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英杰

作者:约瑟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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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夜】


      秦盛辰根本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大哥抱着盛黎飞一般地直掠回秦府,剩下英叔和家丁们带着二公子和三公子回府。
      一路走回去,秦盛辰的眼神完全找不到焦点,只隐隐看到红色的灯笼和金色的灯火晃在眼前,模糊成了一团。脑海里却全是刚刚自己瞥到的、血花飞溅的一瞬间。
      稍微缓过神来,秦盛辰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只有力而温暖的手拉着,抬头一看,是眉头紧锁但是仍然对自己露出慈祥表情的英叔。
      秦盛辰马上紧紧地握住英叔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抱住小猫铃儿,感受着小动物微微颤抖而温热的身体。他觉得自己必须找个东西来抓着,死死地抓着,不然意识就会陷进一个漩涡,不断地传出自己的声音:“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眼前有细碎的白色。是从晌午下到现在的大雪,在屋顶上积了一些,晃得人心里空而发慌。

      秦府一片大乱。
      窦氏看到一路冲回来的大儿子脸色苍白得跟院里的积雪一般,怀里则是满脸是血的幼子,一下子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血迹沾在大郎白色的外氅上显得格外恐怖,加之盛黎和盛辰一样穿的是暗红色棉袄,根本看不出身上哪里是血。
      “娘,我已经叫秦修去请河南名医方道南了,四弟还有一些意识,脉搏也有,不会有事的,”盛冠直奔秦府后院,把秦盛黎放在床上。
      窦氏赶紧命人找来白巾白布,看着儿子血如泉涌的伤口,窦氏的手抖得厉害,但她本也是将门之女,马上吸一口气镇定心神,开始处理伤口、止血。
      可是开始处理了才发现,手上的伤口虽然深,但是没有伤到主脉,可是真正的伤口却是在脸上,从左颊至右额,又深又长的一条伤口。
      而且,窦氏看到幼子脸上那条伤口,心往下一沉——眼睛。这个位置,难保不伤到眼睛。

      “快,快,方先生,在这里。”秦震铎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秦盛冠一抖,父亲来了。
      于是马上躬身去迎,甚至作好了以上来就挨耳光的准备。
      秦震铎伴着一个瘦削、面目平和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一眼都没有看躬身站立一旁的大儿子,直引着方道南到盛黎床榻道:“这就是犬子盛黎。还望方先生能妙手回春,救震铎小儿一命。”
      窦氏默默地站起来,让出地方给方道南,却忍不住道:“方先生,小儿伤在脸上,眼睛不知能不能保住?”
      “请唐公大人、夫人放心,道南自当尽力,还请国公夫妇到房外等待,留一二使女即可。”说着方道南也不废话,赶紧坐了下来。
      秦震铎扶着窦氏的肩道:“出去吧,方先生是河南第一名医,不会有事的。我们在里面反而添乱。”
      秦盛冠默默跟出房外。
      秦震铎转身看着长子,反而语气平稳地说:“怎么回事。”
      秦盛冠低下头,嗫嚅着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秦震铎逼视着长子,半晌,只道:“去,到前院跪着去!没有我允许不准起来。”
      秦盛冠领命而去。拐过前厅的时候,才注意到,地上早就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算起来,今天已经是小年夜了。

      秦盛辰一进府,就看见大哥面朝前庭的方向直挺挺地长跪在雪地里。
      秦盛辰一下子明白了,他张开手臂,放掉了小猫:“铃儿,你自己找个地方过了这一夜。或者不要回来了最好,爹肯定不会再让我养着你的。”
      然后,秦盛辰也默默地走过去跟在大哥身后跪下。
      “二哥,这地上太冷了。你身子会不行的。”盛安急到。
      “盛辰,跟英叔去见母亲。去。”盛冠跪得直挺挺地道。
      盛辰低下头没有说话。大哥还只是无辜的目击者,就被父亲罚跪在前庭。那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怕是雪地里罚跪都是小意思了吧。更何况,自己害得四弟遭受如此飞来横祸,自己不受罚还有谁受罚?!
      盛安见劝不动二哥,也咕哝了一句:“反正我身体好,不怕的。”于是也在雪地里跪了下来。
      一旁的英叔见状,也无奈地去了后院。

