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记

作者:蜜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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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冤屈同心转运来


      聂同心屏住呼吸,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云听,十分在意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话。
      云听将药品放在聂同心摊开的手掌中,自己的手轻轻覆住她的那只小手。聂同心一惊,不安之感越发浓烈,这几年来纵使云听对她十分关爱,但很少与她有什么亲密接触,而如今的覆手,令她在其中品到了不寻常的告别凄迷之感。她忽然僵住,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里满是疑问,却不敢轻易开口讲话。
      云听:“两年前你给我讲了自己的身世,从那时起我便一直将那件事在心中记下了。”
      聂同心呼吸一滞,心如被绑了千斤石,缓缓向那深不见底的潭底沉去。果然,果然,和她想的一般无二,云听果然将她今日行为与那悲惨身世一并提起。
      云听继续道:“我当时便写信给我舅舅,请他帮忙留意元洲粮草案的进展。我舅舅在朝中有些朋友,虽无帮忙翻案替你父亲昭雪的本事,默默关注此案的进展还是能够做到的。大概因为背后水太深,舅舅每次来信,只简单几句提到此案是否有进展,从不细说其中细节。如此近两年时间,虽没什么可喜的好消息传来,但见你一日一日长大,日渐心平气和,安静恭顺,我就想,再等等也无妨。”
      “师兄……”聂同心声音哽咽,眼眶更是红了半圈。
      云听垂下双睫,道:“咱们百雅集虽说与朝华殿路数不同,其实也不是全无往来。这两年,师父对你不怎么上心,我也很少让你往朝华殿去,你可想过是为何?”
      聂同心此刻已是泪水涟涟,她还真没想过是为什么,云听不让她去,她不去就是了。她过去免不了被一些朝华殿弟子左右发难,最后落得一脸难堪。
      难道,云听就是怕她难堪,才次次自己跑腿朝华殿,不让她去的?
      她声音颤颤,“师兄是……怕我受欺负?”
      云听欣慰地点点头,又缓缓摇了摇头,道:“我既怕你受欺负,也怕你欺负了别人。我的武力值不值一提,可你是可塑之才,在我教你剑道的第一日,我便心中有数了。你是璞玉,是千里马,但在化去你心中伤痛与执念之前,我不知该如何做那把刀,如何做那个伯乐。所以,我只能选择帮你隐去光芒,求一个平安喜乐。”
      云听努力表达得温柔清晰,让聂同心能够理解他“老父亲“的良苦用心。其实他只需要说,他就是被那日聂同心生猛劈柴的场景给吓到了,生怕这孩子被刺激狠了,某日挥着斧子劈的是一颗颗的……嗯……有点血腥。
      原来,师兄又为她考虑了这么多。
      云听微微抬眼,见聂同心垂着脑袋,一脸愧疚模样,心中不禁欢喜了许多。可见,他这个长辈的话在聂同心心中是有分量的,这是对他这个教育工作者业务水平的肯定啊。云听继续道:“不久前,我下山见了舅舅。等了两年没有进展的元洲粮草案,终于有了进展。”
      聂同心猛然抬头,紧张又慌张地望着云听。这件事,何尝不是她心上扎得最深的那一根刺,划破了她的自尊,令她变得敏感又脆弱。
      “半年前,朝中新上任的吏部尚书,柳威,号称铁面无私,只遵律法,是新涌出的一股清流。背后支持他的是谁,我不晓得,也没那么重要。总之,在他的主导下,圣上同意重审了不少陈年旧案,其中就包括元洲粮草案。”
      聂同心点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接下来,云听说了很多话,她只仔细听清楚了其中一句,对她而言应当是最重要,最重要的一句。
      “元洲粮草案翻案了,你父亲是被冤枉的。今后你再也不必理会那些无聊的流言,再也不要因为别人的看法忘记了应该如何做自己,再也不要做类似今日之事了。”
      听到自己父亲沉冤昭雪,聂同心如释负重。而听云听对她的嘱咐,她却无法立即点头认同。聂同心顿悟,云听一开始说希望今日说这件事不会太晚,他还是觉得,自己动手打人的一半原因是因为悲惨身世产生的自卑。相反,她是动手打完人才想到了人们会将今日行为与身世联系起来大做文章,云听他,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何动手打文华仁吧。
      那么,她又究竟是为何会一反常态动手打了文华仁呢?
