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

　　秦荨按照小松阿姨的要求，把妈妈的电话号码给了对方。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小松阿姨说，就不用她太操心了，她只需要在家里的情况大致稳定后，尽快返回学校去上课。

　　尽管秦荨还是有些好奇心的，但她知道，她不该再多问什么了。小松阿姨肯帮忙，已经是她最大的幸运。

　　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去派出所了解案情的赵书悦也回来了。

　　秦荨看到妈妈的神情，不像是特别轻松的模样，连忙问道：“妈，是不是……派出所那边情况不好啊？”

　　赵书悦轻轻叹口气，一边放下拎着的包，一边拉开椅子就在秦怀义的床沿旁坐下，没马上回答秦荨的问题，而是询问道：“阿荨，你爸爸一上午的情况还好吗？有没有你难办的地方？”

　　“没有。”秦荨十分关心案情，就急忙表态道：“爸爸没什么情况，一直都昏睡不醒的，护士过来输了两回液，还告诉我要及时给爸爸用棉签沾点水润润唇，大致情况都还好的。”

　　秦荨说着，又焦急地继续：“妈，派出所那边到底怎样了啊？”

　　“唉，你都这么关心，真不知道你爸是怎么想的……”赵书悦对秦怀义又嗔又怨，想到警察跟她说的，尽量选择从轻一点跟女儿道：

　　“警察说，你爸爸去年还是前年，突然认识一帮朋友，可能原本只是工作上有往来，后来这帮朋友就给他洗脑，说可以带他赚大钱。你爸……就这么被忽悠了。他开始先跟人做小生意，尝到了甜头，才开始掏老本跟着那些人干。警察去他单位里走访调查的时候也才知道，他其实旷工也有好久了，每次都跟我说是在出差。后来生意失败，他自己的钱亏进去了，就找那帮朋友们借，但那帮朋友们跟他玩文字游戏，签了很多高利息的借款……”

　　赵书悦说着说着，脸上就是一阵苍白的惨笑，像是自嘲又像是苦涩：“我问警察，他到底欠了多少钱？警察说，”赵书悦顿了顿：“x百万。”

　　这三个字，像是一个尖刀，刺得赵书悦心里千疮百孔地血淋淋，又何尝不是刺得秦荨心上呼不过气来。

　　“妈……”秦荨眼眶浮上水雾，喉咙哑然。她看着赵书悦眼眶微红，却隐忍的略略攥紧的双手，她知道她的妈妈，从派出所回来得一路上，一定是已经难受无数回了，她只是在自己的面前，不想那么难堪。

　　赵书悦无意让女儿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就勉强扬了笑，对秦荨语气轻柔地道：“阿荨，妈妈回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东西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接弟弟，阿羽也该放学了，带他回家吃个中饭，你下午再过来吧，啊？”

　　秦荨拗不过妈妈，只能顺从地听话离开。只是，转身关上病房的门时，她没有马上走，而是停留了一会，再悄悄透过病房门的缝隙，看到了妈妈不再刻意隐忍的大哭，她俯身趴在爸爸病床边，背影一耸一耸的，她甚至能隐隐约约听到断断续续的哽咽声。

　　她毫不怀疑，如果爸爸此刻是清醒的，妈妈一定会上前去对他拳打脚踢地发泄。

　　然而此刻，妈妈除了哭，什么也不能做。

　　秦荨驻足停留了一会，没有出声，很久才转身离开。

　　中午秦荨去接秦羽放学，依旧是给他做饭然后再照顾他下午上学。在弟弟面前，秦荨也学着妈妈一样，只对他报喜不报忧，不欲让天真的弟弟，知道家里的厄运。

　　下午送弟弟去了学校后，她又返回医院。只是这次，她还没进入病房，就听见病房里有说话声音传来，她听到一个声音是妈妈的，另一个声音，她很陌生，是个从没听过的男人的声音。

