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灼灼烈火

　　星期五、雨天。

　　为了避免学生放假分心，一中把周考日定在每周星期五。
　　上午考语文和综合，下午考数学和英语，作为自测，周考形式并不正式，更像是随堂测。
　　但对于高三生而言，因为第一次，所以有着特别的意义。

　　余沉写完英语作文，抬头看了看四周。
　　前面坐着的沈彦还在痛苦地奋笔疾书，同桌凌凌在安安静静写题，讲台上监考老师无聊地偷偷摸摸玩手机。

　　余沉踢了踢沈彦的凳子，压低声音声问：“要等你不？”
　　沈彦看着题，一脸痛苦面具，艰难道：“你走吧，我今天要去画室画画。”
　　“成。”余沉勾唇，低头最后检查了一遍短文改错，然后顺势从桌肚里抽出白色双肩包。

　　余沉正打算起身，旁边本来安安静静的凌凌听到动静，猛得抬着胳膊，鬼鬼祟祟戳了他一下。
　　余沉：“？”
　　凌凌悄悄抬起头，瞅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本着你给我买奶茶我就为你两肋插刀的兄弟情，压低声音提醒道：“你写不来就猜，别留空。”

　　今天前三堂考试也是，总是早早就交卷。咱不会做，难道就不能多写点凑个字数吗？
　　老母亲担心.jpg

　　听到凌凌的提醒，余沉低头，才发现自己机涂卡有几个忘涂了，他轻笑：“行，这就涂。”
　　余沉翻动卷子对答案涂完机涂卡后，从座位上起身，把双肩包往肩膀上一挎，暗示凌凌让位置，见凌凌半天不动，又轻轻碰了碰人的背。

　　“……”
　　孺子不可教也。
　　凌凌面无表情地往前摞了摞。

　　余沉走到讲台边，把答题卡交给老师，然后指了指门外，等老师点头后，才背着书包出了班级门。
　　三班靠近二班，余沉一出门，就看见廊道上靠墙随意站着，正低头轻声打电话的傅鸿。

　　今天放假，难得学生会会长没穿一身整整齐齐的校服，而是一身简单白T加黑色破洞牛仔裤。
　　人身高腿长，硬是穿出了画报风。
　　傅鸿气质里总是携裹着一种静水流深似的温柔与成熟，这样子倒是难得带些活泼朝气。

　　“演讲比赛我会去……等等——”
　　察觉到视线，傅鸿声音一顿，偏过头朝余沉的方向看来。
　　傅鸿有些近视，但余沉身形轮廓醒目独特，一眼就能辨认。

　　余沉逐渐靠近，然后到了傅鸿旁边又放缓脚步，伸手给人笑着打招呼：“嗨——”
　　“上次的盖饭好吃吗？”
　　“挺好吃。”
　　傅鸿没挂电话，扫了一眼余沉肩上的白色背包，想起上次这人翻墙离校，一副不是好学生的模样，他捂着听筒笑着调侃道：“这么早就离校，不会是去打架吧？”

　　“多嘴。”余沉伸出手比了个开枪的手势，对着傅鸿的方向“biubiu”两枪道：“沉哥的事情你少管。”
　　“行行，那冒犯沉哥了。”傅鸿一笑，附和着余沉说话。
　　余沉觉得没意思，收回手插兜，随意说道：“先走了。”
　　“成。”

　　余沉下了楼梯，穿过廊道，抬眼看向楼外。
　　一场大雨。
　　雨水把天地连接一线，在操场上空与地面构成厚重的流动雨幕。

　　海城一中不仅是重点高中，也是生态园林示范中学，校园内花树齐放。
　　一时间，空气里全是水分子、泥土、青草和花朵混合的粘稠气味。

　　余沉放下左肩的书包肩带，伸出右手打算去拿书包里放着的伞——
　　突然一道灼热而机具侵略性的气息宛如阴影一样靠近并笼罩住他。

　　“——没带伞？”
　　伴随而来的是低哑的烟嗓，在余沉的耳边烫开。

　　【雨天、少年、校服，绝佳的情感升温机会，成为好朋友的时机就在眼前！
　　A、太困了，只想快点回家睡觉！交朋友这种事还是下次吧！
　　B、这两码事完全不冲突的好嘛？诶嘿嘿！肯定要和校霸同打一把伞啦～】

　　余沉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放下手。
　　他侧过头，雨天把海城的酷暑覆上一层冷，校霸也难得地在黑色背心外松松垮垮地套上了秋季校服外套，蜜色的肌肉在余沉的视线里若隐若现。

　　南飞眉骨压低，和余沉目光撞上。

　　余沉移开视线，无奈笑道：“海城的天气一如既往的奇怪。今早出门没看天气预报，忘带伞了。”
　　然后余沉目光落到南飞单肩跨着的黑色书包上：“你带没？”

　　南飞沉默，半晌道：“也没。”

　　“……”
　　余沉：“……行吧。”

　　南飞目光落到余沉的右手上，问：“手好点没？”
　　“好多了。”
　　余沉蹙眉，看向教学楼外。
　　操场上的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南飞随着余沉的视线看向操场外斜织着的雨幕，眸光闪烁，低声问：“去公交站？”
　　“嗯。”
　　余沉点头。