      聂同心擦去眼泪,挺直腰板,对云听道:“多谢师兄为我做的一切。同心无以为报,只能留在师兄身边,拼上性命护师兄无虞。”
      这话给云听吓了一跳,他眉头一挑,赶紧道:“那倒不必。我在琼山是顶顶安全的。你当然也是,没什么事情值得拼上性命。”
      聂同心并不认同,道:“若是再有像文华仁那样故意对师兄下重手的人,下次就不是打一顿那么容易了。”
      “你……”,云听瞪大眼,着实被眼前瘦弱少女的一番言语惊到了。看来他的教育事业还是不够成功。
      于是,他瞬间变脸,板正严肃的面孔是聂同心没有见过的。云听对着聂同心一字一顿,道:“来,左手给我。”
      聂同心毫不犹豫生出左手。
      “翻过来,手心朝上。“
      “啊!“聂同心听话翻过来,却没料到,等到的是云听从袖中抽出的一根戒尺,那戒尺从十寸高的地方落下,正好打在她手心,迅速连打三下,打得她不知所措。
      这是云听第一次打她。
      “师兄,我……我为什么要挨这顿打,我明日还有十丈要挨……“聂同心揉着手心,话语中尽是可怜。云听的戒尺没有收起来的意思,他将戒尺落在自己手心,一样狠狠打了三下。
      “师兄,你干什么啊!“聂同心自己挨打的时虽然委屈,却没着急的意思,见云听疯了似的抽自己,她即刻伸手去夺云听手里的戒尺,那戒尺仿佛不是打在云听的手掌,而是打在她的心尖。
      云听将戒尺藏在身后,道:“你做错了事,该打。我说了那么多却还没令你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也该打。“
      “我……我错在哪?我错在哪?“原来云听对自己下手,是为了让聂同心正视自己今日之错。这和宋清闵让她罚跪在此是一个目的。是啊,她当然错了。
      见她还不认错,云听拿起戒尺又要对着自己的手心打去。聂同心眼疾手快,迅速握住那把戒尺,急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出手打与我素不相识的文华仁,不该将校场上的争斗当成他人刻意的恶意。我宁可自己被打残,也见不得师兄被欺负,受委屈。可是怎么办,师兄已经被打得那么重了,明明没有必要被伤得那么重的。师兄在我眼前,一口一口吐血。让我什么都不做,只默默流眼泪吗?我做不到!”
      云听任戒尺被聂同心夺去,终于听到聂同心认错的他,却没有想象中轻松,反而一副心事重重,模样怔怔。聂同心很聪明,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说见不得自己被欺负,这话令云听感动之余,也不得不正是自己武力值低的事实。他居然,需要一个小女孩来帮自己出气?
      这令他无法开心起来。纵使他武力值低是事实,聂同心武力值高也是事实。但他的武力值低他的,聂同心武力值高她的。他想聂同心放下心中顾虑执念,重拾自信微笑后被人赏识,发光散热,从不是以将聂同心培养成自己的护卫为出发点。这一点,今天他一定要和聂同心说清楚。
      云听道:“很好。你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就好。同心,你记住,一个人如果总是带着过去的仇怨,他是无法向前看的。他的生活也会永远停在过去,陷入过去的痛苦之中。我很庆幸,你没有执着找陷害你家人的仇家报仇。也许你心中一直有这个想法,只是还没开始行动。无论怎样,今日冤案昭雪,恶人得到了该有的惩罚,已是最好的结局。你的生活,也可以摒弃晦暗沉寂,选择重新开始。师兄照顾你,不是可怜你,而是将你当作亲人。你不必觉得只是从师兄这里或是从师父那里得到惠确,你也带给了我们温暖和欢乐。但今日师兄挨打,错不在对方,乃是师兄自己武力值太低,任人家怎么打也不该有怨言的。你看,琼山就是这样的地方,一直都是武力值说了算的。你可曾后悔,我当初执意将你留在琼山,留在这个不够强大就要挨打的地方?”
