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

　　没人来问话，没人送水，没有吃的，有人说，犯了法的人不是人，可是王艳心中委屈极了，她和被关在一起的人不一样，起码她这么认为的。

　　但转念又一想，她真收过钱，做过那事，坦然面对吧，也许老天是在给她机会赎罪。

　　关押她的屋子很小，屋子里坐了十多个女人，春梅被关在另一个房间，想来境况不会比她好多少。

　　一道不经意的目光瞟向她，当王艳察觉被人偷瞄的时候，她也在寻找。

　　“你知道这次为什么严打吗？”

　　“听没听说过市长的公子。”

　　“没听过。”

　　“哼哼，风流的公子哥，当然他那样的官二代怎么可能来嫖咱们这样的货色，人家去的地方可是有档次的地方。”

　　“你瞎说吧，人家那样的地位，会嫖女人，女人上赶着贴都贴不过来吧。”

　　“这样说本来是没错，正常人都会这么认为，可那只建立在你不了解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说的话。”

　　“我倒是听说他色的厉害，是女人都会上。”

　　“真的假的，传出来这种话，让他老子听到，难怪会扫黄严打。”

　　“能传出来，而且传的有鼻子有眼，当然都是有根据的，瞎说造谣毕竟传不了多久的。你们想不想听，我和他的一次经历。”

　　王艳也禁不住好奇的心思，缓缓抬头，目光瞟向说话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一个不太难看的女人，她画的浓妆都已经有些花了，眼睛有神，左右望着一席听众。

　　之前和她一直搭话的中年女人鄙夷说道：“就你这模样，胸都干瘪瘪的，他会找你玩，可别把牛皮吹破了。”

　　旁人也跟着起哄。那女人轻杵了她一拳，“我要是说假话骗人，老天随便罚我得子宫癌乳腺癌。”

　　“快说吧，快说吧，吊人胃口。”

　　那女人在长凳上盘了半条瘦腿，一撩头发说道：“那天，有个男人，穿了一身贵行头，进了我的店，我一见这男人，心里就挺痒痒的，别说他那模样，真不赖，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说话也温温和和，我寻思，这样的男人即便没钱我也想让他嫖，然后呢，没想到他跟我说，让我跟他走，都没问价就让我跟他走。”

　　“你们说说我就这么跟他走不是太随便了吗。”

　　有人接茬说：“白干都愿意，你还不随便。”大伙哄笑了她一朝。

　　她也不在乎，接着说：“我就问去哪，干嘛啊。他从兜里掏了五百块丢给我，也没说什么就让我跟他走。”

　　“这活儿行啊，五百块！我接一回才八十。”那模样不济的中年女人叹息说。

　　五百块，这个数目像个锤子撞在了王艳的心头，脑子里一片混乱，难道她当时遇到的人也是那个市长的儿子，他和这个女人说的人，好像。

　　“几百块，在咱们这，是个大钱，在人家那，跟擦屁股纸的价值差不多。我当时一想，这必须得干啊，管他呢，让去哪就去哪，我就一婊子，还怕他什么。我就跟他走了，上了一辆挺拉风的车，他把我拉到一家宾馆的楼下，给我扔下了房间钥匙，让我直接上那个房间去洗好等着。有钱人都讲究，做之前还要洗干净，大概怕咱们脏呗。我上楼洗好了，左等右等，那男人也不上楼，我心说，这得等多久啊，正寻思着，门开了，当时我那劲头，跟盼情郎似的，都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可没想到，进来的人，不是之前去找我的男人。”

　　她顿了一顿，接着说：“这男人差点恶心得我吐出来，你们不知道，你们若是见到他那模样，你们也受不了。他脸上满是红包，有的包都爆开了，结着疤，没爆开的也不少，像蜂窝似的那么密集。”她打了个哆嗦，貌似想起来这件事都令她胆寒。

　　“我当时就想退了这钱算了，这样的活儿真不是人接的，可是又一琢磨，钱都进口袋再往出拿有点倒财运，干脆闭着眼让他干算了。结果我没说什么，他先说了，让我从他带来的袋子里拿东西招呼他，接着他就开始扒光了自己的衣服。我一看那袋里装的，我靠，你们估计没见过，简直了，十八般兵器啊，要不是我平时看片子，我都不晓得那是干嘛的。”

　　另一个女人惊呼：“受虐啊，我也遇到过这样的男人越挨打越爽，只要你别打死他，怎么揍都行。”

　　“对，就是这样的。你们不知道，我小时候特皮，就愿意跟混子玩，当然也是这个原因后来干了这行，当时跟他们混的时候没少去打架，手下贼黑，他们男人都不是个儿。我看到这样的男人心里有火气，抡起包里的鞭子狠劲朝他身上抡，他当时疼得叫声跟杀猪似的，我打着打着，不知道怎么了，还挺兴奋的，累了停在那的时候，让我穿上他给准备好的情趣丝袜，然后撅着屁股像条狗那样把我从下到上舔了个遍。你别说，真他妈爽。后来我们玩了几次，完事的时候，他问我叫什么名字，说以后有机会再找我。不过后来他也没再找过我，我倒是在我的生意里面添加了这个项目，万一再遇到他那样的傻货呢。”

