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圣意(下)
“皇、皇上!你这是做什么?”赵允墨被赵祯拉着手急急往前走,一路上招来不少宫女太监侧目,十分难堪。赵祯却好像不见,依旧的走着。赵允墨实在扛不过,一用力挣脱了开来。
赵祯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失了态,不由得尴尬的笑笑。
暗自收拾了一地的尴尬,他依旧笑着说:“允墨,你不是一直叫我皇兄的么?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口的呢?”
一句话问得赵允墨不知如何应对。
心就随之安静了下来,心外的世界却反倒变得生动了。一阵清冷的秋风吹过,伴着久违了的灿烂阳光,这秋花窄径上一阵鸟啼。
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渐渐的就疏远了的吧。是一次一次的隔阂之后,渐渐变得疏远的。可要是当真认真回忆,却是说不清的。
哎……却记得年幼时朦胧雾霭中、晨光笼罩下的高高的宫墙。皇兄骑坐在宫墙上,低着头叫着自己,看不清脸,只听得那句“允墨,翠微宫的桂花又开了,等会儿我让人给你摘来。”
“皇兄……翠微宫的桂花树还在么?”赵允墨望着被高楼伟殿遮挡了的前路,像是自言自语的问了一句。
赵祯一愣,开朗温柔的笑了,“在,在。我年年让人去摘,摘下来都给你留着呢。只是你老也不来,最后都让我给作成香料了。”
赵允墨笑笑,“怪不得人都说皇上身上有股桂花香呢。”
赵祯也笑了,那笑竟比少年的还来得青涩。
“现在正是桂花开的时候,不如我们一起去看吧。我昨天晚上还去看过,开得正好!”
嗯?赵允墨微一皱眉。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不是大宴群臣,皇兄醉得不轻让范秋蝉给扶回后宫了么?然后两个人又一起去看桂花了么?呵,皇兄好兴致啊。
赵祯也自知失口,但看赵允墨笑得一脸讳莫如深,知道他是误会了。又不由得暗自苦笑。
他不知道,那满树的桂花,是专留给他的。
你从来都是那么无辜,只是心无旁骛的待我,却不知道你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定我生死。却又万般怪你不得,因为不知者不算罪的。
无奈收了心思,赵祯沉默着向沁芳池边的凉亭走去。赵允墨见他冷了脸,暗怪自己说话放肆了,又亦步亦趋小心的跟在后面,只等他有何吩咐。
赵祯在凉亭里坐定了,抬眼看看赵允墨。
“允墨,今早朝房里韩大人说了什么?”
赵允墨暗暗一个冷颤。早上众人在朝房里议论的事情皇兄现在就知道了……说了什么?哼。你又何苦明知故问?既然已经知道有话说了,怎么又会不知道说了什么?
心里虽十分不痛快,脸上却不能带出半点。
“回皇上,韩大人也是顾及社稷兴衰,并不是有意冲撞。”
你倒为他求起情来了……
赵祯弯了嘴角,看似是一个浅浅的冷笑,其实心里的苦却是说不得的。
“寡人做了什么,竟为害到了社稷兴衰?”
赵允墨连忙跪了,一个头磕下去脆脆有声。
“微臣知错了,请皇上赎罪。”
“起来吧。”赵祯摆摆袖子。
本来想要和他亲近亲近的,却又闹成了这样……看来我和这误会是脱不了干系了。
“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想问问你对范大人的事情是怎么看的。”
这叫我如何说?若说好,皇兄一定以为我是在阿谀奉承。若说不好……逆了龙鳞,那还得了?
“皇上本是九五至尊,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那都是圣意,自然不是微臣能够评判得了的。”
“这是什么混账话!”赵祯佯装生气,一拍桌子。“自古忠臣文死谏武死战,为的是皇帝仁心社稷清明。若都像左屯卫将军这样,那这世上还有好皇帝吗!又哪里来的治世!”
赵允墨刚起来,见赵祯双眉倒竖像是真的生气了,又慌得连忙跪下,“微臣糊涂,请皇上恕罪。”
赵祯心里一片荒凉。
虽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却轻易的就可以让你跪我。甚至可以轻易取了你性命。可是我要的却不是这些。
突然心中一动……
赵祯低头端详着跪在地上的赵允墨。好一会,伸出手去……
赵允墨正跪着,却突然觉得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力道轻轻的,却引出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慌忙抬头,正撞见赵祯一双眼定定的看着自己,眼里一片朦胧。
暗叫一声不好。
“皇……皇上?”
