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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踪
鲜血在丛林中的痕迹很明显,尉迟衡一行人循着血迹一路向西,途中三三两两的残尸证明其搜查路线十分准确。元溪穿着的银白轻铠十分显眼,尉迟衡见所遇残尸并没有穿银白色衣裳的便稍稍安下心来。他应该相信元溪的武功的。
第二支精锐很快便与尉迟衡会合了,一行人继续向西。在会合处不远,护卫发现了一只山熊的尸体。尉迟衡下了马,让护卫合力将侧卧的山熊尸体翻转过来,然后便蹲下细细查看。伤痕简单,致死原因一目了然。这只山熊先是被两箭射瞎了双眼,随即被剜去了心脏。从心口上的血洞来看,刀法简明利落,隐隐透着几分狠厉。
“......这......这刀的主人好生残忍。”护卫长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冷气,“胆子也是不小,竟敢对山熊近身击杀。”山熊被刺瞎双目后会变得极其疯狂,禁军猎捕时也只是在距离较远处乱箭射杀,根本不敢靠近山熊一步。
“这么做,实属无奈之举,却也是最正确的做法。”尉迟衡起身,眉目淡淡,“......元溪做得很好。”
“......元溪殿下?”护卫长惊疑道,“这是元溪殿下做的?”在护卫长的印象里,元溪殿下只不过是个出挑的少年,说到底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做到如此......
“不然呢?难不成还是尉迟嘉做的?”尉迟衡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转头眺望西边的方向,“种种迹象表明元溪他们活着的可能性很大。我们要加快脚程,以免他们再遭遇什么不测。”
“是。”护卫长按捺下心中疑虑,道,“殿下,属下刚刚清点过一路上我们遇到的尸体数目,共是十六具,皆是穿着护卫轻铠,正是两位殿下带去的两队护卫。”
“那现在只剩下元溪和琉璃了。尽快找到他们,以免横生事端。”尉迟衡翻身上马,“......出发。”
......
观望台。
十六具尸体蒙着白布被抬至营地中央,只瞧着轮廓便知道白布之下的亡人已是不成人形。尉迟烈几乎是瘫在龙座上,梅若黎惊得哑着嘴巴不敢出声。赫兰清出身将门,也是随父上过战场的,惊疑片刻后便镇定下来,道:“......白布所覆何人?”
“陛下安心,两位娘娘安心,只是两位殿下的随扈,两位殿下的下落溯玉殿下正带人全力追查,一有发现便会命人回来传达的。”禁军副统领薛瞻战战兢兢地禀报道,“......据溯玉殿下派回来的人说,两位殿下是遭遇了山熊......不过,不过其中一只已经被元溪殿下毙命了,目前情况还是比较乐......”
“......薛瞻!你好大的胆子!”尉迟烈在听到“山熊”两个字之后突然暴起,将手边的茶盏狠狠地掷了出去,“你现在跟孤说凤阳山有山熊?!早在围猎半月前你和你的禁军干什么去了?!孤每年从国库里给你们禁军差拨那么多银子,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若是元溪真的出了什么事,孤杀了你们也于事无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薛瞻不敢躲避,碎在膝前的瓷杯生生给他的右颊添了几道血痕,“......陛下,臣有罪,可臣也恳请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等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后,臣再以死谢罪......”
“滚下去!”尉迟烈只觉头痛,又看了一眼横陈的白布裹尸,感觉更甚,“......把这些都抬下去!”