　　“喂，说了半天，你怎么就知道他是市长的儿子啊。”

　　“听故事，别打岔。我当然事后知道的，因为我店里有台电视，没事我就看市台，瞧瞧有没有大人物偷偷跑来嫖我，那天，我正看新闻呢，忽然看到了那个挺帅的男人，那男人就跟在市里新楼盘开发的动工仪式上的市长后屁股转悠，还有那个被我一顿胖揍，得满脸疙瘩的男人，他也坐在主席台上，没想到还真碰到熟人了，我就打听了一下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下可把我惊到了，真想不到，他就是市长的儿子！我从一个姐妹那听说，市长的儿子，就喜欢那调调，而且，他玩女人从来不重样。前两天，我另一个姐们跟我说，她招待那样一个男人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知道是他，可那个姐妹还跟我说，这家伙得了不好治的病，让她瞧出来了，后来她找个借口就溜了。”

　　“这回你们知道为什么搞严打了吧，不用说，准保是他得病的事让他老子知道了，这才迁怒到咱们这群。”

　　大家都很赞同她这个说法，七嘴八舌的说开了这个话题，一屋子闹哄哄的，像个集市。

　　王艳松了口气，两个男人不是同一个，让她居然产生了窃喜的感觉。抬头望着高处的小窗，雨滴落地声音早不可闻，一股股的湿气仍旧可以穿窗而入，让里面涌进一些难得的自由空气。

　　一个胖女人站起来走到王艳的旁边坐下，王艳觉得拥挤，朝旁边挪了挪。

　　那个胖女人是和她一个车拉来这里的，刚刚那窥视般的目光也是她，她为什么总盯着自己，王艳心中搞不懂原因。

　　“你叫什么？”胖女人问。

　　“王艳。”

　　“哦，有个男人拿着你的画像找你，你知道吗？”

　　是谁？难道是他，可是他怎么会有画像，自己的？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吗？一连串的问题，眼神中已经把王艳出卖了。

　　“他画的还真像，我骗了他一百块，他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我说你叫候雅丽。她是我以前一个同乡，后来她嫁人了，他以为你就是候雅丽，呵呵，傻瓜。那么大高个一个帅小伙，为什么找你？你和他什么关系，你比他可大得多，他是你的嫖客？”

　　王艳听到最后那两个字眼，一瞬间像被锥子刺进了身体里，身体收缩成一团，不是的，我不是妓女……

　　“你想找他，还是不想找他？你俩真像，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他，我并不认识他，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如果，他要是再过去找你，你跟他说，不要再找我。谢谢你。”说完不要再找，王艳眼里一股酸楚，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会有人在意她，在寻找她，可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让他把自己当做那样的女人，再用身体去慰藉他的欲望？

　　胖女人翘起肥腿，腿肉圆滚滚的，抓了抓头发，哼了一声，“什么跟什么！我怎么成你的传话筒了，你给我多少钱我给你传话。别想了，有什么话，想清楚自己跟人家说。这个破地方，老娘不愿意呆了，回头出去，换地方了，我一个姐妹在边境那边的一个城市开了间店，生意好死了，天天都有走私客住那，对了，你想不想赚大钱，算你一个。”

　　王艳低声怯懦说：“我不是做你们这行的，我是被冤枉的。”

　　“那又怎么了，我看你这穿着打扮也不像，那有什么关系，赚大钱你不想，做个一年顶这边三四年，做个三四年，给儿女攒点钱，让她们过个好日子，再说了，去那边，远的很，没人认得，回来后照常过日子。”

　　王艳神色呆滞的摇摇头，不再言语。

　　胖女人见人家连话都懒得跟她说，也识趣的闭口，过了半天，她又开口说：“我告诉你个地址，你记住了，他如果想找你，估计，还会去那里找你……”

　　王艳机械地听她诉说，心中默念着她说出的那条街，那条巷，那栋楼，那个房间，他真的还会去那里找么？他为什么要找？

　　门外传来警棍敲击铁门的声响，接着门锁咔吧一声，大门打开，女警官厉声喝道：“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跑这来盘道了是吧，都他妈的给我消停点。”说完她冷峻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扫视而过，房间顿时死气沉沉，没人敢再乱说。“谁是王艳，站起来。”

　　王艳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的哆嗦，急忙站起来。

　　胖女人在王艳腿上抓了一把，王艳低头，见到她嘴巴一动一动，好像说了两个字，伸出胖手跟她摆手，王艳这才猜出，她可能是说的拜拜。

　　王艳果然被释放了，站在看守所大门口，天上雨点不住落下，雨云密布的天，恐怕不会轻易让出天空。

　　地上湿漉漉的，没有伞，站在雨中夏季单薄衣衫转瞬间便湿透，可是她不愿等，她要离那个没有自由的地方越远越好。走在雨中，她觉得浑身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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