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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罗刹阵开眼聚阴,惊动全城。
时间回到大灾降临的三日前,也就是莫随尘离开客栈与石娘独自前往白家的那一日。
莫随尘走后,阴烛窝在客栈的房间里,整整待了一天,坐立难安。黑小七坐在一旁搓着麻绳,这是她用来消磨时光的特殊爱好。她时不时抬头看看一脸焦虑的阴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直到日落,黑小七实在忍不下去,走到烦躁异常的阴烛身旁,对他道:“大哥哥,陪小七出去玩儿吧!”
阴烛转头看了看面前的小姑娘:“天马上就黑了,出去做什么?”
“陪小七做什么都行,只要大哥哥不要再唉声叹气了就好~”
阴烛一愣:“唉声叹气?谁?我吗?”
黑小七寻思,不然这一声声的叹息是鬼传出来的吗?
阴烛又道:“什么叫‘做什么都行’,小姑娘家不能说这种轻浮的话!”
“大哥哥不是天天都在对着另一个大哥哥说嘛!”
阴烛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他咳嗽两声:“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
黑小七满不在乎的拉起阴烛的胳膊:“走啦!走啦!”
阴烛想:也好,省得安静下来就会变得心神不宁,想东想西。
他心里明白柳小七是在为自己着想,不免感叹自己居然要一个半大孩子来担心,真是修行不到家啊!同时又佩服起这个小丫头的性子,当真是沉得住气。这么小的孩子居然用几捆粗麻绳就这么消磨了一日,看来在荒山野岭度过的那几年不是白过的。僻静的生活使她变得比同龄人更加沉稳淡然,处变不惊。这一点,阴烛居然都有些自愧不如。
两人走上长街,阴烛领着黑小七穿过热闹的人群,小姑娘滴溜溜的大眼睛转个不停,走到摊位前看看这又看看那。让阴烛欣慰的是,黑小七只是把所有摊位上摆着的东西全部欣赏了一遍,然后心满意足的回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阴烛身边。
阴烛问:“你没有想要的吗?”
黑小七摇摇头:“小七好久没有看到过这些东西了,想要多看看,下次再回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阴烛奇怪:“那你没有想带走的吗?”
黑小七嘿嘿笑:“想要带走的东西多着呢,难道都要买下来吗?我已经把它记在脑子里了,它们已经跟我回家啦!”
阴烛听了黑小七的话微微一笑:“不把小利放在眼里,也许会得到更大的权利~”
黑小七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对于阴烛的话并不能够理解,只听小七撇嘴道:“再说了,我想买,大哥哥有钱吗?”
“。。。。。。”
除了去酒楼喝酒,阴烛出门从不揣钱。见被戳中了弱点,男人一把拽着小七离开了闹区。两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拐到了一处小巷。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小巷里没有一丝光亮,漆黑一片。黑小七抬腿就要往前走,被阴烛拉了回来。
“这是哪里啊,阴森森的,你不害怕吗?”
小七皱眉:“这里是丁家胡同,穿过去就可以看到我们的客栈了!”
“丁家胡同?”
阴烛眼睛一亮,嘴角勾笑:“小七,那个恶霸丁三是不是住在这里?”
“是呀!”
“知不知道是哪家?”
“当然知道!”
于是,黑小七便引着阴烛走入了深巷。在一处破败到不行的门户前,小七驻了脚。阴烛抬头,看到破旧的木头门上挂满了蛛丝,有些杂草已经顺着门缝挤到了门外,竖在那里随风摆动。
这的确是一户没有活人的住所了。
阴烛推了推门,还没使劲,门就吱扭一声开了。杂草丛生的院子里几乎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
阴烛和黑小七对视一眼:“丫头,你确定这里是那个丁三的家吗?”
黑小七对于阴烛的质疑很不满:“是啊!不要怀疑我的记忆力!”
小七想了想又问:“大哥哥,丁三真的已经死了吗?”
阴烛一怔:“恩,死了~”
黑小七突然抓住阴烛的衣袖:“那阿衷呢?是不是~”
一种说不出的悲伤浮现在黑小七的小脸上,她缓缓低下头:“其实你们不用骗我的。小七明白,小七的癔病会突然间消失是不是和阿衷有关?”
