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柳夏王传

　　男子沉默的看着夏雨，似乎在思考是否应该回应夏雨嚣张无礼的话语，最后还是冷静的道：“虽然你的认知有些偏颇，不过下官不才，正是因战功而升迁，对自身武艺也有一定的自信。”

　　“很好！”夏雨突然极为愉悦的大笑起来，表情竟有些癫狂般的兴奋：“那么，不论生死，不论地位，不论名誉，仅以同为武者的名义，我——独孤求败向你挑战！”

　　夏雨“噌”的一声拔出宝剑，直指向他。

　　夏雨出人意料的举动，令众人一时惊呆，就连那位貌似冷静自重的小司马也错愕的瞪着夏雨，心道这人是在装疯卖傻，还是在愚弄于他？

　　如此一想，他的脸色顿时一冷，语气刻意带上了些轻蔑：“想和本官切磋，你以为你有这个资格么！”

　　“资、格？”夏雨露出夸张的天真疑惑的神色，歪了歪头似乎在努力思考这两字的含义，目光扫过旁边餐桌上摆的一笼筷子，突然灵光一闪。

　　夏雨右手尚未痊愈，只能左手持剑，他把剑插在桌面，抓起那笼筷子，甩向墙壁。“啪啪啪啪”一串响声后，旅店内的众人震惊的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灰白的墙壁上，整齐的横插着一排筷子，每根筷子均是入墙四分之一，且相隔着等间的距离。

　　夏雨得意洋洋的道：“如何啊，资、格！”

　　小司马收敛了面上的惊讶之色，再看向夏雨的目光带着淡淡的赞叹：“这份功力确实非常人所能够办到！”

　　他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躲在门后，观看事态发展的茶蘼。察觉到他的视线，茶蘼轻摇了摇头。

　　“不过……”他的语气一转，变的严厉，“袭击朝廷命官，按罪当诛，你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如此，你还敢坚持要与我切磋吗？”

　　夏雨大笑一声：“敢，有何不敢！我自出师以来，立志周游各国，挑遍当世高手，生死置之度外，但求畅快一战。战后不论胜负，我都任你处置！”

　　“好，痛快，大丈夫当如是！”他冷俊的脸上露出激赏之色,“本官乃是青州小司马寒烈，表字冰炎，今日得遇尊驾，实感三生有幸。闵郡衙门中设有校武场，正适合你我尽情一战，尊驾可敢随本官去？”

　　“敢，有何不敢！”夏雨还剑入鞘，“但是不能抢走我的剑，它是我的命根子，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好一个剑在人在，剑毁人亡，尊驾真乃性情中人！”自称寒烈的青州小司马向他一抱拳，道，“本官答应你，在你我决出胜负前，绝不取走宝剑。尊驾，请！”

　　寒烈比了个“请”的手势，夏雨毫不谦让的承下了。一群人熙熙攘攘的下楼，很多客人都躲在一旁偷看。夏雨他昂首阔步的走到旅店门口，突然又停下了，道：“等等，还有一件事……”

　　寒烈不留痕迹的皱了皱眉。夏雨撇了撇嘴，一脸不满的抱怨道：“虽然床硬的很，睡的我腰酸背疼，不过好歹也住了几天，房钱还是应该付的哩。”

　　他走到柜台旁，用剑柄敲了敲桌子，用那副傲慢的腔调道：“房钱多少啊？”

　　茶蘼从藏身处出来，力持镇定的回答道：“客人，一共六银整。”

　　夏雨掏出钱袋，随手摸出十几银，“啪”一声拍在柜台上：“不用找了！”

　　茶蘼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谢谢客人。”

　　夏雨突然俯身靠近她，看到她顿时惊惶的瞪大了眼，仿佛恶作剧成功般的笑了起来：“仔细看来，你还是挺漂亮的嘛，怎么笑起来就这么难看呢？”

　　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像是恍然大悟般，在大包裹里乱翻一阵，什么纸风车啊，铜鼓啊之类的玩意乱飞，最后终于翻出一只红色小木盒，塞到茶蘼的手里，一派天真浪荡的笑道：“总觉的你身上不对劲，原来是少了这个东西——涂胭脂的才是女人嘛。”

　　夏雨大摇大摆的被这群士兵簇拥着走出门去，最后一个离去的寒烈向茶蘼暗暗的比了个手势，茶蘼会意的点了点头。

　　街道上，遇到这群全副武装，似乎正押解着罪犯的士兵，路人们如同潮水般向两旁避让。母亲把孩子抱进怀里，丈夫把妻子扯到身后，他们为了避嫌而背转身子，又忍不住偷偷的把目光投向正中间的那个黑发黑眼的青衣少年身上。

