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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公孙阳的部队跟着吴将军北伐的第三日,自那年分别,两人已是四年未见。
四年里,不去刻意想,她时常会忘了将军的样子。如今听闻他再次出征,她捧着手中的书,读着读着却出了神。
陈子和站在屋外许久,见她就这么愣着,目光始终落在书上的某句话,甚至连他靠近都未发觉。
“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他轻声读。
公孙芩回过神来,抬眼看向陈子和,手不由得摩挲起书页来。
陈子和见她虚心地想要翻过那一页,轻轻按住了她的手,“不用担心,一有消息,我第一个告诉你。”
她低头,避开他的视线:“你我四月前才去的吕梁,竟已成为战场。”
“岂止,前年你我同游的那些地方,都将是战场。”
公孙芩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陈子和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轻笑道:“你该不会又要女扮男装……”
“不会。”她打断他,“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而十月已过,回来的却只有萧将军及跟随他的几千士兵,主帅吴将军被擒,其余的将士们生死不明。
这场蓄谋已久的北伐,终还是败了。
公孙芩根本不信他会出事,直到那个绣着她名字的香囊被送回她手中。
她神情恍惚地攥着那个染血的香囊,不吃不喝整整三天,就这么呆愣地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香囊。
脑中不停地在重演当年的那些事,可明明已经许久未想起,却还是历历在目。
为了绣这个香囊上的名字,她指头上戳了不少的洞,只为在他去军营常驻前送给他,这亦是一份怀了女子小心思的生辰贺礼。香囊中藏了她的一缕发,她将囊口严严实实来回缝了五圈,生怕他会打开看。
公孙阳接过香囊的时候,很高兴的样子,揉了揉公孙芩的头,夸她长大了,也说会将这个香囊一直带在身边。
可现如今,回来的只有这个香囊……
陈子和生怕她想不开,一直守在她门外。隔着门同她说话,她也不作答。直到他听到屋内的动静,连忙打开门,这才看到她支持不住倒在床边,面如死灰地盯着手中的香囊。
他上前扶起她,只听到她嘴里喃喃有声。
“他不会死的……他一定没死……尸首呢,没有尸首,我不信……”
陈子和无奈地回答道:“回来的只有萧将军和他的几千将士,就连吴将军的尸首,也没……”
“我应该去的……”公孙芩打断他,手里紧紧攥着香囊,转头看向陈子和,“我应该去的,就算死,我也应当同他一起……”
他脸色沉了下去,皱了皱眉,轻叹一口气。
她眼神中又闪烁了一丝光亮,挣扎着站起,轻声道:“他现在是不是风吹土掩,马革裹尸……我不要,我要去找他。”语罢,便自顾自整理起行装来。
陈子和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咬牙训道:“公孙芩,你疯了?!战火还未灭,你这是去送死吗?!”
“我是疯了!”公孙芩甩开他的手,再看向他的时候,却是满脸的泪,“死又何惧?!他若真是死了,我活着还有何意义!”
他愣了愣神。
她擦了擦眼泪,转过头又整理起来:“你不用拦我,也拦不住我,你知道的。”
“你若死了,怎么对得起他。”他轻声说。
公孙芩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回头不解地望向陈子和。
他又叹了口气,道:“当年他将你托付于我,只是怕你会因他而受到伤害。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想要保护的人,他一直对当年无法保护双亲之事耿耿于怀,若连你也不能护得周全……”
“他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公孙芩,”陈子和的眼神中掠过了一丝失落,“你我相伴的这四年,在你眼里,算什么?”
她怔住,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你我同游各地,看过旷野星辰,也在山顶望过日出云海;我一字一句地教你读书写字,手把手教你作画……这些,他可曾做过?”陈子和认真地看着公孙芩,“他于你,是救命之恩养育之情,是唯一的亲人,那我呢?”
她从未见过陈子和如此较真反问的样子,甚至从未思考过他这个问题。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四年相伴,他们去过那么多地方游历,她渐渐放下过去,习惯在他身边的日子。他于她,似是好友,似是亲人,却又似乎都不是。
“我以为经过你我同游的这些时日,你会明白活着还有很多意义。”他轻声叹道。
她愣了愣,可思及将军,又摇了摇头,坚定地对他说:“我要去找他。”
陈子和眼中残留的一丝希望渐渐黯淡,低头浅浅苦笑。
“他若活着,我便在他身边不离不弃,他去何处,我都不会再离开;他若战死,我会将他的尸骨带回好好安葬,牌位贡在将军府祠堂,每日三炷香。”
“疯子。死去的将士那么多,你若找不到他呢?”
她沉默。
“无论如何都要去?”他皱眉,不忍看她。
“要去。”她斩钉截铁地回答,“这兴许是我此生,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陈子和抬眼看着她,犹豫片刻,抬手拍了拍她的肩:“那我送你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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