阴烛默默拉住了小姑娘柔软的手,坚定的说:“不,阿衷还活着,大哥哥就是去救他的,他一定会把阿衷救回来~”
小七忽的抬头看阴烛:“你相信阿衷会被莫随尘哥哥救回来吗?”
阴烛目光炯炯:“我相信!”
小七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阴烛将黑小七拉到身后,带着她小心翼翼走入小院。院子并不大,借着朦胧月色,两个人刚要穿过小院进屋瞧一瞧,大门外却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
那声音把阴烛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一个老婆婆正杵在门口往院内张望。
“是谁?是谁在那里?”
阴烛想了想,回应道:“婆婆,我们只是想来看看这房子。”
老婆儿眯缝着眼睛,一脸怀疑:“这家人已经死了,你们还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知道,这家主人是怎么死的?”
老婆婆幽幽的回答:“被鬼害死的~”
柳小七惊呼:“鬼?!”
随后,老人向两人讲述了丁三的死状。不出阴烛所料,恶霸丁三一夜之间精尽而亡,死因离奇,匪夷所思,与白家少爷死状如出一辙。
阴烛忽然又道:“老婆婆,为什么您说他是被鬼害死的?”
“因为,我看见了。。。”老人睁着一双泛浑的眼睛,面露惊恐,“那天晚上,有一个女人走进了他的院子。第二天,丁三就死了~”
阴烛:“女人?”
老人点头:“嗯,那个女人我见过她。虽然并不知道她是谁,但有一点我老婆子非常确定,那个女人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第二天一大早,阴烛带着柳小七直奔盛世酒楼。
“大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
“打听事情。”
阴烛想到昨晚在胡同里和老人家的对话,不觉加快了脚步。现在的阴烛,心里有一个猜测,他非常急于印证自己的猜想是否真实。
要想打听事情,最方便的地方就是那个酒楼了,毕竟那是魏城最大的酒楼。
走了好一会儿,阴烛回头看黑小七,害怕她跟着自己赶路会太辛苦。
阴烛:“你应该留在客栈里等莫随尘哥哥他们回来~”
阴烛可一点也不喜欢,自己屁股后面跟着一个跟屁虫的感觉。
柳小七噘嘴:“我又没有拖大哥哥你的后腿,干嘛这么嫌弃!”
发现小姑娘根本没有疲惫的意思,反而精神百倍,阴烛也不啰嗦,拉着柳小七继续往前走。可没走几步,他就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十五六的白面少年,一席青衣,朱红齿白。阴烛嘴角咧笑,喊道:“金镶玉!”
少年正一脸焦虑的走在街上,东看看西看看,听见叫喊后,才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阴烛。
阴烛领着黑小七走到金镶面前,嬉皮笑脸的看着他。金镶瞬间脸色一黑,走上前二话不说抬掌就劈。阴烛笑着一把挡下了他:“哎哎哎,金镶玉,难得这么久没见,怎么一上来就是巴掌啊!”
金镶大怒:“毛贼,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还正要找你呢?说,你把我家坊主骗哪儿去了!”
阴烛苦笑:“别嚷,别嚷,难道你家坊主没教过你大庭广众不得喧哗吗?”
金镶脸上难看极了,但还是放低了声音:“我再问你一遍,坊主在哪儿?”
阴烛掐指一算,从离开金拾坊到今天已经一月有余。金镶会着急是人之常情,便安慰道:“放心吧,你家坊主大人好着呢!只是我们遇到点麻烦,等解决完就回去。”
“他人在哪儿?”
“在东头白家府里~”
身后的柳小七突然插话,金镶这才注意到这个女孩子,更是一脸诧异:“她是谁?”
柳小七笑:“我叫小七,你好呀金镶玉!”
“谁是金镶玉!!”
金镶暴怒,惹得周围行人纷纷驻足张望。少年自知失态,大红脸杵在地上,一言不发了。
阴烛走过去,一手搭上金镶有些消瘦的肩膀,劝慰道:“行了,小伙子,别发那么大火,当心吓坏了孩子。我知道你担心莫随尘的安危,等下我带你去见他,你看怎么样!”