　　直到这群士兵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路人们才敢开始悄声的议论。一位衣衫褴褛的盲眼乐师，却似乎对刚才的骚动一无所觉，巍然不动的坐在旅店门口的墙角，“咿咿呀呀”的拉着一把断了弦的二胡。

　　旅店里，茶蘼指挥若定的吩咐几个伙计重新开始工作，该打扫的打扫，是招徕客人的继续招徕客人，一点没有刚才惊慌失措的模样。

　　客人们陆陆续续的围拢在夏雨住过的房间里，围着墙壁啧啧有声，他们大都躲在暗处偷看到了事情的一些经过。

　　小三鬼鬼祟祟的溜到她的身边，一脸崇拜的道：“掌柜的，还是您有办法，竟然请的动小司马大人来……”话未毕就被茶蘼严厉的一瞪，他缩了缩头知趣的溜走了。

　　茶蘼悄悄叹了口气，抬手抚额，却发现手上还拽着一件异物——那个红色小木盒。打开来看，里面是桃红色的粉末，她不用摸就知道，这是粉质粗糙，颜色俗艳，十五铜一小盒的地摊货。

　　她冷冷的勾了勾唇角，随手塞给提着灯笼又从她面前溜过的小三：“奖励你小子的，拿去给你阿娘用吧。”

　　把惊喜的连声道谢的小三推出门，茶蘼准备去后院见祖父，却被一名黄衣的中年男子和黄衣的少女拦了下来，她认出他们正是七天前入住上房的贵客，立刻露出一个模式化的笑容：“客人，有什么需要吗？”

　　中年男子温和的道：“掌柜的，我们要退房了，请给我们结账吧。”

　　“好的，请稍等一会。”茶蘼利索的回到柜台算账，“客人，一共是十九银八十铜。”

　　“这么贵啊，明明普通房就可以的说。”黄衣少女嘀咕着，幽怨的看了一眼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做作的咳嗽一声，别过头去。黄衣少女一脸不甘的掏出精致的荷包，一边数数一边往外一枚枚的掏钱。

　　此时，一对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的白衣男女自门外进入，中年男子温文有礼的向他们行了一礼，那对男女却是目不斜视，视若无睹的走过他的面前，径直上楼。

　　中年男子丝毫不以为意，笑眯眯的回过头来，道：“掌柜的，入住上房的其他八位客人的房钱，我也替他们付了。”说罢，也不看身边的黄衣少女，落荒而逃似的走了。

　　茶蘼看着扭曲了一张俏脸的黄衣少女，小心翼翼的道：“客人，一共是……三百二十三银六十铜。”

　　黄衣少女闻言，如同生命被威胁了一般，浑身颤抖了起来。

　　楼上的其中一间上房里，一名紫衣少女站在窗边，看着那群人消失在街角，才收回了远眺的视线。她嘟着嘴气呼呼走到圆桌边，“噗”一声重重的坐在铺着软垫的圆凳上。在她的身后，两名青衣少女上前轻轻的关上了窗户，又静静的退回原处。

　　圆桌上，紫铜小香炉里正点着熏香，淡淡的如同婀娜的舞者般的紫烟在空中袅袅的上升，淡淡的仿佛雪后初开的腊梅所散发的暗香充盈室内。

　　圆桌的另一边，一名紫衣青年放下了手中精致的紫砂茶杯，笑道：“好好的，怎么又不高兴了？”他伸出手指，亲昵的点了点她的俏鼻。

　　与他俊美的外貌不符，他的声音如同沙石摩挲般的晦涩难听，他的手指如同只剩皮包骨头的尸体般的恶心恐怖。

　　紫衣少女“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明知故问嘛，哥哥！”她的声音婉转动听，正如她的容貌妩媚动人。哪怕是在发着脾气，她的娇嗔也仿佛一只画眉鸟儿在耳边清脆的鸣唱。

　　紫衣青年微笑不语，只是宠溺的看着自己惟一的妹妹，枯瘦如柴的手指温柔的抚平她绌起的秀眉。

　　紫衣少女突然伸出自己白嫩的小手，紧紧的捉住这只冰冷不似活人的大手，俏脸上露出被压抑住的惶恐不安：“哥哥，他就是师尊说的……我的情劫吗？”

　　紫衣青年露出怜惜的神情，起身走到她的身后，将她拥进怀中，用他嘶哑的声音温柔的安慰：“不用害怕，哥哥会永远保护着你，没有人能够伤害你……没有人……”

　　哪怕是那所谓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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