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销售盲客服

　　钱游友和何言卿一前一后地在斜坡路上走着。她们也是此刻，盛夏午后这条路上仅有的两个行人。

　　路的左侧是栏杆。坡下满目的海岸线，沙滩上仍在游乐着的人群，从这里看过去却并不喧闹。距离让这里能不受打扰却又可饱览美景。而路的右侧则是一户户的私宅。不同的院墙，从里面爬出各种各样的植物。此刻无论那家，都是茂盛的翠绿。

　　钱游友有一瞬觉得，前面的人，轮廓在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可下一秒，那个人突然的停顿使其一下子又鲜明起来。她猛地想起何言卿的听力极好，该不会是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
　　于是为了不被怀疑，她便继续往前，装作是顺路的旁人。毕竟何言卿看不见，只要自己不出声，就不会被认出来。
　　好在停顿只持续了不久，在她超过何言卿约两三米远后，后者又开始前进。

　　这使钱游友有了新的念头。
　　她转过身，看着何言卿，在她前面，慢慢倒退着和她一起前进。何言卿走得并不快，所以这对她来说也并不困难。

　　好奇怪的感觉。
　　她心想，似乎像是在做恶作剧。
　　可心境完全不同。
　　明明是如此炎热的天气，在这个角度看着眼前这个人走路的样子却能让人静下心来。
　　她突然想起了一些电影中的场景，便用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笔出画框的形状，将何言卿框在这斜坡路风景画的中央。
　　这么做了之后她突然觉得有些惋惜。
　　如果这个人看得见，她的眼神会对上这个“镜头”，倘若她再有些笑意，那该是多美的画面…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段平缓的路。何言卿开始摸索起右侧的围墙。这让钱游友自然而然地注意起围墙里的建筑。
　　那是一幢有着米白色外墙的双层房子，缀有深棕色的砖。院子里种有香樟和冷杉，带些异域风情。
　　难道说，这是她的家？！
　　钱游友惊诧，这应该算海景别墅了吧？！虽然看上去年代很老，但肯定不是普通人住得起的。
　　但再细想，应该不会。
　　这里离市区很远，身为盲女的何言卿本就行动不便，不可能会千里迢迢去做电视购物的客服。那她是来走亲，还是访友呢…？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院门被打开，从里走出来一个长发及腰的女人。尽管她在衣着和妆容上似乎都没有什么刻意的修饰，但却气质高雅，容姿出众。
　　钱游友是第一次在日常生活中见到这么美的人，以至于她都忘了要转身继续假装路人。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女人同何言卿打起招呼，
　　“请问，你是来调音的何技师，对吗？”
　　女人清润甜美的声音让何言卿也愣了一下。
　　“…嗯。”
　　“你好，我叫聂汀莲，是梓星的朋友，她不放心所以让我出来接你，没想正赶巧了呢。”
　　她轻笑道，
　　“那快请进吧，外面热。嗯…请问你是…？”
　　她注意到不远处正看着自己的钱游友，有些疑惑。

　　“呃我…我就是一路过的！”
　　钱游友顿时慌张起来，便连忙辩解道，
　　“姐姐你长得太好看，我就不禁看呆了，真的！”
　　“钱游友？”
　　何言卿在听到她第一句话时就认出她来，但还不确定。这第二句一出便肯定无疑了，毕竟这口吻她是早有领教。

　　“啊！”
　　被认出来，钱游友此刻真是又悔恨又尴尬，正是“祸从口出”，
　　“这，这么巧哈，你也来海边。我完全没认出来是你呢！”
　　她决定索性“尬演”下去。相遇不可怕，谁怂谁尴尬嘛～
　　“呵…”
　　何言卿掩嘴轻声笑了笑。她既有些惊讶于世界之小，同时又“看”穿了钱游友那带着明显漏洞的台词。
　　她并未听到有人从上坡下来，而沿途上坡的就两人，那钱游友必然是从后面超过她的人，她使用盲杖这么明显的特征，她不可能不注意到。
　　尽管她们只几面之缘，但她知道以钱游友的性格肯定会去注意是不是自己，不会没认出来的。
　　不过她也无意拆穿。

　　“诶？你们认识吗？”
　　聂汀莲愣了一下。
　　“嗯，我们是…朋友。”
　　何言卿仍旧是轻笑，上会钱游友在餐厅说过这样的台词，她想起来便也学一遍。
　　“既然这样，那你要不要也一起进来坐坐？”
　　“诶？我？！可，可以吗？”
　　突然被这样一个貌若天仙的人邀请进海景别墅坐坐，钱游友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大概现实中的自己还在沙滩上中暑着也说不定。
　　“当然可以！两位快请进吧！”
　　聂汀莲说着替何言卿拿过工具包，招呼二人进了屋子。

