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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还活着?
“还不走?”
沈栖元轻挑眉毛,冷冷盯着袁兴安不放。
真以为叫你一声袁大人,就能在他面前抖起来了?
袁兴安顶着那杀气十足的眼神,磨磨唧唧地从凳子上把屁股抬起来。
短短几个时辰,他再次陷入两难境地。
一边是自小将人捧在掌心里头,当作女儿看的姑母,岂能忍心让人伤她分毫。
另一边是用父亲的性命作为要挟,踩着自己的自尊,强逼自己一退再退的督公麾下第一恶犬。
父亲与姑母……自己该如何选择?
袁兴安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过去父亲也是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责任,带着一大家子人负重前行。
如今自己接过了这担子,才知道原来是这样艰难。
心中正天人交战,一直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继续起身的动作。
袁兴安浑身一颤,看过去,喃喃唤了一声,“姑母……”
袁依柳冲着对面的沈栖元,挑衅一笑,“我觉得我这侄子说的没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传出去对我名声不好也就罢了,还会伤及大人的名声。”
“大人先前不是说,自己素来洁身自好的吗?”
“怎么如今倒是不在意了?”
“哦——我知道了。是突然觉得,那些虚名于大人而言,不过枷锁累赘,是吧?”
沈栖元额上青筋突突直跳,“袁!依!柳!”
“大人叫我做什么?”袁依柳将目光转向袁兴安,“兴安,坐下。”
“沈大人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人的。”
袁兴安心肝儿直颤。
沈栖元是不会吃人,可他会杀人啊!
但还是依言落座,还扭了扭屁股,把凳子给坐实了。仿佛这样,自己就有踏实的感觉。
沈栖元气笑了,“袁成毅倒是有个好妹妹。”
袁依柳眉毛一挑,“可不是嘛,只可惜先前一直养在深闺人未识。才能在今日给沈大人一个惊吓,不是吗?”
话音刚落,门外的伙计敲了敲门,得了允许后,将新鲜出锅的酒菜端上桌。
“三位贵人慢用,若有差遣,只管说一声便是。”
袁兴安看看沈栖元,再看看袁依柳,对伙计强撑起一个笑,“有劳。”
雅间的门再次被关上。
袁依柳拿着筷子,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
这还是她穿过来之后,第一次下馆子呢,还是自家出的钱,绝不能浪费了。
她边吃边道:“沈大人,你的事,我们可以慢慢谈。反正一时半会儿地,你也无力解决。”
难不成还真把陆星奕给阉了?
开玩笑。
“倒不如,我们来聊聊更实际的问题。”
沈栖元坐得笔直,丝毫没有动筷的意思。
“我不可能放袁成毅出狱。”
“没让你放我大哥出狱。”袁依柳幽幽叹了一声,“天子有诏,臣下岂敢抗命。本来就是大哥狂妄做了错事,才会惹得龙颜大怒,下旨查办。”
“袁家从未想过要让大人难做。”
沈栖元皱紧眉头,头痛欲裂的感觉又来了。
因疼痛而变得无神的双目,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少女的红润嘴唇一张一合,耳边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好熟悉,他是哪里曾经听过这样的话吗?
可是又好陌生。仿佛是很久远的记忆。
若要类比……
沈栖元想到一个别人或许觉得不太合适,但他觉得极为贴切的比方。
二十年前娘亲毒发身亡前,曾拉着他的手,说了很久很久的话。那些字字句句一直留在尘封的记忆中抹不去。
很熟悉,也很陌生。
如今袁依柳的话,就带给他这样的感觉。
袁依柳说了半天,才发现沈栖元在走神,她把手放到对方面前挥了挥。
“沈大人?沈大人——沈栖元!”
沈栖元被她最后的大喊声叫回了神,脸上依旧神情淡淡,看不出在别人说话时走神的尴尬。
“督公并未对我说明要袁成毅做什么,我只是尽北镇抚司的职责罢了。”
袁依柳有些诧异,走神还知道自己再说什么?
“只是让你别再对我大哥用那么重的刑罢了。难道这都不可以吗?”
“我大哥是书生,是文人。不比习武之人那么耐揍。你就不怕再这么用重刑,真把他给打死吗?”
“把我大哥打死了,沈大人你也升不了官,多不了俸禄。指不定还会被弹劾用刑过重,给你家督公添麻烦。”
“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袁依柳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依靠沈栖元来完成解救袁成毅的任务。
因为这根本不可能实现。
沈栖元是别人手下的一条狗,又不是主子本人,哪儿来的权力,不过看着风光罢了。
真能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在陆星奕身上。
如今皇帝还没亲政,他作为实际上的司礼监实权一把手,权力大到吓人。放袁成毅出来,也不过他一句话的事。
袁依柳的思路很简单,就是先让沈栖元这边少用刑,少提审,保住牢里的袁成毅老命不死。再用多出来的时间,争分夺秒地去搭上陆星奕这条线,从而做到真正破局。
可惜面对袁依柳一脸真诚的循循善诱,沈栖元只是不语,冷冷看着她。
显然没得谈。
袁依柳皱眉,说你是贱骨头,你还真贱上了是吧?