赫兰清看了一眼尉迟烈,建议道:“......抚慰的事让幽儿去做吧,这清平年头人家才把儿子送到宫里当差,谁成想会出这样的事。这些孩子也不过二十出头,竟连个全尸也没有......幽儿心细又向来仁善,这些善后的事交给他必出不了差错。”
“也好。无论怎么样,这些护卫不能白死。”尉迟烈揉了揉眉头,“贵妃有心了。”
赫兰清笑了笑:“陛下言重,臣妾只是见不得这个。”当年赫兰军西征天晟,两军杀得凶残,年少的赫兰清亲眼看见从小疼爱她的小叔死在她面前,鲜血甚至溅到了她的额角。从前她只知沙场无情,可直到血亲战死她才彻底体会到那是怎样一种滋味。从那以后她便对将士百般体恤,在军中也渐有威名,若不是入宫为妃,现在也会是位人人敬仰的女将军。
而梅若黎已经有些浑浑噩噩,扯着旁边侍女的袖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尉迟嘉的名字。她出身低微,后半生的荣耀地位全仰仗在这一个儿子身上。别人见她风光无量,殊不知尉迟烈已经渐渐对她没什么兴趣,后宫里几个新人的位分更是频频晋升。若是没了尉迟嘉,她能靠什么来争得太后之位。
尉迟烈见梅若黎这般,心中再是烦躁也是颇有些于心不忍:“......爱妃莫要担心,刚才薛瞻不是说了吗,情况还......还好,爱妃也不必.......不必太过伤心......”
梅若黎抬起眼睛看了尉迟烈一眼,破天荒的没有说话。
......
尉迟衡一行人破开树丛,遥遥望去这条路貌似是中断了。护卫长眺望了一下,确定道:“......殿下,前方是悬崖。“
尉迟衡眉头微皱,抬手道:“把马匹拴在拴好,徒步过去罢。”
挣扎打斗的痕迹混着点点鲜血一路向前延伸,他们越向悬崖边靠近,气氛就越低沉。
护卫长辨别了一下方位,面色凝重道:“......殿下,这是凤阳山极西,悬崖之下没有水潭河流,若是跌落下去,这生还的可能就......”
“知道了。”尉迟衡面上镇定,心尖却是在疼,“......你们在这里别动,本王过去看看。”
“那殿下小心。”
走向崖边的最后那几步时,尉迟衡觉得脚上的靴子似有千斤重。那种恐惧的感觉又丝丝缕缕漫上心头,使得他面色都寒白了几分。
几粒小石被靴底蹭下悬崖,尉迟衡俯下身来正要查看崖底情况,忽听得崖下传来一句声音。
“......请问是有人在吗?我和我的朋友被困在这里了,请帮一下忙吧!”
尉迟衡瞳孔骤缩。是元溪!他还活着!
“元溪!是我!”尉迟衡急忙向崖下看去,只见元溪一手紧握插在岩石缝隙里的清流剑柄,一手拉着尉迟嘉的手腕。两人完全悬空,全部的重量都压在清流修长单薄的剑身上,随时都有跌落的危险。
听得是尉迟衡的声音,元溪猛地抬头,眼角眉梢都是喜色:“四哥哥!你终于来了!......嘶......快些把我们拉上去吧,我的手要受不住了......”
护卫们听得两位殿下还活着,立刻奔上前来,手脚麻利的解开预先备好的麻绳准备下崖救人。
“元溪,你一定要坚持住!”尉迟衡解下斗篷,在腰间系紧绳子,绳子的另一头交予两个护卫拉好,便敏捷轻巧的翻到崖下。元溪眉尖蹙着,唇色苍白,额头的薄汗一层接着一层,若尉迟衡再来得晚些,恐怕只能在崖底寻得尸首。
“......四哥哥,先把小嘉背上去吧,他受了伤,流了好多血,一直昏睡着。”元溪咬着牙道,“......唤他名字也没有反应,我担心......”
随着尉迟衡翻下来的护卫长命拉着绳子的护卫将他的高度放到和尉迟嘉平齐,在尉迟嘉腰上绑好绳子后便小心翼翼地带着人攀了上去。元溪抬眼看到尉迟嘉脱离了危险,松了一口气:“......呼......好险......四哥哥,给我系上绳子吧,我自己就......”
元溪的话还没说完,尉迟衡便一言不发地伸出右臂搂住了他的腰身,左手使力拔出了清流,借着绳子运起轻功轻轻落在崖边。
双足踏上地面,元溪便放松地轻声道谢。尉迟衡紧张地上下扫视,这才注意到元溪经历几番恶战变得狼狈不堪。束发的玉冠早已不知去向,几缕发丝松松的散在额前。衣袖残破,轻铠上添了数道抓痕,脸上身上皆是血迹斑驳,满是尘土痕渍。
察觉到尉迟衡在看自己,元溪颇有些不好意思:“四哥哥别取笑我,那山熊着实难缠,这才......”