金镶沉着脸没有理睬,也没有反驳。柳小七奇怪的走过来,看向阴烛:“大哥哥,我们不是要去打听事情吗?不去了吗?”
阴烛想了想:“莫随尘和石娘走了一天一夜,差不多该回来了,我们先带金镶玉回客栈和他们汇合吧!”
柳小七点点头,一旁的金镶却憋憋嘟嘟的开了口:“你们在打听什么?”
阴烛挠头:“就是钱家当铺的一个老掌柜,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阴烛问过了柳小七,可柳小七也摇头不知道这个人,他这才想到去盛世酒楼探听消息。金镶眨了眨眼,忽然道:“钱有福钱掌柜,你们说的是他吗?”
听了金镶的话,阴烛马上来了精神:“怎么,你认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金镶有些奇怪的点点头,不知道面前这个一脸不正经的男人找一个七旬老头所为何事。
“快带我们去看看!”
“你打听当铺做什么?”
金镶实在看不出来,这个一穷二白两袖清风的家伙有什么东西值得典当。
“我不是打听当铺,是那个姓钱的老掌柜。没想到我们的小金镶玉居然会认得他!”
金镶无奈,只好领着两个人往城南走去。
在路上,金镶解释道:“其实,我也是前阵子才认识老掌柜的。当时他抱着一把破损的古琴找到我,想让金拾坊的坊主帮他修理一下。我当时一眼就看出那古琴虽然已经破败不堪但却是一把上古好琴,于是我就替坊主答应了他,收下了古琴。可是琴已经修好多日,那老掌柜至今也没再来讨,我还正打算给他送过去呢!”
听到这,阴烛脸色一沉:“金镶玉,你可知道,那钱掌柜两个月前就已经去世了~”
阴烛话音一落,金镶震惊的站在了原地,一脸难以置信:“老掌柜过世了?怎么可能?他给我送琴的时候精气神好极了,完全不像是要将死之人啊!”
阴烛点点头:“是啊,金镶玉~我也希望他能活着,去了钱家当铺我们就会知道真相了~”
金镶停顿片刻,咬牙道:“等等,我再说一遍,我不叫金!镶!玉!”
钱家当铺,迎接众人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一番寒暄过后,阴烛了解到,这个人是钱掌柜的独子——钱有才。当金镶提及老掌柜情况的时候,钱有才面露悲痛。他告诉众人老父亲几月前就已经过世了,现在钱有才是这里的新掌柜。
阴烛:“是不是一夜暴毙,毫无征兆,像是被人吸净了阳气~”
钱有才惊恐的看向阴烛:“你,你怎么会知道?”
阴烛笑:“在魏城像这样死去的人,你父亲不是第一个了。所以我想知道关于老掌柜临死前的事情,看看能否查出原由,也好给老人家一个交代。您说呢?”
钱有才点点头,使劲回忆了许久道:“我爹他临死前并没有什么异常,别说得罪什么人,就连接触什么人的时间都没有。老爷子好清静,喜欢一个人待着。”
阴烛皱眉:“如果不是生活上的接触,那就是生意上的了~”
钱有才眼前一亮:“这好办!”
说着,他拐到柜台里取出一本破簿子。翻开,里面记载着所有的典当记录。阴烛接过簿子翻看,突然在一页上看到了这样一条记录:某月某日,入库古琴一把,典当五十文。
算来,时间正好是老掌柜去世前半个月的事情。
阴烛将记录指给钱有才看:“老板,这笔交易你可有印象?”
钱有才皱眉想了想:“是有人典当过一把古琴。因为当时那琴实在太破了,根本一文不值,所以我劝父亲别典给他。这事儿~我记得!”
“典当古琴的是什么人?”
“是个男的,岁数不大,和公子你差不多。生面孔,穿着一身黑衣,神神秘秘的,一进店就说要当琴。”
阴烛追问:“他还说过什么?”
