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杂水沉生

　　那次过后，康乾再没找她。而不到一周，她就听海月说，康乾结婚了。

　　对方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

　　不知何故，梦生觉得这事儿有点讽刺。原来，她也不过是被网中的千千万万条小鱼之一啊。

　　原来，像她这样的受害者，还不止一个啊。

　　但她并不愿意报警。甚至，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那件事。那些影像资料本身只是一种记录，主动也好，被动也罢，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她也没办法去改变什么。她怕的只是那些东西被曝光。

　　到时候，又会有数不清的人来指责她、羞辱她。她当然认为自己没错，可她害怕承受那种莫名奇妙的议论和眼光。那种人和母亲一样，表达观点只是为了发泄负面情绪，又从不考虑那种表达方式究竟有多伤人。

　　而当她承受了那些攻击之后，她还会控制不住地用那些思想来残害自己。这才是真正的二次伤害。

　　她好不容易停了药，不想自己的抑郁再复发。康乾没什么传染病，她已经谢天谢地。

　　思来想去，梦生把任霜和康乾都拉进了黑名单。陪伴着他们的，还有一直没被放出来的邓相卿。

　　就这样吧，真是没劲，什么都没劲。

　　突然，好友申请里多了一个人。头像看不出男女，昵称是“X”。

　　添加成功后，梦生惴惴地问道：“你好，你是？”

　　“你好，我是任霜的同学，那天晚上咱们见过。”

　　哦，篮球场。

　　对方又发来第二条消息。

　　“我叫郑限。”

　　梦生疑惑，这人该不会是把自己当情敌了吧？天地可鉴，她虽然对任霜有意思，可任霜明显对她没意思啊！更不用说，在两分钟前，任霜已经躺进了黑名单。

　　有女朋友，还追个什么劲。

　　郑限见她没回，便开门见山了。“照片在我这儿。本来想扔了或者销毁的……可是不知道你有没有用。就还是来问问你。”

　　梦生的脑子突然清醒起来。她问道：“你有没有给别人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没有，你走了我才捡到，就我自己知道。”

　　梦生愣了一会儿，回道：“我想……还是拿回来吧。有点用。”

　　郑限很快回了：“好，你来拿？我给你送去也行。”

　　“我过去吧，谢谢你啦。”

　　那边发了个定位过来。梦生点开一看，是一家蛋糕店，名字叫“小郑烘焙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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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限正在看店，她手里按着一本书，修长的手指在书页间翻来翻去。终于，视线还是落在那张照片上。

　　都是女孩子，她知道这样的东西落在陌生人手上，意味着什么。因此，她更不能做那些下作的事。

　　本来不想多看的，可她总是下意识地去瞄。照片里，女生像是昏睡着，任由另一个人摆弄。右下角还印着拍摄时间，正是二月五号。

　　正是他们碰面的那一天。

　　她想，这女孩子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怪不得她那天的举止……那么奇怪。

　　若是普通的东西掉了，她大可以通过任霜转交，可偏偏是，有关隐私。犹豫再三，她还是管任霜要了这女孩的联系方式。

　　藤梦生。

　　名字还挺可爱的。

　　门口的招财猫叫了一声“欢迎光临”，郑限“啪”地合上掌中的书，抬头一看，是个穿深紫色羽绒服的小姑娘。来人进门便摘了帽子和口罩，露出一张清水出芙蓉的小脸来，冲她说了声，嗨。

　　郑限笑了。

　　她这才看清楚藤梦生的长相，清汤寡水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纤弱。或许是路上难行，她的嘴唇红嘟嘟的，这颜色倒是为她添了几分俏丽。

　　像谁呢？

　　店里的客人并不多，郑限给她冲了杯奶茶，又夹了几个蛋糕和蛋挞。她随口道：“你特别像一个女演员，叫……嗯……乐亦。演甄宓那个。”

　　是这么念的吧。

　　“啊？”梦生有点不知所措。“哪儿像啦？”

　　那个演员她知道，当年那剧她还追了。可人家长得多好看啊，自己这，跟泡了水的抹布似的，八竿子打不着吧。

　　郑限解释：“不是长相，就……气质，气质特别像。”

　　提起明星，梦生第一时间就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八卦。这女演员火得太快，不少人说她是潜规则上位。当初她还好奇地问过邓相卿：“听说那个乐亦是你们知如文化的小老板娘啊？”

　　“是啊，这……公开的事情嘛。”

　　“网上有人说她是被包养的呢。”

　　邓相卿无语：“多读书，少八卦。”

　　这应该是她离娱乐圈最近的一次了。不过，每当再看到有人黑乐亦时，她总会跳出来澄清：“能不能别人云亦云，有证据吗就这么说人家？”

