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员人生安全保障公司》

　　“哦好。”顾知真草草地应了一声。
　　他沉浸在了自己的思考里，他有预感那个女人嘴里的海圣母和那场雨有脱不开的关系。

　　……还有那个奇怪的画家。这人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总不见得他就是海圣母吧？这怎么能呢，这指定不能啊……

　　在思索间，顾知真很快就被约里拉到了镇图书馆。

　　“相信我，我们图书馆的管理员大叔一看就知道什么！”
　　爽朗的声音吵得顾知真有点头疼，他深吸一口气，打量着面前的建筑。

　　图书馆不大，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楼，三楼的窗户后飘着厚厚的黑色绒布窗帘，黑绒布截获了所有的光，房间里大概是黑得可怕的。

　　图书馆的门敞开着，管理员大叔昏昏欲睡地垂着头，单手撑着下巴，书架上也落了灰，空气中飘荡着木头潮湿腐朽的味道。

　　……顾知真叩了叩桌子：“大叔？”

　　管理员大叔的眼皮睁得藕断丝连，他耷拉着眼睛说：“干什么？”

　　他的相貌让顾知真一愣。

　　丑陋从未如此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过。

　　老管理员有一张像是曾在火焰中融化过的脸，上下眼皮被熔炼在一起，皮肤肿胀透明，泛着丑陋的水光，苍老刻下的痕迹令这张让人严重不适的脸更为恶心。

　　约里看起来已经习惯了他的脸，脸上的表情和方才毫无差别。

　　于是顾知真也很快便平复好了自己的情绪，没有让人类对丑陋本能的厌恶流露出一丝一毫：“您是这里的原住民吗？”

　　他抬起头，因为他的眼珠有一半都被眼皮遮住了，他只有抬起头才能和面前的人对视。

　　老管理员用一双几乎只能看到瞳孔的眼上下打量着顾知真。

　　顾知真被他粘腻的视线看得相当难受。
　　他觉得仿佛有一只蜘蛛爬过他的眼球，他张开嘴，刚想说什么的时候，老管理员先一步低下头，看来没有与他攀谈的打算，只漠然地留下一句话。

　　“……你只是个外来人，有些东西你不该知道。”老人阴沉地补充了一句，配上他的神态就像一只吃人的怪物，“你这镇上的小孩也是，你爸没说的就是你不该知道的，赶紧走吧。”

　　顾知真换了种说法，他扯出职业化的微笑着斟酌出了更为礼貌的用词：“老先生，我是NY来的记者，我想收集点资料写篇报道来推进贵镇的旅游业发展，镇长说海神祭就是个很好的机会，您能不能帮帮忙？”

　　没想到老人猛地抬起头，没有胡子的脸上那僵硬的皮肉都在抖动，他沙哑的嗓音尖利地响起：“机会？他们管这叫机会？！”

　　约里被吓了一跳，顾知真却相当冷静。
　　反应越大就越说明这个老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正当他思考的时候，一声沙哑的怒喝从柜台后爆发出来，“疯了，全都疯了！”老管理员像一台老旧的，难以运转却还仍然发出响动的风箱，吭哧吭哧的样子可怜又滑稽。

　　可现在没有人会觉得他可怜或者嘲笑他。

　　他拍着桌子起身，不由分说地把一手一个把二人推出门，虽然看起来只有一把干瘦的骨头，但他的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
　　不说顾知真这种身高不到一八零的典型现代弱鸡，就连约里这个超大号M国人都被他不怎么费力的撵出了门。

　　“管理员大叔！”约里喊道，他不知道老管理员为什么会有这么明显的反应，语气中虽然有愤怒，但更多的是迷茫，“大叔！”

　　老管理员没有搭理他，只神色沉沉的木着脸，毫不犹疑地锁上图书馆的门，巨大的黄铜锁重重地敲在木门上，发出钟鸣一般的声音。

　　然后他嘴里自言自语着着什么“绝对不能……”“海神祭……”用一双罗圈腿拉着畸形佝偻的身子，很快消失在了街头巷尾的转角。

　　确定老人的身影真的再也看不见了之后，顾知真冲着约里一勾手：“走。”