“......我是高兴。元溪。......我高兴你活着。”尉迟衡看着对他浅笑的元溪,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劫后余生。若是元溪没有击毙山熊,若是他再迟来一步,若是他今天带回去的是元溪的尸首......他的心,甚至是他的命,可能今日便随着元溪去了。
“我也高兴啊,真是没想到今日能捡回性命。”元溪笑着,又看了一眼昏睡的尉迟嘉,担忧道,“......咱们赶快回去吧,小嘉的情况不是太好,虽说不会危及性命,但理应尽早救治的。”
“好。回去。”
护卫已扯下布条将尉迟嘉的左肩上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元溪又教两个护卫将尉迟嘉小心放到马上左右看顾好。尉迟衡命护卫长领着队伍先行护送尉迟嘉回到营地,只留下了不赦。
“域雪和小嘉的骄肆受了惊,也不知跑到哪里了。”元溪道,“回去之后派人来找一找,可别出了什么事。”
“你现在还担心马匹,让我看看你的腿是怎么了。”迈步的时候尉迟衡才发现元溪蹙着眉尖一瘸一拐地走路,撩起斗篷看到元溪的左腿膝下被伤了一个极深的血洞,语气难得生硬起来,“......伤的这么重怎么不说,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元溪见尉迟衡压下眉眼,明显是生了气,忙道:“只是看着吓人了些,没伤到骨头。回去敷些药,几日便好了。”
尉迟衡听了,语气缓和了些,问道:“......疼不疼?”
“不疼,元溪也是习武之人,这伤不算什么的。”元溪怕尉迟衡不信,补充道,“承四哥哥关心,元溪是真的不疼。”
尉迟衡没应声,扯下斗篷的衣料俯身将伤口仔细包扎好。
元溪看了看,道:“这样便更无碍了。走吧。”
“这样可没法子走路。”尉迟衡起身,不顾元溪的惊呼将人拦腰横抱起来,侧首道,“这腿受了伤,也不适宜颠簸,待会儿便让不赦驮着你,我牵着慢慢走回去就是。”
“那也先让我下来,我自己能行的。”元溪从未被人橫抱过,因为过分亲昵便有些窘迫,“若是让别人看到总归是有些奇怪,四哥哥便放我下来吧......”
“这里没有外人,总该为了你的伤着想。”尉迟衡抬步,“你自己不在意,以后落了病可怎么好。”
元溪听着这话,突然就笑出了声。
“笑什么?”
元溪抿着唇收了笑意,道:“......我第一次见到四哥哥,就是在朱雀殿的宴会上。当时我就在想,这位殿下好看是好看,但实在是看着太冷了些,教人不好亲近。后来认识了,还是觉得溯玉殿下此人寡言少语,沉着眉眼不爱说话。
但是这几天相处下来,我发现四哥哥呢,还是很会关心人照顾人的,是个面冷心热的溯玉殿下。也难怪那些世家小姐们都对四哥哥你芳心暗许啊,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元溪便忍不住笑得开怀,尉迟衡也舒展开了眉眼,唇角染上了几分笑意。
护卫在走之前就已经解开了不赦的缰绳,尉迟衡将元溪抱到马背上安置好,便牵着缰绳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地走。不赦也很懂事,知道背上的小殿下受了伤,尽量将步子放轻,免得让元溪难受。
凤阳山的树林里一向静谧,只偶尔能听得几声鸟叫虫鸣。尉迟衡和元溪两人都不说话,但气氛也算温和,颇有些岁月静好的味道。
过了良久,两人遇到了那只倒在路旁的山熊的尸首,便不由自主地缓了脚步停了下来。元溪看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这只凶兽也算可怜,若是好好藏着不出来伤人,也不至于如此。”
尉迟衡挑眉道:“我只是没想到像元溪这样温柔和善的人,箭法刀法都这么狠绝利落。单弓双箭,正中眼瞳;近身击杀,一刀毙命。元溪,你做得很好。”
元溪听了这话,颇有些讶异:“这些方法四哥哥说的一点儿不错。可是,四哥哥你是怎么知道这是我做的?”