　　再说了，人家是实力派。现在这群人个个都有当狗仔的潜质，放着作品不聊，非要去深挖背后的风流艳史。就跟村头碎嘴的大爷大娘一样，今天谁家吵吵啦，明天谁家偷人啦。

　　当然了，她藤梦生，也是这闲得蛋疼的网民……中的一员。

　　吃瓜、嗑瓜子，虽迟但到。

　　看着啃蛋糕的梦生，郑限心里有数了。看来任霜和这姑娘之间，是有点事儿啊。

　　据任霜的小外甥透露，这个闷骚男从少年起就是乐亦的忠实影迷，床头上还一直贴着人家的海报。并且，为了女神，单身多年。

　　啧啧。

　　怪不得那天在篮球场一见这姑娘摔倒，就那么急匆匆地去扶人家。哎呀还别说，那雪人的造型，好像也有点像藤梦生吼。

　　郑限的媒婆之心骤燃。

　　梦生突然舔了舔嘴唇，用眼神传达出了一个意思。郑限跳到吧台里面，抓起那本书就往梦生书包里塞。“在里面夹着呢。可别再丢了。”

　　“谢……谢谢。”

　　梦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这才去注意郑限的长相。头发短，个子高，五官清秀大方，是很容易男女通吃的类型。

　　还很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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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生吸了口奶茶，还是硬着头皮问道：“那个……你和任霜在谈恋爱？”

　　有客人要结账，郑限边忙活边惊叫：“怎么可能！”

　　店里的灯光很漂亮，一直在流转，梦生听到她又说：“我和他呀，就是哥们儿，呃……老是一起打球。”

　　梦生开始慌了。她默默掏出手机，把任霜又移了出来。

　　想到这儿，她又有点气。任霜从不跟她说话，放出来又有什么用。

　　有个屁用。

　　大概是到了下班时间，客人渐渐多了起来，郑限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了。她打了几个电话，抱怨就没断过：“没见过这样的，说不来就不来啊，假都没请，我靠说一声有那么难吗？”

　　梦生本打算回家的，却又还没和人家道别。可眼下郑限忙得团团转，她又不太好意思插嘴了。

　　“啊啊啊，幸好你还没走，”郑限忽然叫她，“梦生你现在有事儿吗？不着急的话能不能帮帮我呀。我一个人顾不过来了。”

　　梦生“噢”了一下，就钻到吧台后面，开始帮着称重装袋。她以前在蛋糕店打过工，虽然时间很短，可基本的操作还算熟悉。

　　郑限没忘了夸她：“行啊梦生，老手啊。”

　　面对这样的肯定，梦生开心极了。她仿佛突然忘记了工作给她带来的恐惧，转而开始贪恋这种劳动的感觉。

　　晚上核账的时候，竟然一笔也没错。郑限激动地抱住她，嘴里一直称赞个不停：“宝贝你太棒啦！真的太棒啦！”

　　梦生的脑子瞬间就晕了。郑限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清清爽爽的。她本来就直得不彻底，这下，更是在弯的边缘来回试探了。

　　上学的时候，也不是没暗恋过女同学，只是她这种傻乎乎又胆子小的，从来也不敢做什么……表白的事。

　　她小声嘀咕：“谢谢你啊郑限。”

　　郑限俯身看着她：“是我谢谢你啊。”

　　“不不不，”梦生狂摇头，“照片……真的特别谢谢你。”

　　郑限揉了揉她的小脸，心里感慨万分。

　　——看不出来啊，任霜竟然中意这样的软妹？

　　梦生的脑袋被点了一下，郑限问她：“宝贝，你现在上学？还是上班？”

　　“家里蹲，社会闲散人员。”

　　郑限想了想，请求道：“要不要来我这儿？”她挠挠头：“之前那人走了，你看我今天，根本忙不过来。平时还得上课，没人更不行。”

　　梦生有点心虚。刚刚听郑限打电话，她大概清楚了个中缘由。之前那个店员连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这才导致了今天的措手不及。

　　可她自己，也是那种说走就走的人啊。

　　见梦生犹豫，郑限摇着她的肩膀：“哎呀梦生~来嘛来嘛。”梦生拒绝不过，便只好羞涩地点点头。

　　“……好吧。”

　　这两个字一出口，梦生的喜悦和惶恐就接踵而至。喜的是，她终于有勇气再次迈出这一步；怕的是，她迟早有一天会再次脱逃。而到时候，今天称赞她的郑限，也会跳到指责她的那一边。

　　沙漏已经翻转，终有一天，一切都会再次回到原点。

　　这句“好吧”，便是倒计时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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