“他说,典当给他多少钱都无所谓。我当时就在想,这么破的琴倒贴都不要。没想到的是,父亲看了琴居然鬼迷心窍给了他五十文。”
金镶冷哼:“你懂什么,那把琴的价值可远不止五十文!应该说,是你父亲慧眼识珠!”
钱有才反对:“慧眼识什么珠!根本是换来了场灾祸!”
阴烛心中一动:“怎么说?”
“老爹买下古琴后,跟着了魔似的,天天抱着那破琴研究,打算修理好它。他一个典当铺的掌柜,哪懂什么琴乐,琢磨了好几天琴不但没修好,反而上面的零件被他弄散了!”
阴烛听着钱有才的回忆,眯着眼睛道:“所以,老掌柜把古琴送去了金拾坊?”
钱有才却一摆手:“哪啊!我爹有那水平,还知道金拾坊这种地方?!是那个来典当琴的人告诉他的,若想修琴,可找金拾坊坊主相助。”
阴烛一愣,他没有想到这个神秘男子会提及金拾坊和莫随尘。他不由自主的眉头紧锁,面沉似水。
钱有才还在自说自话着:“琴送去没多久,老头就走了,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很邪性啊!”
这时候,金镶却突然说:“老掌柜送琴时,我检查过。那琴虽然真的很破旧,但并没有地方缺损,怎么会有零件散落下来呢?”
钱有才挠着后脑勺,也有点混乱:“有,真的有,我没有记错的!你们等下,我给你们找找去!”
说完,他转进了柜台,没有了动静。
有几个伙计在一旁忙东忙西。阴烛不想久留,他想去金拾坊亲眼看看那把古琴。可左等右等,这位钱家新掌柜却说什么也不见回来。就在阴烛正焦急万分时,一个人走进了当铺。
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一踏进屋子阴烛就马上注意到了。只见,男子一身明黄锦服,外穿锦绣蝠纹衫,腰束金丝如意带,步伐矫健的踱进门来。昂藏七尺,仪表非凡,眉宇间透露着冷漠与尖厉。
男子停在正堂前,四周打量。一种无言的气魄散发而出,所有人不自觉的纷纷看向他,也包括站在一旁的三个人。
阴烛看到男人的一瞬间,只觉浑身一激灵。随后,他默不作声的退到一旁。黄衣男子始终没有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趁着有伙计上前询问,阴烛一把拉起身旁的金镶和柳小七,拔腿往外走。
然而,事情怎么可能会如阴烛的意。三人的脚还没迈出门槛儿,背后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
“公子,留步~”
黄衣男子面无表情的站在堂前,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但阴烛还是马上明白了,他喊的是自己。
阴烛缓缓停下了脚步,三个人转头看向背对他们而站的男人。那男子高挑的背影映在阴烛眼中,着实令他一阵头疼。
“这位公子~有何事吩咐?”
阴烛硬着头皮,假装一脸陌生又一脸无辜的问。
此刻,男人缓缓转过身来,锐利的眼睛从头到脚的打量了阴烛一番。随后才开口低声道:“见了故人,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见那张冷酷无情的脸上,没有一丝见到故人的喜悦,阴烛想哭的心都有了。
金镶听的一头雾水,对阴烛问道:“你认识?”
阴烛还没张口,却听身旁的黑小七突然叫起来:“我认识!我知道你是谁!”
金镶咧嘴:“谁呀?”
柳小七信誓旦旦:“你是陆家酒庄,陆老板!”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阴烛难以置信的看向柳小七。他记起,这个称呼自己曾经听说过。盛世酒楼里的店小二说,陆家庄的酒是魏城最好的。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传说中脾气暴躁,性格乖张的陆老板,居然是他!
柳小七见身旁的两个人都在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不高兴了:“不要质疑我的记忆!在白府的时候,白家主开设家宴所有用酒都出自陆家。我也多次随家仆和陆家庄打过交道,陆老板我还是识得的。”
旋即她又想了想:“钱家当铺离酒庄很近,难怪陆老板会出现在这里~”
金镶皱眉,低声道:“可我觉得,那个老板一直在死死瞪着我们。毛贼,你是不是偷过陆家庄的酒啊!怎么他看上去那么凶啊!”
