医生办公室在哪儿呀？”
　　这位护士继续着手里的工作，好像迅速看了她一眼，又好像并没有抬过头，面无表情地快速说了一句：“护理站往里走。”
　　“谢谢你啦。”李星晴有礼貌地道过谢，向前方的护理站走去。短短的一段路，却路过了许多病房，每个病房里都有明亮的大玻璃窗，阳光透过玻璃窗充满了整个病房。她看到不同年龄、不同状态却穿着统一病号服的病人，还有在床旁或整理衣物、或给病人喂饭、或跟隔壁床聊着天的家属们……病人大多躺在床上，有的还连着监护仪、下着鼻饲管，也有几个“半身不遂”的病人在家属的搀扶下缓缓走动着。
　　李星晴从护理站后边的通道进去，看到了医生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李星晴站在门口，看见里面已经有六七个年轻医生在忙碌着：有的在看病历，有的在敲电脑，有的在跟患者家属交谈……打印机的声音、敲键盘的声音、说话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她看了一下时间，才七点十五。真是个忙碌而有活力的早晨啊——李星晴看着眼前精神饱满、行动迅速的医生们，不由得感叹道。她看到一个扎着马尾的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医生坐在会议桌旁，正在一边翻看病历夹，一边吃早饭。她走过去，轻声问道：
　　“你好……请问新来的研究生应该……”
　　听到这儿，这位女医生突然抬起头看着李星晴，不等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就用惊喜的语气问道：
　　“你是新来的小师妹？就是陈老师今年新招的研究生？”
　　听到她突然的反问，李星晴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的。”
　　这时，这位女医生像要展示自己的什么宝贝一样，突然“呼唤”起办公室里的其他医生：“大家先别忙了！快过来看看，咱们的小师妹来了！”
　　一时间，原本在敲键盘的、看病历的、打印东西的其他医生——除了那位正在与患者家属交谈的——都停下手里的工作，纷纷聚了过来，“小师妹，你叫什么名字啊？”“家是哪儿的？”“哪个学校毕业的？”“为什么要学神经内科啊？”“师妹你吃饭了没有？我这还有……”
　　李星晴一时感到受宠若惊，不知该先回答他们的哪个问题。这时旁边那位与患者家属交谈的医生像是交代完了病情，边走过来边笑着说：
　　“哪有你们这样问的？连珠炮似的，要人家怎么回答？师妹别让他们吓着了，我们平时的工作比较乏味，也没时间去认识学医以外的人，你的到来是科里的新鲜事儿！”
　　李星晴寻着声音看过去，一位穿着一身洁白的白大褂，留着干净的短发，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医生面带微笑地走过来。她看到他别在左侧胸前的胸牌上写着“北京总医院神经内科住院医师吴昀山”。
　　这时，一个瘦高的男医生把胳膊搭在旁边医生的肩膀上，接着吴昀山的话说道：“没错师妹，我去年刚来的时候大家也是这样动物园看猴儿似的围着我，问东问西的，不过大家对我的‘稀罕’一个月都不到，我就变成办公室的公用苦力了……师妹，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是猴儿……”
　　大家都被他幽默的话语逗笑了。
　　“你这小子，说得好像有人欺负你一样，你忘了自己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是谁天天教你下医嘱、写病历的吗？”突然有人调侃道。
　　这位男医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哎呀，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嘛……各位师兄师姐的大恩大德，我可是没齿难忘啊……今天师妹来，中午我请客——请大家吃雪糕！”
　　“你就不能出息一回，请师妹吃个饭？顺便带上我们大伙儿……”另一位男医生突然用有些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您可饶了我吧……我这点工资，别说请吃饭了，请大家吃个泡面都配不起卤蛋和火腿肠……”
　　大家再次被他的幽默风趣逗得哈哈大笑。
　　吴昀山也笑了笑，然后看着李星晴说道：“师妹不用担心，你是女生，我们都会照顾你的，以后有什么不会的你就随时问师兄师姐们！”
　　被大家的热情包围着的李星晴忽然觉得这个办公室里的医生们都既有趣又可爱，她笑着回答道：“好，那就先谢谢各位师兄师姐啦！”
　　“好了，大家都先收收自己的好奇心，师妹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相处。”这时站在李星晴旁边的一位女医生笑着说道，“师妹，你先去旁边的更衣室换衣服吧，准备一会儿就要交班了。”