　　“哇…”
　　一进门，钱游友便立刻被窗边那豪华的三角钢琴吸住了眼睛。别说这房子，就只这台钢琴，大约也得她不吃不喝奋斗十年了吧…？这样想着，便觉得那晚餐厅在何言卿面前的“豪言壮语”显得相当无力。
　　“请问需要什么饮料吗？”
　　聂汀莲站在巨大的冰箱前，不好意思道，
　　“冰箱里其实只有可乐和水，如果需要茶一类的请给我些时间。”
　　“可乐就行！”
　　“白水就好。”
　　“好。”
　　她给两人拿了饮料和水果，三人一同在客厅坐下。

　　“抱歉，没什么好招待的。”
　　“不，是您太客气了。”
　　“何技师你才是，不用称呼我‘您’的…”
　　“好…”
　　两个高颜值在线的人似乎都比较内敛，钱游友见这气氛怕是要冷场，便接茬儿道，
　　“姐姐你人真好，长得又那么好看，我今天真是走运了～”
　　“这就算走运了，你的要求也太低了些～”
　　“怎么就低了？这房子堪比黄金屋，姐姐你呢就是那颜如玉，我这还没读几本书呢就一下都遇到了，你说算不算走运？”
　　钱游友笑道。
　　“噗，你可真会说！”
　　聂汀莲虽也时常被吴梓星那些个歪理给逗乐，不过这一位可比她更油嘴滑舌，还似抹了蜜一般，却又并不庸俗敷衍，这让她产生了兴趣，
　　“对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钱游友，这是我的名片。”
　　钱游友说着从口袋里翻出一张递给了她。

　　“喜安日化…销售？”
　　“嗯，姐姐你听说过我们公司吗？”
　　“我不只听说过，还用过你们的产品呢~”
　　聂汀莲想起了前些日子吴梓星看了电视购物后购买的那些防晒霜，笑道，
　　“我朋友看了你们那个少女风的防晒霜广告吵着要买，可她自己又不爱出门，结果全是我这个老阿姨在用。”
　　“诶～姐姐你怎么会是老阿姨呢，明明就是神仙姐姐嘛～”
　　“是不是做销售的都像你这样，夸人比吃饭还熟练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
　　钱游友听到她努力推广的产品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使用，心境越发明快起来。原本她以为像聂汀莲这般身份、相貌的人，是根本不屑她们这种程度的品牌的。或许连希楽都未必瞧得上。可其实，一切都比自己想象地要好得多，这让她有些惊喜。

　　“诶？”
　　此时她注意到了窗边三角钢琴上的大相框。里面的照片上，一个温婉高雅的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对着她笑着，显得幸福而美好。
　　“那是令尊吗？”
　　“不，那是我朋友的母亲。她是一位钢琴家，也是这里原先的主人。”
　　聂汀莲解释道。
　　她想起自己的心爱之人这十多年来的孤独，有些感慨，
　　“她已经过世了…”
　　“是这样啊…对不起。”
　　钱游友没想到她随意的提问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相当懊悔——她又得意忘形了。
　　原以为这话题要陷入尴尬不知该如何跳过，却没想何言卿又把它接了下去，
　　“请恕我冒昧，那位钢琴家，是否…是元宸慧老师？”
　　“正是…”
　　聂汀莲先是有些惊讶，但她立刻就想到了，
　　“何技师你也很喜欢钢琴，是吗？”
　　“嗯…小时候练过很多年…而她，是我最崇拜的钢琴家之一，也曾是我的理想、目标。”
　　何言卿说着突然起身，心怀崇敬，
　　“真没想到，竟能有幸拜访元老师的家，还能为她的琴调音。”
　　她的声音虽冷，却又带着热度。
　　只是，她的理想已然离去，而她自己也早已不再是那个对未来满怀憧憬，整日待在琴房都不会厌烦的豆蔻少女。

　　钱游友看着这样的她，又转过头再次看向那张照片。她一直以为何言卿是那种“看破红尘”、“泰山崩于前而不改颜色”之人。却不想原也是会有这般姿态，会有让她动容的人和事的。

　　总觉得，让人在意啊…

　　“我回来啦～”
　　玄关门被打开，从屋外的阳光里走来了一个瘦弱的身影。
　　是那个在坡下的路口与何言卿说话的女孩。
　　也是照片里被元宸慧抱着的孩子，这栋别墅现在的主人，钱游友终于反应过来。

　　“两位姐姐你们还好——诶？这位是…？”
　　吴梓星向来怕生，见到陌生的面孔，尽管是在自己家，也仍难免紧张、拘束。
　　“你，你好！我叫钱游友！是…是何言卿的朋友！”
　　那一个的情绪也是一样的，尽管这两人紧张拘束的理由截然不同。

　　这个海边夏日的午后，似乎格外安静，又好像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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