阴烛不屑的朝金镶翻了一个白眼:“我有那么无聊吗?是不是除了偷酒在你眼里我一无是处啊!再说,那个家伙不是看我们凶,他是看谁都那么凶!”
对面的男人始终一言不发的看着三个人,最后才不紧不慢说道:“看来我们有许多事情可以说,不如三位到我酒庄一叙。”
阴烛一愣,皮笑肉不笑:“陆老板,这就不必了。您的好意我们心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登门!”
谁也没再说话,气氛变得僵持。
“哒,哒,哒~”
柜台后适时的传来脚步声。
“公子,找到了!”
钱有才从屋内跑出来,手里举着什么东西。一出来就看到了站在堂前的陆老板,先是一惊,随即一脸堆笑。
“哎哟,陆老板!您怎么亲自光临小店了,真是让小的受宠若惊啊!”
陆老板收回盯在阴烛等人身上的目光,回头看钱有才:“我来收账目~”
钱有才:“哎呀,您派人来送个信就好了,我一定亲自把账送到府上!”
陆老板摆手:“不必麻烦。如果不是亲自跑这一趟,还不会有意外收获~”
“意外收获?”
钱有才奇怪的看看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他突然看到站在门口的阴烛等人,快步走到跟前。
“公子,您看,就是这个!”
阴烛接过钱有才递来的东西,仔细端详,发现是一个类似腰牌的木块,红木雕刻。金镶左看右看,着实无奈:“钱掌柜,这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古琴上的东西吧!”
钱有才委屈:“真的是从那破琴里掉出来的,我发誓!”
阴烛细眼一弯,仔细一摸,发现腰牌中有一丝残存的阴气流出。阴烛皱眉:“这牌子有问题!”
黑小七凑到跟前:“大哥哥,你快看,牌子上面有东西!”
只见,木牌的反面精巧的雕刻着一朵小花,花瓣舒展,随风飘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嗅到那阵阵花香。
金镶好奇:“这是什么花?我怎么没见过?”
阴烛缓缓道:“曼珠沙华~”
阴烛意识到,这个腰牌或许能解开那个神秘男子的身份,以及发生的一系列诡异事件。
一直站在钱有才身后的陆老板踱到众人面前,一把拿过了阴烛手中的木牌。所有人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却看陆老板端详了一会,剑眉一皱,犀利的目光再次看向阴烛,问道:“你们怎么和它有关系!”
阴烛奇怪:“谁?”
陆老板面无表情:“漠北~”
阴烛对上男人的视线,沉默片刻。他收敛笑意,金镶和黑小七看他。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发现,阴烛的表情变了,变得有些陌生。只听阴烛低声道:“你们两个,回金拾坊取琴。”
两人对视一眼:“那你呢?”
阴烛有些无奈:“我可能~要去陆大老板家做一下客。。。”
陆家酒庄内。
宽阔的前堂里,只有阴烛和这位神秘的陆老板两个人,相视而坐。
半晌,谁都没有先说话,气氛特别尴尬。突然,房门被推开,一个白白净净的粉衣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低着头说道:“主子,给客人准备的东西属下取来了。”
陆老板阴沉着脸:“放这里吧~”
男子上前,将一个锦盒放在了阴烛面前。接着退后几步,这才抬起头来。本来面无表情的脸在看到阴烛的一刻,瞬间震惊的瞪大了眼,旋即单膝跪拜在地,结结巴巴的对面前坐着的阴烛道:“九,九爷?怎么是您啊!”
看着面前一脸诧异的清秀少年,阴烛无奈的嘿嘿一笑,朝着少年挥了挥手。
粉衣男子:“您怎么会在这里?”
阴烛挠头:“去问你家五老爷~”
陆老板突然开口:“如果你是来玩的,玩够了就马上回去~”
阴烛脸色一沉:“五爷,你一声不响隐在人间几十年,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东篱宫,五爷天灯都熄了,我们都以为~龙子饕餮,死了。。。”
阴烛抬眼缓缓看陆老板:“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没想到堂堂龙之五子居然躲在人间酿酒?!”
陆老板冷笑:“龙子?我被所有龙子赶出家门的那一刻起,龙宫里就没有我的地方了!”
