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锁

　　夜凉如水。柳若溪从床上坐起来，披了件衣裳，走到窗前。外面一轮圆圆的月亮挂着，散发着淡淡的光。她推开窗，一阵凉风吹了进来。已不记得是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她都是这样难以入眠。她总是会想起死去了的大姐，那沉静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风又吹过一阵，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关了窗又回到桌前，倒了杯茶喝。曹之岑躺在床上，似乎睡得香甜，连被子掀开了也毫无察觉。她看了看他，走到他身边，拉了被子帮他盖好，转身出去了。

　　夜晚很安静。只听得有蛙声和虫鸣低低地交错奏着乐，仿佛不用安歇。她举着灯笼照着路，走到了花园里。她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将灯笼放在一边。

　　这样的夜，她无法入睡。她依稀看到童年时她们三姐妹在一起玩耍的场景，不免心里又涌起一阵辛酸，泪不自觉的就掉了下来。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始终无法释怀大姐离去这件事。她想着这么晚了也不会有人，更像是放开了心，狠命地哭了起来。

　　这时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你没事吧？”回头看时，见曹之墨站在那里。若溪愣了一下，喃喃地问道：“怎么这么晚你来这里做什么？”

　　“有心事的人，才会在晚上无法入睡。你不是也一样吗？”曹之墨看看她，在她身边坐下。

　　“你有什么心事吗？”若溪不解地问。

　　曹之墨看看她，笑了，并不答话。若溪低下头去，也不做声。两人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曹之墨站起身来，向湖边走去：“我无牵无挂，晚上一人出来没什么大碍。你这样出来，怕是二哥起来发现你不在，会很担心的，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我坐一坐就走。他没这么快醒来。”

　　“你大姐的事，你还是这么难过吗？”曹之墨转身看看她，“小心自己的身子啊！”

　　“唔……”若溪点点头，想说感谢的话，也终没说出口。曹之墨见她比先前的时候又瘦了一些，不免有些心疼，走上前道：“还有很多人关心你，你别这么折腾自己了。斯人已逝，生者还是要好好的活着。”

　　若溪抬头看了看他，默默地低下头去。曹之墨心想也许她只想这么一个人坐着，并不想他来打扰，犹豫了半晌说道：“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也回房去了。”

　　“你陪我一会儿吧！”若溪欲起身拉他，他回头看了看她，又坐了下来。若溪又开始掉泪，曹之墨看了越发心疼，忙劝道：“别老往伤心的去想了，这样你只会一日日的更加伤心难过了。”

　　若溪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抽噎着说道：“我以前一直觉得我大姐是最幸福的，小时候她比我们都聪明，懂得讨父母欢心，还进了宫做了贵妃，享尽荣华富贵，没想到到头来却这么早早地就离开了我们。”

　　“人各有命。在宫中的日子，未必能像外人想象的这么风光。也许有明枪暗箭，也许有阴谋暗算，过得比我们这些寻常百姓都要辛苦。你大姐现如今能逃脱这世俗的争斗，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若溪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很有道理，但心里仍免不了伤心，感叹道：“假使若溪能替代大姐，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了大姐的来。”曹之墨忙拦了她道：“可别这么说！你大姐在天之灵，一定会体恤你这个妹妹的这份苦心。我见你一日日的消瘦，还是希望你顾全自己要紧啊！”若溪听了十分感动，这时曹之墨又说道：“明儿让玲珑到梁大夫那里去拿些参药来补补，把这身子养养好才是最重要的。”若溪点点头，朝他笑了笑。曹之墨拿起她身边的灯笼，站了起来，“若溪，我送你回去吧！”她看看他，起身跟他回房去了。

　　第二日早晨，若溪醒来，见曹之岑已不在屋里了，便唤了玲珑来，让她到梁大夫那里去取些药来。玲珑急急地去了。

　　四喜扶了她到正厅里吃饭。吃完坐了会儿，便又回到房中。想起昨夜在花园中与曹之墨的对话，心中不免又生出几分感激之情。他总是在她身边，关心着她，体恤她的伤心难过。她走到琴桌前坐了下来，纤手轻轻抚琴，一首忧伤的曲子便飘窗而出。不一时，听有敲门声，她便起身去开门，见曹之吟笑呵呵地进来道：“二嫂啊，果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日让我一饱耳福了！”

　　“你又取笑我了！”若溪拉了她的手进门，在桌前坐下。曹之吟又说道：“二嫂，我可没有取笑你啊！前些日子因你大姐的事终日闷闷不乐，我见着也挺难过。今儿个见你有这份雅兴，应是好些了吧！”若溪点点头，笑道：“是好些了，你们大家都这么关心我，我也是时候该调整自己，重新振作起来才是。”两人相视而笑，又闲话了一些家常。玲珑从梁山那里取了药回来，见她们在房中有说有笑，请了安便进里屋煎药去了。

　　玲珑出来的时候，曹之吟已经回去了。玲珑端了药到她面前，吹了又吹，边吹边问道：“小姐，今日可好？”

　　“好多了。”若溪笑笑看向她，“放桌上让它自己凉吧！别吹了！”