“叫我祯。”声音也是万般体贴的。
赵允墨慌得向后躲着,没掌握好方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赵祯笑了,也矮下身来,以膝着地,身子向前倾,几乎贴在了赵允墨身上。又接着说:“允墨,我的好弟弟,我想你想了这么多年,你就依我一回吧。”
听他那样说,赵允墨不由得心头火起,就将那平日的隐忍放在了脑后。想起自己也是堂堂左屯卫将军,朝廷二品官员,又是太宗嫡孙,他赵祯的堂弟,怎么能像范秋蝉那样陪着皇兄做这样不堪的事情。本以为皇兄心怀天下是难得的明君,却不想也是这样荒淫。又想起早上刘元瑜那阵冷嘲热讽,难道他说的竟是真的?多少不堪中又是一阵怒火中烧。
这样想着,就冷了脸,厉声说道:“皇上,请您自重!想我赵允墨于国虽没有建树,但也是堂堂男人,怎能做出那样为天下所不齿的事情?皇上你看错我赵允墨了!”说着一推赵祯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赵将军!”
身后的声音却半点儿没了方才胡闹,威严得紧。唬得赵允墨停了脚步,转过身来。
赵祯拍了拍膝盖上的灰,重又坐回椅子上,抬起眼看向赵允墨,眼神里却只有一片看不透的阴沉。
“事到关己,允墨倒是认真严肃得很啊。怎么也不说那是圣意忤逆不得的话了?”
忽然明白自己是着了道儿,赵允墨不由暗叹皇兄心思。连忙又要跪。
“罢了。”赵祯一摆手,语气是说不出的庄严明正,“赵将军知道错了就好。你好歹也是皇室一脉,也要多思社稷。虽不可学那些腐儒愚钝了心性,但也不可事不关己只贪得一时轻快。朕一直看好你的才干,观现在国事,最紧要的就是西北战事一触即发,北方又有辽人不断扰边,只怕战事一起就要趁火打劫。南边的大理虽然没有进犯之意,可吐蕃却是虎视中原的。赵将军为国家社稷着想,也要和众朝臣一起想出个对策,为寡人分忧。”
“是。微臣定发奋政事,不叫皇上失望。”
“这就好。你下去吧。”赵祯说完再不看赵允墨一眼。
过了好一会,赵祯这才转过头来。赵允墨却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他叹口气,只觉得心里闷得发慌。犹记得当年自己少年天子,意气风发,也提点了不少少年才俊,大家擦拳磨掌的想要整治了这大好山河的。却如今,依旧是四面楚歌。身边当年的羽翼,走的走的,死的死,也有投靠了别人的,也有渐渐与自己生分的。只剩一个范秋蝉……
哎……!原是自己错了。也不用说了。
祖宗规矩,典章制度,环环相扣,繁琐难缠。又哪里是一个想改就能改的?本以为外人纵然靠不得,允墨到底是与自己一起长大,一同吃、一同睡长到了十几岁的。他对自己虽没有那样的心思,不强求就是了,只求他能在自己身边帮着自己,心里也是暖的。可是他却只是整日忌讳这个忌讳那个,谨小慎微,把他当作了外人,吃人的猛虎。
看看身边,竟是连一个能说话的人也没了。
为人至尊者自有为人至尊者的凄凉,只是这份凄凉也只有自己知道。
山河万里,一肩担下。
想着,心中似有千般思绪,又似万般烦躁凄苦。
“来人!”他大叫一声。
一群太监宫女连忙跑过来惊颤颤跪了一地。
“给我把范秋蝉叫来!”
那些人没想到这平日里平平稳稳的万岁爷会突然发了疯似的暴怒,早筛糠似的嘴也不听使唤。过了好半天,才有一个胆子大些的,诺诺的说:“范、范大人着了风寒,在家养病呢……”
赵祯一拍桌子。风寒?笑话!昨天还生龙活虎的,你个范秋蝉也敢放刁不成?!
“只要还有口气,抬也给我抬来!”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