　　秦荨凑近了门缝，看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在跟妈妈说着什么，然后互相握了握手，她听见妈妈在说：

　　“真的太谢谢你了，请你回去，一定要替我向你们老板问好和道谢。要不是他，我们一家，这一关恐怕也过不去。”

　　接着就是那个陌生男子也笑道：“秦太太客气了，秦先生是我们老板当年的救命恩人，要不是秦先生给予援手，救活了老板当年的一笔生意，我们老板也未必能发展到今天的事业。他也是最近一直在找秦先生，才知道秦先生遭了难，这才派我过来。秦太太就不必谢了，老板也是为了报恩。”

　　赵书悦点点头，跟那男子再多聊了几句，就送他离开了。

　　陌生男子出病房时，秦荨本能地把身影往后一闪，躲着走廊的一处架子旁没让对方发现。

　　待那男子走远，秦荨才快步进去凑到赵书悦身边，她猜测到那男子，应该就是小松阿姨派来的人吧？

　　只是，怎么会这么快的？她上午才说，下午人就来了。

　　小松阿姨，到底是什么人呢？难道她也在冶游市？！

　　秦荨心里一阵子的胡思乱想了很多，但在赵书悦面前，她只能装作不解地询问道：“妈？刚才的人是谁啊？”

　　“哦，”赵书悦大概因为是终于有人帮忙支援了一笔钱，此时的她看起来比上午颓然的模样好了不少，也轻松了不少，笑意也有些加深：“是这样，你爸爸总算还是做了点好事，当初帮过人，对那人老板有恩，人家老板说，愿意帮你爸爸把欠债还了，还有你们姐弟的学费，他也说他要承担……”

　　说到这儿，赵书悦也有些疑惑地问道：“只是人家说，他老板把钱直接打到你账户上了，你这孩子，怎么不跟妈妈说啊？”

　　秦荨心里一跳，连忙佯装镇定地挽着赵书悦的胳膊撒娇：“哎哟，妈妈，我上午就想说的，可是你不是被一通电话叫去派出所了吗？所以……我就没说成啊！”

　　“是吗？”赵书悦狐疑地回忆了一下，好像……也的确是有这回事儿？

　　总之问题解决了，她也就有心情拍了秦荨脑袋一下，说道：“那你先把银行卡给妈妈，回头妈妈去把那些欠债还了，剩下的钱，就留着给你和阿羽做学费吧。”

　　秦荨乖巧地把银行卡奉上，然后就被赵书悦赶回学校去上课：“行了，阿荨你就赶紧回学校吧，你爸爸这儿，用不着你操心了，医院里有这么多护士，妈妈上班之余也是可以过来照应的。咱不能辜负了人家恩人的帮扶，你和阿羽，都要好好读书，将来报答人家，知道吗？”

　　“嗯，妈，我知道了。”秦荨点头应着，她的心里，也是对小松阿姨，有着深深的、重重的感谢。

　　回学校的路上，秦荨在出租车里就拿出了包里的手机，找到和“松鼠”的对话框，由衷且虔诚地打字道：

　　“小松阿姨，今天下午有个男士来了医院找我妈妈，借着报恩的名头，把我银行卡的钱款给了妈妈。我知道，他是你安排的助手，对吗？”

　　秦荨看着车窗外流速倒转的建筑、车流和风景，轻呼口气，无论怎样，她现在打字的心情是松快了不少：“谢谢你，小松阿姨。我会听你的话在这四年里专心读书，然后变优秀。四年后，希望小松阿姨不会对宁宁失望。”

　　打完最后一个字，秦荨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的笑意，她不知道四年后会如何，但她知道，从现在开始，直到毕业后，这中间的时间，她要一点点地去努力，她相信，她还能有机会，变得更好，也能有机会，去追逐未来和梦想。

　　这一切是小松阿姨给她的，所以，她一定会听妈妈的话，将来报答小松阿姨。

　　如果，小松阿姨需要她的报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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