“所以,五老爷就莫要来管我的事情了,我也不是来玩儿的。”
陆老板眯起眼:“我不管你是来做什么的~人间的事,别管!”
阴烛满不在乎:“您这话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
阴烛轻笑,没有回答。
“我劝你,还是收手吧!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阴烛看了看面前的男人,苦笑一声。如果是几个月前遇到他,或许阴烛真的会乖乖离开,但是现在他已经——做不到了。。。
阴烛的内心无比沉重,像有座大山压在他的胸口。陆老板看着阴烛,似乎看出了端倪,他悄无声息的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知在哀叹什么。也许是哀叹面前的阴烛,亦或是哀叹在这人间飘零数年的自己。他将粉衣男子拿进来的东西推到阴烛面前。
“至少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阴烛:“什么?”
“别接近他们。”
阴烛下意识的看向眼前的锦盒,伸手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卷残卷。阴烛打开画卷,卷中画着许多奇怪的图案,难以参透。他抬头看陆老板,陆老板指了指阴烛手中的腰牌:“曼珠沙华是漠北的标志。漠北是几十年前出现的一个神秘组织,这个组织一直在暗中盘算着什么阴谋。我曾因机缘和他们打过交道,那时候我就意识到,他们在酝酿的事情很可能会惊天撼地。漠北的活动非常隐秘,画卷是我从他们一个手下手中得到的,仅管只是一小部分。我研究过,它好像是关于记载一个上古封印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是显然这和漠北有联系,所以我奉劝你一句,立刻住手。”
阴烛看着一脸严肃的五爷,神情复杂。
陆老板见阴烛迟迟没有回应,只是盯着自己的脸看,皱眉问:“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
阴烛笑:“那个自大狂妄不把一切放在眼里,连老天都得罪透了的五老爷,会有这么有人情味儿的一天。看来人间还是多待一待的好。”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那组织神出鬼没,无孔不入。你必须要明白,人心难测~”
阴烛垂眼,看着手中画卷:“我明白~”
他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明白了。
阴烛从座椅上站起身:“五爷说的话,我大致听懂了,我自有分寸。”
阴烛不是死心眼的人,别人所给的建议,他多少会拿来参考。更何况他也的确没有打算深究,还是快些找到莫随尘全身而退的好。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阴烛心中还是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这时,有伙计进来:“老爷,门外有两个孩子求见。”
是金镶和柳小七。
陆老板:“花荼,带他们进来。”
粉衣男子颔首,退了出去。不久,两个孩子抱着一把古琴走了进来。见阴烛完好无损的站在陆老板身前,两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柳小七跑过来:“大哥哥,没事吧!”
金镶故意一脸嫌弃:“他能有什么事?命比厕所里的石头都硬!”
柳小七奇怪,对金镶道:“那你着急忙慌的往这跑什么?”
金镶被柳小七说的无言以对,阴烛哈哈大笑,拍着金镶肩膀:“那是他表达爱我的方式!”
金镶本来想将古琴一把砸向阴烛面门,却突然看到阴烛身后的陆老板正在看着自己,不自觉停住了手。
陆老板低声道:“我言尽于此,各位可以回了~”
金镶奇怪的凑到阴烛跟前:“你对那个凶老板说了什么,他看上去心情好多了~”
从陆家庄出来,天已经黑了。金镶抱着琴询问阴烛刚刚发生的事情,然而阴烛却只是笑而不语。金镶把琴递给阴烛,对于琴乐一窍不通的他来说,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他反反复复端详了许久,还是决定把此事交由给莫随尘。
回到客栈,阴烛本以为能够看到一张他所期盼的脸,却惊奇的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阴烛的脸上浮上一层阴云,他眉头紧锁:“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柳小七看了看四周:“白家没有传出什么消息,说明大家应该没事。大哥哥,天已经黑了。我们再等等吧,不要贸然行动。”
金镶疑惑:“坊主到底在做什么?”