非得软的不吃来硬的?
袁依柳微微抬起下巴,语气也从商量转成了强硬。
“我可以保证自己的嘴够紧。只要有的谈,一切都好说。”
“难道这样沈大人都还不答应吗?”
“我想,要是督公倒了,他手下那么多条狗耀武扬威的好日子,想必也到头了吧?”
袁依柳的强横,让一旁的袁兴安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姑母竟然有这样大的魄力?这还是他那个爱撒娇卖痴的姑母吗?
她竟然敢威胁沈栖元?
不对,这事儿怎么又和陆星奕扯上关系了?
姑母手上有陆星奕的把柄?怎么得来的?姑母不是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谁把陆星奕的把柄送到她手上的?
袁兴安觉得,今日出了一趟门,却让他对这个世界都产生了无穷的新困惑。
这个世界好陌生。他是谁,他在哪儿?难不成自己是在梦里?
窗外明月高悬,耳畔是官妓歌女此起彼伏的低声吟唱。听着河湖拍岸的波涛声,沈栖元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好啊,我答应你。”
袁依柳眯了眯眼,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沈栖元笑得又贱又贼,满肚子的坏水多到都快把她给淹没了。
“沈大人这是在打什么主意呢?”
沈栖元起身,准备告辞回北镇抚司。
“你手上有我忌惮的东西,我又怎么敢打你的主意?”
“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
“告辞。”
临走前,沈栖元终于舍得给袁依柳一个眼神。
只是眼神中充满了怜悯之意。
手上有督公的把柄又如何?他可是把这一天过了一千八百多遍,该知道的早就了如指掌。
自己就是答应了袁依柳又如何?依旧什么都改变不了。
如今已过亥时,袁成毅在诏狱的尸体都凉了。要不是自己一直被困在这一日,怕是明天一早,就能看见袁家老小哭哭啼啼地前来北镇抚司,给袁成毅收尸。
纵然再如何牙尖嘴利,也做不到让死人复生,真是可惜呢。
沈栖元怀着见不到明日袁依柳哭着给袁成毅收尸的惋惜,径自离开醉仙楼。
袁兴安对他最后的那个眼神感到心惊肉跳。他惊悸不安地看向陷入沉思的袁依柳。
“姑母,你说沈栖元该不会赶着回北镇抚司,连夜提审爹,再用刑吧?这要再来一回,我怕爹真的撑不住了。”
袁依柳蹙眉摇头,“不会。”
沈栖元不敢的。
自己知道陆星奕最大的秘密,沈栖元绝不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跟自己唱反调。
除非他早就觉得如今权势滔天的陆星奕不会有好下场,提前找好了下家想跳反,或者根本不是书里写的那样,对陆星奕忠心耿耿,唯命是从。
否则沈栖元根本没那个胆子。
但刚才那个诡异的笑,还有沈栖元笃定的样子,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袁依柳想不出来,只恨自己不会武艺,不能穿上一身黑去夜探诏狱,弄个水落石出。
她咬了下唇,推了推苦思冥想的袁兴安,朝桌上已经冷了饭菜努努嘴。
“吃吗?要是吃不下就别浪费,我们带回家。正好给大家伙儿当宵夜。”
如今袁家正值多事之秋,她和袁兴安又这么久没回去,怕是袁家上下一个睡着的都没有。
出了这么多事,多了这么多疑或,袁兴安怎么会有胃口吃东西。最后两人叫来伙计,带上饭菜坐上轿,自西关大街回了全福巷的袁家。
而先他们一步离开的沈栖元,心情很好地回了北镇抚司。
被丢进来的那把佩刀,完好无损地放在他专属的官舍桌上。
沈栖元将佩刀重新挂在腰间,迫不及待地去了诏狱。
他今日实在是被袁成毅那个妹妹给气狠了,不去对着袁成毅的尸首踢两脚解恨,这股气非得带到明日不可。
“镇抚使。”
沈栖元对打招呼的狱卒微微颔首,故意道:“袁成毅情形如何?下午用的刑有些重,还撑得住吗?”
狱卒道:“那老家伙瞧着还不错,晚上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怕是下午来探望的妹子把他给哭好了。”
“镇抚使您是不知道,他那妹子哭起来声音大得不得了,震得我耳朵现在还疼着。”
“不过有一说一,没想到那老东西跟干菜似的,倒有个水灵灵娇滴滴的妹子……”
沈栖元眸子一缩,没听他后头对袁依柳的垂涎之言,三两步走到关押袁成毅的牢房前,死死盯着里头那个不知在想什么,但显然活得好好的人。
“你怎么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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