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壳

　　黑色的帛锦上躺着一枚海蓝宝银戒。

　　细细的戒身，戒托的线条像藤蔓一样裹住中间黄豆大小的椭圆形海蓝宝。

　　她定定地看着看着戒指，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霍识卿不喜欢金银珠宝，但是她唯独偏爱海蓝宝，与其说喜欢，不如说是相信。

　　她曾读过一个故事。

　　深海女神不经意间看见了来人间巡游的神祗，心生爱慕，却从不曾向谁提起，她看着神祗在人类危难的时候出手相救，旱时便飞雨，暗时就亮光，爱意日渐加增。

　　突然有一天，神祗觉得倦了，大地暗了许久，人类每天都在苦苦祈求神祗再度降临，神衹统统视而不见，于是人类来到紧邻天际的海岸上，苦苦唉唤神祗，一天又一天，无数的人倒在了海岸上，成为冰冷的尸体，神祗还是没有来。

　　人类开始怨恨神祗，唉唤变成了痛骂，神祗怒了，他向人类掀动了电闪雷鸣海水山石，大地上战火四起，深海女神看着神祗残忍地毁灭着一手创生的人类，看着这样的神祗，她心里的爱意轰然倒塌，在一片火光之间，她席卷着滔滔的海洋冲向天，一声巨响，散落的海水扑灭了大地上的火焰，女神的身影渐渐在空中破碎，而她流下的眼泪化作了海蓝宝，落入海洋，保护着海洋中往来的一切生命。

　　人们把海蓝宝称作福神石，得到福神石的人类，就能被女神的爱永恒眷顾。

　　年少时深信不疑，得到海蓝宝就能过上被爱眷顾的后半生，而长大懂得了人间疾苦，福祸相依，不再相信永恒的爱，可她仍然对海蓝宝情有独钟。

　　见她凝视着海蓝宝的戒指，神色怔然，温一策觉得拿到这颗海蓝宝的那些曲折，瞬间都被抚平了。

　　“温先生，菜来啦。”服务员提着食盒走进来，霍识卿回神，把盒子盖好放在一边。

　　“温先生，这是您的那老几样还有太太的清水油菜和西兰粥，桃胶井师傅还炖着，小酥黄也是，好了我就给您提过来。”

　　服务员说完，霍识卿下意识想解释，“我不.....”

　　“你先下去吧。”

　　服务员提着食盒出去，门还敞着。

　　温一策端起茶壶往杯子里倒茶，她看着他气定神闲的脸，蓦地敛了声，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过了会儿，菜上齐了。

　　天色暗了下去，服务员按亮了屋里的灯，暖黄色的光线从头顶洒下来，桌上的菜传来阵阵香气。

　　温一策从一旁的矮桌上拿来筷子递给她，“吃吧，温太太。”

　　他的脸在灯光和热气中隐约，但她还是看见了他微弯的眼睛，听见温太太从他嘴里叫出来，她倏地红了耳朵根。

　　天色已经黑的完全，院子里亮起了灯，井师傅的菜做的味道正合她的胃口，不知不觉地就多吃了些，秉承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小半碗桃胶吃完，霍识卿吃的胃都快要鼓起来，温一策也吃完放下了筷子。

　　桌上的菜本就都是小盘，两个人点的菜也不过四五样，全都吃完其实也没多少，霍识卿饭量小，稍微多吃了点就撑的不行。

　　温一策看她时不时的揉着胃，喝了口茶起身说，“去院子里走走。”

　　霍识卿想着消消食也好，便起身跟着他一同往院子里走去。

　　临近夏天，种着高高低低各种草木的院子到了晚上已开始有了窸窸窣窣的虫鸣声，昏黄的灯光照着脚下的路，温一策没说话，霍识卿也没说话，气氛倒也不觉得尴尬。

　　霍识卿突然觉得他们此刻的相处，像是寻常的人家里，吃过晚饭出门散散步，吹吹小风的老夫老妻。想到这，她不由地侧头看了看温一策，纵是打理过的头发，衬衫皮鞋，也有了些许的烟火气。

　　“好看吗。”温一策仍旧是目视前方，没有看她。

　　“我只是觉得，”她笑着把视线收回来，“你跟其他像你一样身份的人不太一样。”

　　“哪儿不一样？”他站住脚，转身看着她，目光带暖。

　　她也停下，跟他面对面站着，中间隔了约有一步的距离，“你没有一副商人相。”眼神对上他的。

　　“不像儒商温文尔雅，不像奸商阴险耍滑，就算是穿着衬衫西装，也不像个生意人。”

　　沉默，但也强势，严厉，却又温和。心里转了十八道弯，脸上依旧是君子坦荡荡。

　　灯下霍识卿的眼睛加上那颗痣的点缀显得格外诱人，哑哑的声音又像是增加了惬意之外的情调，温一策觉得心里有些痒痒的。

　　“那像什么。”他问。

　　“说不上来，”她抬脚继续往前走去，“反正不像生意人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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