阴烛沉思片刻,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孩子,叹一口气。反正一时半会也等不来莫随尘,于是他便把两人开始追查《广陵散》以来发生的种种讲述给了金镶和柳小七听。说起来,阴烛和莫随尘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了。阴烛这才意识到他和这个莫大坊主原来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是是非非。一边回忆,阴烛一边感慨,不觉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天渐渐亮了。
这是莫随尘离开的第三天。
一声鸡鸣,让阴烛回过神来。他居然完全沉浸在了与莫随尘的回忆里,对面的两个人更是如听天方夜谭一般,兴致盎然的盯着阴烛的脸。
金镶追问:“然后呢?坊主救回白长衷了吗?”
柳小七无奈:“要是救回来了,大哥哥不就坐在我们面前了吗?”
阴烛思忖:“如果今天再没有那边的消息,我们就必须去白家走一趟了~”
金镶站起身,朝窗外张望,突然眉头一皱:“我说,外面是不是起风了?”
柳小七凑到窗边,只见才刚刚亮起来的天空此刻却变的乌云密布,好似夜晚再次降临。阵阵阴风愈演愈烈,刮得昏天黑地,路上行人纷纷四处奔走,似乎下一刻就会被黑风带走一般。
黑小七奇怪:“怎么突然变天了?”
阴烛回头看,不觉一愣:“不对~这不是普通的风!”
等阴烛跑出客栈时,街上已经一片狼藉。
阴烛喊:“这妖风是从哪儿吹来的?”
柳小七半眯着眼睛,四下打量,随即一惊:“大哥哥,是白府。你快看!”
阴烛抬头,果然一片黑云正压在不远处的白家府上空。还不等阴烛做出反应,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九爷!不好了,出事了!”
石娘惊慌失措的声音在阴烛脑海中回荡,这还是阴烛第一次在石娘甜美的声音中听出了颤抖,这让阴烛本就紧绷的心变得更加阴郁。
随即,石娘对阴烛说了什么,阴烛一动不动的在原地站了许久。一旁的两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抬头看他,却看到了一张无比可怕的脸。阴烛一脸阴沉的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脑海中的声音这才消失。阴烛转头看了看金镶二人:“你们回客栈等我。”
那声音里没有拒绝的余地,两个人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金镶不放心:“那你呢?”
阴烛沉着脸,看远处的白府:“我去把你家坊主大人,带回来~”
金镶担忧:“坊主他~没事吧。。。”
阴烛这才露出一个安心的笑:“放心吧,我死了他也死不了!”
柳小七生气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大哥哥们要快点回来!”
阴烛温柔的摸了摸两个人的脑袋,‘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公子!!!”
石娘的叫喊声响彻白府。
然而,莫随尘只是朝着聚阴阵缓缓走去,对石娘的呼喊不为所动。石娘猜到了莫随尘的心思,快步上前想要把他拉回来。却听莫随尘回头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狂风中,莫随尘的声音淹没在了一片混乱里,但是石娘还是听清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莫随尘,没有动弹。
莫随尘道:“我没事,快去!”
石娘挣扎片刻,看着莫随尘认真的样子,还是妥协的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寻去。莫随尘见石娘走远,便继续朝假山后的罗刹阵踱去。如今,他的手上没有任何可以驱邪的利器,一旦被发现无疑是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但莫随尘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恐惧,平静的脸颊稳健的步伐,仿佛是在走向一场盛大的晚宴。
金浮生生前曾提起过,以阴治阴,以阳克阳,阴阳极反,万物归零。既然这个法阵是用至阴之血所绘,那么对于天生携带阴气的莫随尘而言,若将阴气从阵眼处逆向输送,阴阳改位,罗刹阵必将不攻自破。但是莫随尘同样明白,要想破阵施术,必须只身走入阵眼最危险的地带。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就只能看上天造化了。
身后突然响起了白嵘甫的声音:“你打算干什么?!”
莫随尘回头,用最简短的语言表达了他全部的想法:“必须有人去阻止它!”
白嵘甫大喊:“你回来,老夫去!”
莫随尘摇头:“家主去了也没用!”
随后他将破阵的想法告诉了白嵘甫,白嵘甫脸色阴沉:“你有多大的把握?”