“难道还有别人吗?”尉迟衡轻笑,“马蹄的印记还没到这里就断了,你们定是奔袭到这里的。山熊身形高大,没了马匹,想要射中其双眼必是要借着树干使力,腾空跃起再拉开弓弦射出羽箭。这样的身法,琉璃没有,所以定然是元溪你所为。”顿了一下,尉迟衡又道:“但我依然很惊讶。元溪的性子和身法,倒是一点也不相像。”
“我也是迫不得已,本来没想伤它性命的,可是这唤山熊的凶兽实在是太过凶残,那些护卫因为轻功欠佳,全都没了性命。”提起那些死去的护卫,元溪又是愧疚又是惋惜,“其实杀了它也是靠了三分运气。这种凶兽,玉阑境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次是真的让我开了眼界......就是那些护卫,现在想起来还是......”
“元溪也不必愧疚担忧,我已禀明父皇增加对这些护卫亲眷的抚慰,也算是给了她们一个交代。”尉迟衡拉了拉缰绳,示意不赦抬步离开这里,“其他的事不必深虑,你人回来便好。”
元溪难得没有应声,低垂着头沉思,眉目怅然。尉迟衡看不出他是在想些什么,也并不愿意出言打扰,便依然嘴角噙着笑意,牵着不赦缓缓向营地方向走去。
观望台。
尉迟烈知悉元溪尉迟嘉皆平安归来的消息后,彻底地松了一口气,之前积郁眉目的僵硬荡然无存。而梅若黎见自己的儿子活着回来更是喜极而泣,握着尉迟嘉的手催促太医尽快医治。
半个时辰后,尉迟衡和元溪也到了营地。尉迟衡原本是要如之前那般将元溪从马上抱下来,奈何元溪面皮薄,碍着人多抵死不从,最后只得尉迟衡扶着元溪的手臂将其护着从马上跳下来。
尉迟烈见到元溪极是高兴,听说元溪受了伤,急忙从观望台上下来亲自查看元溪的伤口。
元溪见尉迟烈颇为焦急,浅笑着道:“承蒙陛下关怀,元溪受的伤并无大碍。方才还同溯玉殿下说,习武之人,受这点伤也是稀松平常。”
闻言,尉迟烈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道:“发生这样的事,属实是我尉迟待客不周。那负责围剿山熊的禁军副统领薛瞻,已经被孤命人押了起来,全凭元溪你处置。”
“这件事只是意外,并非是薛副统领办事不周所致。”元溪道,“况且阑玉神女赐福,元溪也是平安归来,陛下便消了火气,宽恕薛副统领罢。”
“元溪不愧是储君,果然是宽善仁厚。”尉迟烈笑道,“孤已宣了太医院首为你诊治伤口,他现在正在营帐候着。元溪便先去营帐内歇息罢。溯玉,你随着去,好照顾元溪殿下。”
“是。”
“多谢陛下思虑周全。”元溪道谢,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陛下,琉璃殿下可还安好?当时我与琉璃殿下亡命奔逃,他的右肩不慎被山熊利爪所伤,流了不少的血,被护卫送回来时还昏睡着。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闻言,尉迟烈轻叹一声:“琉璃啊,太医说情况是不算太好,但是也没有生命危险。说来惭愧,这孩子课业不精,还是元溪你救了他一命。孤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陛下,这救命之恩元溪实在是不敢当。”元溪道,“反之元溪心中有愧,没有尽力保护好琉璃殿下,这才......琉璃殿下现在安置在何处,我想去看......”
“父皇,元溪的腿伤不宜再拖,溯玉先带他回营帐查看一下吧。”元溪关怀尉迟嘉,可尉迟衡担心的却是元溪腿上的伤口,“元溪,走吧。”
“溯玉言之有理,元溪,你先去处理一下你自己的伤口吧。”尉迟烈叹息一声,“原本春猎是要过几天才结束的,出了这样的事,孤想你们也都无心玩乐了。过了今晚,便开拔回宫吧。你们这些年轻人也都早些歇息,别闲聊得太晚。”
“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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