      聂同心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后悔。我会变强,保护师兄。”
      云听也摇头,继续道:“你会变强,你当然要变强。但你变强,不是为了保护我,不是为了保护师父,而是为了保护你自己。先有自己,才有别人。在你自己真正变强大之前,不要说保护任何人的话,不要做任何自以为能保护任何人的事。你今日替我出气,打了文华仁,他日还不知谁要替文华仁出气,再打了我。你说,这值得吗?”
      “我……”,聂同心被云听问得哑口无言。云听从不曾与她这样秉烛夜谈,还是以她跪着,他坐着,两个人都惨兮兮的样子。值得吗?当然不值得,她打文华仁是为了给云听出气,可不是为了埋一颗雷,他日再让人从云听身上讨回来的。
      云听这是在告诉她三件事。一是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二是今日打文华仁,是件蠢事;三是真正强大前,莫要强出头。
      至此,聂同心终于对云听的劝诫心服口服,打心底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她双手拿起戒尺,放还到云听手中,道:“我明白了。”
      殿外忽然刮起了大风,将微微虚掩的窗子吹开,供台上的烛火被吹得左摇又晃。云听吃力起身,走去关窗,合窗的瞬间,他看到一个身影飘忽而过。此时,门突然轻轻打开,云听警惕望去,来人居然是宋清闵。
      他赶紧一瘸一拐走过去行礼,正准备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便见一身青衣,仙人一般的宋清闵忽然抬手阻止了他。聂同心跪着,脑袋扭过来看发生了什么。
      “你叫聂同心?”宋清闵冲着聂同心扬了扬下巴。
      “回掌门,弟子是聂同心。”
      宋清闵淡淡道:“明日领完十丈后,回去收拾收拾,搬来朝华殿吧。”
      宋清闵说完要说的话,人一溜烟又不见了。他根本不在乎云听为何回出现在此。
      殿中云听与聂同心面面相觑,聂同心一脸疑惑,问云听:“那是什么意思?我为何要来朝华殿?”
      云听的表情却从愣住转为微笑最后变成开怀大笑。他大笑着,满脸藏不住的开心,道:“我终于盼来这一天了!我、我、我这场百人大战参加的真值啊!”
      聂同心见他独自高兴,虽然不明白为何,心中也有点高兴。她不能起来,就双膝挪动,将那破蒲团向云听的方向挪了挪,漆黑明亮的眼睛眨了眨,认真问道:“师兄也来朝华殿吗?”
      云听激动地跳起来,哎呦一声,又扭了一下脚。他扶着门框,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另一只脚留在殿内,转头对聂同心笑道:“我当然不来了。你等着,不不不,你在这好好跪着,好好静静心,想想我方才与你说的话。我先回百雅集给你收拾东西,方便你明日尽快来朝华殿。”
      “师兄!”聂同心忽然红了眼眶,带着委屈的哭腔,质问云听:“师兄是要赶我走吗?我到底为何要来朝华殿,师兄不打算说清楚吗?”
      云听见她又要变成了小哭包,心中慌了慌。你说这聂同心,怎么在别人面前挥拳头,在他面前不是脸红就是掉眼泪。他可真受不住。
      云听停住脚步,温声中难掩欣喜,道:“傻孩子,哭什么。你习武的慧根被发现了,掌门让你来朝华殿修习啊!这是天大的好事。什么也不说了,我先回去把这个喜讯告诉师父。”
      虽然受了伤,带着喜讯离开的云听可比被沈麟卫搀扶而来的云听动作麻利多了。面对再次紧闭的大门,聂同心一时百感交集,不知明日天亮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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