莫随尘很诚实的回答:“一半~”
白嵘甫只是短暂的停顿。他非常清楚,决断一刻犹豫不得,白家的人等不起,全城的人也等不起~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四十年前王城大都被屠的场景。尸横遍野,大地被鲜血染成了黑紫色,孩子的哭声日夜不息。那是一场永远醒不了的噩梦,这场梦说什么也不能再做一次了。
白嵘甫面沉似水:“老夫知道了~”
话音一落,一个巨大的法阵笼罩了整个白府。
白嵘甫看莫随尘:“这个阵可以隔绝外面所有的阴灵,阻止它们的入侵。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法阵就不会停止。”
随即他叹气:“看来不得不服老啊,老夫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足够了~”
“莫随尘,算老夫欠你一个人情~”
莫随尘一笑,朝后园走去。
面前,巨大的法阵,鲜红欲滴,映的惨白的假山变成了血红色。阴风不断掠过莫随尘的面颊,耳畔是罗刹阵发出的阵阵悲鸣。
虽然白嵘甫已经阻隔了外界继续汇聚而来的阴灵,但已经被困在白府里的怨灵们正不断朝法阵聚过来。莫随尘把心一横,一脚踏进了罗刹阵。
一进阵,一股巨大的阴气就包裹了莫随尘全身,他感到呼吸都变得很困难。好在男人并不会受阴气所伤,他一步一挪的朝阵眼走去。镇中的邪物们似乎察觉到了这个外来者,意识到来者不善。众多的鬼魅纷纷飞起盘旋,朝莫随尘方向狠狠撞来,似乎是打算把他撞出法阵。莫随尘只觉阴灵砸在自己身上时,好像是飞来的千金重石,痛到骨头里。很快,莫随尘白皙的手臂上就印出了一道一道的血印,但他丝毫不为所动。终于行至阵眼,刚一踩上去,莫随尘就感到地面一阵湿滑黏腻。随即一种莫名的恐惧在他的心底升起,那是一种来自人类最本能的恐惧。仅管看不到但他还是意识到,法阵十几年被封在此,已经连结地灵,巨大的阴气聚集在这一点,只怕另一个世界的门被阴差阳错打开了~
莫随尘来不及思考这些,如果真是他猜测的那样,那么灾难将是不可预估的。他随即调动了周身的煞气以逆向之力,将阴气倒流。庆幸的是,法阵真的松动了。莫随尘见有成功的机会,长舒一口气,发动更多的阴寒之气逆转阵眼灵力。脚下,那个通往幽冥世界的入口瞬间骚动了起来,想要阻止莫随尘却为时已晚。突然,无数双黢黑可怖的鬼手从阵眼中伸了出来,牢牢抓住了眼前的男人。尖厉的嚎叫声震的莫随尘头疼欲裂,像是有无数只老鼠在自己大脑中横冲直撞。
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
莫随尘半跪在地,身上的鬼手还在撕扯着将他拉向另一个世界。意识开始模糊,但他还是用最后的意志顺利借由天时地利把法阵逆转了。阴阳相错,罗刹阵中的聚阴之力在缓缓减弱,阵眼的入口也因阵法的减弱而渐渐缩小。但几乎被吸干了力气的莫随尘再没有多余的体力摆脱这面前可怖的鬼手了,只能任由其拉扯着自己越陷越深,慢慢坠入到万劫不复中去。
就在莫随尘几乎已经要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时候,一双炙热的手忽然钳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生生从罗刹阵中拖了出来。
莫随尘的意识还有些模糊不清,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上方响起:“莫随尘你干什么呢!不要命了吗?!”
那声音听上去无比的愤怒:“你知不知道我喊了你多少遍!!”
然而,传到此刻精疲力尽的莫随尘耳朵里,是那么的温暖与怀念~
他先是僵了一会儿,随后忽的笑了。浑身的伤口还在传来剧烈的疼痛,滴滴鲜血染红了他雪白的长衣。莫随尘还是无比平静的带着一丝抱怨,喃喃道:“你来的太慢了。。。阴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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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把陆老板写出来了。。。我们的小五还是相当有重量的人物。
另外,九爷和五爷,这两位并不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