　　“没什么。这样凉的快些。”玲珑头也不抬仍顾自吹着。

　　“我这身子，估计是吃再多的药也好不了了。吃这些药，也不过是拖些日子……”

　　“小姐，可不许你这么说！”玲珑把碗放在桌上，抬头说道，“这女孩子的身子可是要好生地养着的，再差的身子，养了自然会好起来的。”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若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吃些药就能好了的。”

　　“小姐，你若按时服药，多出去散散心，别去想那些个烦心事，自然就好了。”说了将碗递到她面前，“喝吧！”

　　柳若溪皱着眉喝完了药，一时竟又咳了起来。玲珑紧张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她摇头笑笑。玲珑责怪地说道：“小姐你可小心着你这身子，玲珑可是为你担心！”若溪看看她，笑道：“可难为了你了，害得你天天为我两头跑。”

　　“他倒是希望我经常过去……”玲珑意识到自己一时失口，忙闭了嘴。若溪纳闷地看着她问道：“他？你说谁？”玲珑忙摇头道：“没有没有……”若溪追问道：“你难道连我也要瞒不成？你说的他到底是谁？是梁大夫？是不是？”玲珑抬起头，已是满脸通红，嗫嚅道：“梁山……他，他说只有我去拿药，才有机会见着我……”

　　若溪登时已惊得目瞪口呆，一下子没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也是没都久……”

　　“你可知你们两个没可能？”

　　玲珑呆呆地点点头，没有作答。若溪看看她，有些心疼，摸了摸她的头，道：“我当然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可像他们这样的，怕是父母不会同意……”

　　“我知道。”玲珑忙说道，“可我跟梁山是真心相爱。就算他不能娶我，只要能让我跟他在一起，就算是没名没份的也没有关系！”

　　“你……”若溪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说她。想了会儿，她才缓缓说道：“我看梁大夫是个好人，但未必能有这么大的勇气冲破世俗，你可要想清楚！”

　　玲珑点点头道：“我知道。他还没有说与父母，我也不敢和任何人讲。小姐，你先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吧！”

　　“那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啊？”

　　玲珑摇摇头，“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时曹之岑和白玉蝶从门外进来。白玉蝶一见了她，忙上前问道：“姐姐，最近可好些？”

　　若溪看看她，笑道：“谢谢妹妹关心，我很好。”

　　玲珑请了安出去了。白玉蝶和曹之岑在她身边坐下，闲话了一会儿家常。这时四喜急匆匆进来道：“二少爷、二少奶奶、二姨奶奶，你们都在这儿啊！老夫人让我来叫你们呢！”

　　曹之岑起身问道：“什么事？”

　　“说是要给三少爷娶妻，三少爷不肯，正闹着呢！老夫人让我来叫你们过去劝劝呢！”

　　若溪心里震了一下，她看看曹之岑和白玉蝶，问道：“怎么没听说过这事儿？”

　　“他年纪也不小了，是该结婚了。前段时间因你姐姐的事我们都没有和你说这事儿。”曹之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白玉蝶，道，“我们先过去看看吧！”

　　于是四人一起来到正厅。曹之墨跪在曹宏和曹氏面前，默不作声。他们进屋请了安，在一旁坐下。这时曹氏说道：“正好你二哥二嫂也来了，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理由不成亲？”

　　曹之墨抬头看了看他们，默默地低了头，并不说话。

　　曹宏有些恼火，怒骂道：“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了，没想到要被你这不孝的儿子气死！”

　　曹之岑看了看他们，说道：“三弟若真不喜欢也没意思，不如再找别家的姑娘，或许会好些。”

　　曹之墨看看他道：“谁家的姑娘我都不要。何苦耽误了人家！”

　　“姚家也算是书香门第，给你找这么一户好人家的女儿你还不要，你这算是安的什么心啊！”曹氏叹道。

　　“三弟，以前我开店的时候，和姚家也有些来往。我见过蕴仪，姿色、气质都不错，又是个读书人家，和你也挺般配的。男人嘛总要娶妻生子的，这么好的女子，也许你以后挑都挑不到了呢！”白玉蝶笑说道。曹之岑看了看她道：“玉蝶说的没错。三弟，你看我都娶了两个了，你也该行动了！”

　　曹之墨恨恨地看了看他们，没有说话。曹宏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扶起他道：“你也跪了这么些时候了，该谢的罪也谢了，起来吧！”曹之墨勉强起身，但眼里还是充满了怨恨。曹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之墨，小时候你最听我的话了，怎么现在长大了，倒学着自作主张了？给你挑个日子，把事情办了吧！”

　　若溪看看他，想到自己当初也是被父母所逼，不由的生出几分同情来。但是她又不便说什么，终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曹之墨回头看向若溪，见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不免失落。那终究是别人的妻，难道要等她一辈子？就算等一辈子，难道就能等来吗？心下一阵凄苦与寥落缠成一片，仿佛那牢笼罩着，想要挣脱又不能挣脱，窒息得快要死掉。他又回头看了看曹宏，勉强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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