　　“去吧，师妹，一会儿主任、护士长、很多老师都会来，还有你的陈老师。”吴昀山说道。
　　“哦，好。”李星晴点了点头，到隔壁的更衣室换上了白大褂。
　　所谓的“交班”就是每天早上八点钟，同一疗区的几乎所有医生和护士（除了几个给患者打针、换药的护士外）围坐在医生办公室的会议桌周围，由前一夜的值班医生和护士念事先写好的交班本，交班本上记录了一夜值班过程中发生的有必要告知其他医生和护士的大大小小的事，包括病情有变化的患者的情况、夜间新来的患者的情况、私自外出或彻夜未归的患者、由于病情需要使用特殊类药物的患者，甚至是患者家属与值班医生及护士吵架的情况……交班之后，紧接着就是早会，主治医师会把自己新收治的疑难杂症或者危重症患者的情况进行汇报，与其他主治医师、主任医师进行病情讨论，然后大家一起去病房查看相关患者的具体情况，进行病史询问、体格检查等，最后回到办公室再进行讨论，商量出下一步的诊治方案。整个交班和早会的时长主要取决于疑难杂症和危重症患者的数量及复杂程度，一般上午9点左右结束，然后医生们分开查房。而整个过程中，作为住院医师的研究生们，几乎没有发言的机会，全程都在观摩学习，只是有的时候主治医师会让住院医师来汇报病例，说说所管理患者的情况。而查房时，住院医师需要详细地向上级医生（主治医师或主任医师）汇报自己所管理的所有患者的情况，包括病史、体格检查情况、辅助检查情况、目前考虑的诊断、病情有无新的变化、目前的治疗方案等。上级医生听后，作出相关知识讲解和下一步指示。查完房后，住院医师需要把每个患者的新处置都落实下去。而几乎每次查完房，一上午度过得都只多不少，住院医师们忙完常常过了午饭时间。李星晴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临床生活，竟忽然觉得跟自己在横店的群演体验有些相像：跟在“主演”后面走来走去，多数时候没什么“台词”，好像一直在等待，等待“领盒饭”。而住院医师作为医院里的最底层，就是这样一天天、一点点地积累、成长起来的。每天看着周围同样的面孔，听着“大同小异”的交班，查看“大同小异”的患者，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耳濡目染，从点滴的思考中获得专业知识的积累，从一次次的体格检查中获得实践技能的提升，从与患者及家属的病情交代中获得沟通的技巧——不是千锤百炼，而是水滴石穿。一句“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的背后，是无数个热血青年甘于寂寞，在无数个平凡的日子里奉献着青春。
　　李星晴就这样开始了新的住院医生活。每天早晨，她跟其他住院医师一样，早早地来到医院，查看自己所管理患者的最新情况，做好查房时详细汇报病例的准备，查房后认真地落实每位患者的新处置。一开始对一切都不熟悉的李星晴常常到午饭时间还有很多工作没干完，幸好有一群热心帮助自己的师兄师姐们，他们耐心地教自己下医嘱、写病历、问病史、阅片、体格检查……偶尔下班早的时候，他们会自发地组织聚餐、唱歌或者其他聚会活动来释放最近一段时间的疲惫和压力。新的生活累并快乐着……
　　……
　　进入临床两个月后，李星晴在科室的安排下，要去神经内科重症监护室待三个月。新的安排一出，办公室里的师兄师姐们就纷纷对这个“小师妹”献上了同情与安慰——“晴晴，以后吃饭的时候多吃点儿，去了监护室以后你会发现，能好好地吃顿饭是多么幸福。”“师妹，遇到患者死亡千万不要害怕，见多了就习惯了。”“晴晴，去了以后多跟护士姐姐学习经验……里面的护士个顶个都是‘高手’！”“如果护士姐姐说你千万不要顶嘴，让你干啥就乖乖听话……”“跟家属交代病情千万别说‘能好’之类的话，里面的都是重患，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就不行了……”李星晴听着他们一句接一句的带有“恐怖”意味的“叮嘱”，感觉重症监护室好像是他们眼中“地狱”一般的存在。李星晴开玩笑地说道：“我还没被监护室怎么样，倒要先被你们给吓个半死了！”“师妹，我们这是给你打好预防针，让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嘛……”“不过，师妹，你也不用太担心，昀山师兄这次也去，有什么事就找他帮忙！”“昀山师兄可是无所不能……”李星晴听了大家的叮嘱和担心后，忽然对重症监护室充满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会让大家有如此多的“心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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