　　约里面露惑色：“去哪儿？”

　　“翻窗进图书馆，我刚看过了，窗没有上锁。”顾知真绕了一圈，绕到一扇半开的窗边，不符合弱鸡形象熟练地单手翻进窗户。

　　见约里愣愣地站在原地，顾知真半蹲在窗沿上，顶着一张波澜不惊的脸说：“别犹豫，机会都是自己创造的。”

　　约里沉默片刻，然后才试探性的开口：那我给你把风？”

　　“那你把我的脚印擦干净，窗不要关死，尽量把现场恢复到和之前一样。”顾知真完全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强闯民宅的事情，“别表现的太可疑。”

　　他说完便轻盈地翻进图书馆，发出的声响还不如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动静。

　　“你好熟练啊。”约里一边说一边用袖子管擦掉了窗框上的脚印，神色犹疑，“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顾知真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记者证：“那就向他出示记者证吧。”

　　约里“啊？”了一声：“这有什么用？”

　　顾知真收回记者证，面无表情道：“没有任何用。被发现就被发现吧，打不了我装死栽赃一下呗。”

　　说完他便不再搭理约里，悄无声息地潜进图书馆，消失在了书架与书架的通路之间。

　　作为一名优秀的调查记者，潜行和潜入都是他需要掌握的技能。

　　顾知真借着窗外将落不落的阳光摸到老管理员方才在的柜台后，打开抽屉翻出了借阅登记册，然后掏出相机迅速地拍下了每一页。

　　紧接着他又找出了藏书登记册，用视线粗略过滤掉所有没有用的书籍，几乎在一分钟内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海神小镇镇民登记册》以及《海圣母祈祷书》，再加上在顾知真粗略的统计下这个总计三层，约莫可以放下千余本书的图书馆，登记在册的藏书和杂志加起来也不过七八百本，由此可以推测某层并不作为图书馆使用，或者有很大一部分书被隐藏了起来。

　　为什么？
　　而且那个老管理员也不知道被踩了什么雷突然就爆发并跑路了……这个小镇到底藏着什么？

　　顾知真一边沿着开始朽烂的实木楼梯小心地往二楼走，一边在脑内整理着自己收集到的散乱信息。

　　约里的父亲产生了一些不符合任何疾病病理变化的畸变，有一定可能是精神疾病导致的认知改变，具体表现为喜欢吃生鱼。

　　小镇上的镇民多是现实里的少数群体，其中一个镇民自述在外界社会里曾遭受过不公待遇，是信仰海圣母才让她获得了救赎。

　　有一个喷了很多香水的女人，疑似在掩盖什么奇妙的味道。

　　下雨的时候严禁出门，雨中有鱼人怪物，并且会像病毒一样传染。

　　……顾知真蹲在二楼书架间的死角翻看着那两本被他标榜为可疑的书。

　　祈祷书是一本厚得堪比圣经的蓝皮书，封皮触感柔软，还散发着阵阵皮革的味道。

　　他翻开书。

　　书的扉页上写：
　　《海圣母祈祷书》
　　“公平的母亲！慈爱的海之神！我们赞美你，伟大的葛莱辛！”

　　下附一张手绘素描。

　　一位长发的年轻女性双手交叠于腹部，她只披着黑布衫的上半身骨瘦如柴，关节清晰可见，下半身却莫名肿胀，几乎看不出双腿的形状，就像人类的身躯被强行缝合在了一只巨大青虫上，腹部的环节纹即使用黑白描绘也呈现出了妖异的色泽，两侧有两张半腐烂的鳍，或许是这个类人生物最接近“海圣母”这个尊称的地方了。

　　顾知真看着她诡丽妖冶的腹部，环节状的纹理像是草编摇篮。
　　周围的黑暗逐渐沉寂，潮湿阴冷的温暖如海浪般泛起，他恍然间听见了女人轻柔温软的声音，像是母亲在呼唤孩子回家：
　　“孩子……”
　　“回来吧……“

　　顾知真手一抖，祈祷书掉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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