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琴声

　　早上查天气预报，一连两周都可能有雨，叮嘱爷爷最近少出去，雨大路滑，很容易出事故。
　　爷爷临窗坐在沙发上，揉着膝盖，喃喃道：“人老了，不中用啦。”

　　“爷啊，您别想那么多。”宋芝安慰。

　　早上，打伞站在时春家门前，正准备按铃，门开了。

　　顾姨从里面走出来，宋芝一脸疑惑，顾姨还回来给时春做饭？

　　“我是来送菜的，以后就辛苦你了！”顾姨微笑着朝宋芝点头。

　　打开一把黑伞转向车库。
　　宋芝站在门口，愣愣的点头答应。

　　进门看到厨房有一袋新鲜蔬菜和一袋肉和排骨。

　　仔细听，楼上又传来昨日听到的钢琴曲声。

　　做好早饭刚好到九点，却一直不见时春下来，琴声也一直没停。

　　将早饭摆放在一个白色的托盘里，端上三楼。

　　咚咚咚！宋芝轻敲壁板，琴声停止。
　　“吃饭了。我端上来了，你要在哪吃？”
　　宋芝觉得阳台的黑色圆桌是个不错的地方，还能听听雨，边想边准备往那边走去。

　　却遇到一个黑影，穿黑色棉布长衫和灰色棉布长裤的时春挡住了去路，看起来满脸怒意，伸手把宋芝端的早餐打翻在地。

　　哗啦，白糯的米粥淌了一地，丝丝的冒着氤氲的热气，其中一片煎蛋掉在宋芝的泡沫凉鞋上。

　　“时春，你疯了吧！”

　　“啊！”

　　出声，想往前走一步，却踩到滑滑的热粥上，瞬间失去平衡。

　　“啊～”

　　往后倒去，双手在前面乱抓，粗糙的布料质感，温热的体温，用手扣紧。

　　“额啊！”

　　前面的人也叫了结果是两人统统摔倒在地，宋芝抓着时春的手臂，让他也失去平衡往前，倒在宋芝的左边。

　　时春快速的爬起来，一把推开压在手臂上的宋芝，低声骂了一句：
　　“靠，我说过我练琴的时候不要打扰我，宋芝，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愤怒的时春已经顾不上用词了。

　　宋芝揉着先着地的右边屁股，接着是右手臂，没好气的说：
　　“不打扰就不打扰，能不能好好说话，上来就掀盘子，靠！”

　　宋芝生气的大叫。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没脸没皮，看不懂人眼色的女生，能不能守点规矩，我……我是你的主顾，请认真听我的话行不行！”

　　时春恶狠狠的盯着地上坐着的宋芝。

　　“我去，我怎么就没脸没皮，没眼力见了，对，我是来工作的，但能请配合一下吗，饭做好了不吃，等我给你热嘛？那也很麻烦好吧，我有很多事情要做的，能不能请时少爷每顿饭配合一点，按时吃好吗？这对你身体也是好的，不是吗？”

　　宋芝心里也挺虚的，确实不该在他练琴的时候打扰他，可现在都九点多了，他起那么早，不饿吗？我也是……出于关心嘛！

　　反正理输，气势不能输。

　　时春看着琴房里满地的狼藉，抬手使劲揉搓着额头太阳穴，万般无奈的说：
　　“啊！宋芝你能不能讲讲道理，我马上要比赛了，没时间和你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承认，你人确实不错，但是你能少看点偶像剧吗？工作你就好好做不行吗？”

　　时春心想如此明显的提示，她应该能听懂了吧，再要我露骨的讲，就真的脸皮太厚了。

　　宋芝从地上爬起来，听不太懂时春的意思，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皱眉反驳：
　　“谁跟你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爱看偶像剧关你屁事，我一直在好好工作，是你不配合，下次不打扰了就是！”

　　随后艰难的蹲下身子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盘子食物。

　　下楼拿来抹布将地面收拾干净。

　　时春回房，换了套衣服上来，顺带拿了瓶香水洒在地板上，试图掩盖掉食物的气味。

　　宋芝不爽的打开通往阳台的门，试图通通风。

　　随后一瘸一瘸的下楼。收拾完，准备回家换套衣服。

　　时春却慢悠悠下楼，坐在餐桌椅子上，一副要吃饭的架势。
　　宋芝无奈，嘀咕“靠！我欠你的啊！”
　　但还是认命的从厨房里端出早餐。

　　时春说：“女孩子家还是文明一点的好。”

　　“乡下丫头粗俗，时大少爷莫要见怪”
　　宋芝嘴上说，心里想─关你屁事，平时我对别人不比你有礼貌。

　　准备出门，又折回来，掌心朝上伸在时春面前：
　　“给我一把钥匙，免得回来又说我打扰你练琴。”