      有小而精致的雪花飘下来,落在身上,睫毛上,房顶上,地上。
      感觉更深刻的是风,吹在脸上,如同割肉一般的疼。
      身后是紧闭的秦府大门,眼前是肃穆的秦府前厅,在这样的雪夜里仿佛一个黑色压抑的梦魇。
      旁边是跪在自己前面一点点的大哥,自觉地脱去了防寒挡风的白色鹅毛大氅,露出了里面娘亲在长安郊外村子里的时候亲手给大哥做的红色棉袄,跟弟弟们的身上是一样的。
      盛辰看到那样的颜色,就想起血。
      然后心脏传来尖锐的疼痛,如同锥子刺进胸膛一般冰冷尖锐的疼。

      盛辰想起了在武功别馆的冬天。
      娘亲总是让人把火生得很旺。秦府武功别馆相对而言要简陋一些,家丁也不甚多,母亲就叫来所有的使女家丁护卫一起在院子里吃饭,喝母亲自己酿、自己温的温热香甜的米酒。大多数时候是在房间里,母亲站在自己身边,指导自己写字,写倦了的时候看着自幼习武的弟弟盛安在院子里的冰天雪地里打拳,然后一身冰雪地跑进来,不怀好意地说:“哥哥,让我暖一下。”然后紧紧抱住自己,拉也拉不开。
      这个时候村里的人们就开始置办年货,也会因为听说秦家二公子写得一手好字于是请盛辰来写对联,送上一点自家种的菜或者一碗自己做得热腾腾的面食作为答谢。
      然后大雪封路不读书的日子里或是过年的二十几天里,学堂就会放假了。还可以和王顺一家的兄妹在一起打雪仗,单纯而肆无忌惮地疯玩、疯笑。只是这个时候,自己哪怕是跟四弟那个心思奇怪又喜欢嫉妒的孩子一起玩,也很开心了——只是不知道刚才那个才大哥怀里奄奄一息满是血迹的弟弟,还能不能跟自己一起玩闹了。

      秦盛辰想到这里又觉得痛。从膝盖上传来的锥心刺骨的痛,脸上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风干过后皮肤像撕裂一样痛,还有,心痛。

      吸进的空气十分寒冷,然后似乎因为冷,空气感觉越来越稀薄。
      风吹久了,秦盛辰开始觉得头疼。整个人都有种飘起来的感觉,蒸腾在空中,轻飘飘的,软绵绵的,找不到任何的支撑物。
      秦盛辰知道自己的身子开始晃了。余光却是看到大哥和盛安都跪得稳稳的,努力像跪直了,却明显感觉到心肺之间越来越冰冷,越来越痛。
      恍惚中还能看见雪花在飘,纷纷扬扬的。

      秦盛辰抬头,天是完全黑色的天,一点点的白色飘扬而下。那样深邃的苍穹,仿佛一个黑暗的洞穴,吹出寒冷的风来,洞穴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却永远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秦盛辰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慢慢涣散。
      一夜里不断地看见各式各样的下人进出,却都如一个个鬼魅魍魉,看不清楚,浮在空中。
      身子完全动不了,看不到背后的盛安怎么样了,只看到大哥的背影出了偶尔有些摇晃,却仍是稳稳不动,或者说,是动不了了,不敢动。
      可是盛辰真的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
      自己像是一条跳上岸的鱼,努力地想要汲取氧气,却根本是徒劳。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就觉得胸腔痛得要炸裂开,可若是不吸一大口气,就觉得呼吸不顺畅。
      雪在肩头已经积了起来。膝盖也已经完全埋没雪中,却感觉不到任何寒冷,只是疼,针扎一样的疼。
      脸上反而觉得很热,很烫。虽然身子已经冰冷入骨,完全僵硬。
      秦盛辰觉得天边出现了灰白色,一片片地慢慢蔓延。难道是拂晓?
      秦盛辰想要睁大眼睛看看真切。却觉得眼前出现了白茫茫的一片,像是纷飞满世界的大雪。
      好像看见母亲窦氏朝自己走来。
      秦盛辰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娘,弟弟怎么样了?娘,都是辰儿不好,害得黎儿受伤。娘,你为什么不说话呢?娘,辰儿知道错了,娘不要不说话好不好••••••
      眼前的白色彻底吞噬了一切,世界变得纯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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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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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样成长
    自己文章自己推。十四五岁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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