　　南飞扯了扯校服袖口，利落地一把脱下校服外套，暴露出流畅的手臂肌肉线条，他的身形已经逐渐迈向成人，充满着力与美的性感。
　　余沉眼神晦暗，轻轻舔了舔干燥的唇。
　　南飞撑着校服往头上一顶，断眉微挑，示意地看了一眼余沉。

　　余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夏季校服短袖，明白了南飞的意思，也不矫情，顺着南飞抬起的手挤进校服下面，手臂不经意间撞到南飞的腰侧，热意涌动。
　　南飞顿了顿，哑着声音开口：“走了。”
　　“行。”

　　两人撑在同一件校服下，冲向大雨中。
　　无疑，两个大高个撑在同一件校服下，明显过于拥挤了，奔跑时手臂挤着手臂，肩碰着肩，温度交织着从触碰的地方贴合着上升。

　　风、雨丝、空气都是带着冷意的，但少年的气息却是热烈而狂放的。
　　松木的味道在狭小的空间里萦绕，让人的思绪在清醒与沉醉间沉浮起落。

　　南飞和余沉飞快跑到公交站，充当雨伞的校服已经完全湿透。
　　南飞用劲挤了些水出来然后把校服单拎在手上，背往后面一抵，和余沉一样靠在公交牌上 。

　　南飞启唇：“难得的大雨。”
　　身上湿漉漉的感觉并不好受，虽然有校服遮雨，但两个大男生跑动间，难免还是会沾上雨水与湿意。
　　但好像，令人不自在的，又不仅仅是这些。

　　余沉低着头，额前的微湿的碎发耷拉到眼角，看不清神色，听到南飞的动静，余沉偏头看过去。
　　少年眉骨下压，面部棱角冷锐锋利，一副喜怒无常的模样。
　　连狼狈的样子也很不好惹。

　　南飞感受到目光，回头，问余沉：“坐几路公交？”
　　“347。”余沉低头滑了一下手机上的公交时间表，抬头就看到347公交拐了个弯，朝着这边开来，“来了。”
　　“成。”南飞从裤兜里拿了包烟想抽，打开后发现里面的烟也湿了，蹙眉，又放进裤兜里。

　　心情莫名烦躁——

　　公交到站，车门打开，余沉上去一步，突然想到什么，回身真心实意感谢道：“今天，谢了。”
　　南飞闻言，手帅气利落一抬，就把校服外套扔了过来，懒洋洋道：“给你飞哥把校服洗了就成。”
　　余沉接过校服拿在手上，开口：“成，飞哥——”

　　余沉勾唇朝南飞一笑，刻意把最后两个字压得极低，声音哑哑的，烫着暧昧一样在南飞耳膜里滚动。
　　余沉转身利落上了公交，刷了公交卡，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良久，他像是想到什么，忍不住低低一笑。

　　南飞靠在公交牌上，面无表情、眉目凶狠，一抹红却悄然爬上少年藏在黑色短发下的耳廓上。
　　“艹——”

　　从宠物店接回白狸，回到家，余沉给沈彦发了条消息，然后又冲了个热水澡，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盯着南飞的校服，想了想，又倒了些自己常用的洗衣液进去。

　　做完一切，困意席卷上头脑，余沉回到卧室，就爬到床上睡了会。
　　过了一会，一团雪白的猫猫跳到余沉床上，伸出肉垫子碰了碰余沉的脸，像是被惊到一样，又立马跳回飘窗台。

　　余沉醒来后已经是晚上九点，他打开手机，看到有好友申请提示，同意了傅鸿的微信好友申请。

　　【傅鸿：怎么这么晚才同意我的好友申请？/猫猫痛哭/】
　　【余沉：下午忙】
　　【余沉：/猫猫白眼/】
　　【傅鸿：忙着打架？】
　　【傅鸿：/猫猫大笑/】
　　【余沉：忙着睡觉】
　　【傅鸿：……】

　　余沉满意地关了手机，偏头看见白狸窝在飘窗垫上，还在睡觉。

　　余沉下床，去客厅接了水喝，然后把洗干净的衣服拿出来晾到阳台架子上，雨已经停了，余沉放眼望去——
　　整个城市高楼林立、灯火通明，夜晚白昼在霓虹灯中纵横交错，难辨时间。
　　有人曾调侃说，海城是一座不夜城。

　　余沉双腿盘着坐在阳台上的吊椅上，露出的脚踝莹润洁白，整个人慵懒、闲适、又安静。
　　吊椅上还放着一本他先前没看完的黑白漫，余沉拿出来继续看，看了会就被猫咪的叫声打断。

　　白狸醒过来后发现主人不在，在屋里跑来跑去，才找到在阳台上的余沉。
　　余沉把猫咪抱起放到腿上，伸出手揉了揉猫猫的脑袋。
　　白毛金吉拉慵懒地蹭着主人的手，摇了摇蓬松的尾巴，歪着头呆萌地看着漫画内容。

　　看完漫画，余沉饿了，自己去厨房煮了一碗面吃，然后又回到阳台坐着玩手机，玩着玩着就困了，就躺在躺椅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翌日，余沉是被阳光刺醒的。
　　他一动，毛绒绒的毯子就滑落一大半，余沉刚醒，意识还不清醒，眯着眼睛看着身上多出来的毯子，感受到小腿边上的热源。

　　余沉低头——
　　白狸窝成一团，靠着余沉的腿，睡得香甜。

　　余沉哑然，低头轻轻揉了揉猫咪的脑袋，轻笑：“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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