　　时春想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放到宋芝手心，不放心的说：
　　“晚上下班的时候还给我。”

　　“你要是这么信不过我的话，你就别怕我打扰。”宋芝气鼓鼓的说。

　　“算了你留着吧。”

　　时春推开空盘子，上楼继续练琴。

　　中午，宋芝在厨房里忙碌了一上午，对着手机上的菜谱坐了好几道菜。

　　十二点钟，甚是满意的把菜端上餐桌。
　　可楼上凄哀的琴声不断，宋芝坐在楼下，边等边吐槽时春练习的曲子，太悲秋伤春了，听多了真会抑郁的。

　　半个小时，刷完朋友圈，楼上的琴声听起来很是连绵有不坠之意。

　　宋芝站起来，在一楼转悠，客厅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排摆满了深色的书籍，从里抽出一本封面稍浅一点的书，随手翻阅。

　　雨天的午后时光最是悠闲，特别适合伴着雨声在窗边阅读，读什么都行，只要安安静静的，就很悠闲。

　　宋芝坐在窗边的木头椅子上，望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幕，瞬间觉得自己文艺极了。

　　又叹了口气，唉，要是时春吃了午饭的话，这个下午圆满啦。

　　可是头顶上期期艾艾的琴声，时刻提醒着宋芝，他还没吃午饭。

　　宋芝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书本上，但凝神不出一秒，思绪就飞走了。

　　看着窗外湿漉漉的连绵小雨，宋芝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雨天的午后，同样湿漉漉的空气中，清河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拉着宋芝去小镇的旧书店里买书。

　　到现在宋芝还能记得旧书那土黄色的书页，蚊子一般大小的黑色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封面上了那把银色宝剑，和腐烂木头潮乎乎的气味，还有螨虫尸体的阳光气味组成了一段奇特的记忆。

　　外面哗啦啦下着的小雨，他们在一箱旧书堆里寻找绝版的武侠小说。

　　“是这个吗？”宋芝指着旧书封皮上的作者问。

　　“不是这一版，这一版不全，要九九年的那一版，我上次有看到同学借过，再找找。”清河很耐心的解释。

　　“你也要借回去看吗？我也想看。”宋芝再次埋头寻找，小心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已经看完了，很好看，我想买回去，到时候借你看。”

　　清河低头不停的翻找旧书。

　　“好！哈哈哈～”宋芝开心的笑着。

　　清河人很好，很温暖，很少会拒绝别人的请求，总是温柔又耐心的应承……

　　“宋芝，宋芝？”

　　清河的声音？不……太像，是……
　　“宋芝？！我的午饭呢？”时春拉了一下宋芝的一束头发，宋芝吃痛，从睡梦中醒来，伸手护住头发，眯着眼睛看着时春，待看清楚后慌忙站起来，边揉吃痛的头发，边往厨房走去。

　　饭菜热好摆放在时春面前，掏出手机一看已经两点了。

　　睡了将近一个小时，时间还挺长。

　　“回去记得洗头，头发油了。”

　　时春洗手出来，抽出一张纸巾很嫌弃的擦擦手。

　　“知道了，嫌弃就别碰啊！”宋芝说。

　　“我也不想碰，谁叫你睡的跟头猪一样。”时春喝了口汤。

　　“喂，你过分了啊！请注意用词。”

　　宋芝提高嗓门表示自己的不满。

　　“我觉得我用了一个合适的比喻”
　　时春不急不缓的说话。

　　“懒得跟你计较”宋芝说完又回到客厅的窗台下，读从书架拿下来的书，一眼便看到书中的一句话─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快速把书合上，身体冰冷的发抖，颤颤巍巍的走到书架，想把书插进空档里，可试了几次都不成功，最后一次是从身后突然出现的一只惨白又细长，指腹边缘有一圈厚厚的茧的大手接过那本黄色书壳的三指宽的厚书。

　　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宋芝的左肩上，时春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没事吧？怎么在发抖？”

　　宋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擤了一下鼻子，声音沙哑的说：
　　“你刚刚……那么说，太过分了。”

　　转身推开靠的有点太近的时春。

　　“不是吧？这么脆弱，只有在我说的是事实的情况下……”时春抱着肩后退一步，低头盯着宋芝。

　　“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练你的琴去吧！”宋芝中气十足的回怼。

　　“小丫头，脾气是真大，惹不起，惹不起！”时春摇头，看了一眼刚插进去的那本书，随后回到五楼琴房。

　　宋芝站在厨房水槽边，泪眼婆娑，看不真切手中拿的什么碗碟。

　　在这样一个如花般的季节，死亡……真的太沉重了。

　　尤其对生者来说，它将永远不会有终点，对他的心意再也无法传达，对他的愧疚也永远无法补偿。

　　宋芝很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直坚定的陪在他身边，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察觉他的不安和决定。

　　如果……会不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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