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诗

　　“喂，你们两个小鬼别乱动，小心掉下去！”一辆运送稻草的马车上，马车夫大声呵斥着身后如两只小兽般活蹦乱跳的少年。

　　二人正是桑如鸣和缪荫，今天就是游仙日了，他们偷偷跑出村庄，随后缪荫以两只山鸡的代价，央求一位路过的车夫带他们去沐溪镇去。

　　“啊，好激动好激动。这是我第一次出村呢！听说沐溪镇今晚会有烟花哦！还有好多好多小吃，据说沐溪客栈为了争取更多的客人，更是请来了一个流浪杂耍团呢！”

　　一路上，桑如鸣就如出巢的小鸟般，叽叽喳喳的没停下过话语。缪荫只是一声不发，好奇的望着周围的一切。

　　“哇！哥哥你快看，那个人穿的好漂亮啊！马也好微风啊！！”桑如鸣扒在车栏上，指着一位策马疾驰而过的年轻俊杰，羡慕叫到。

　　毕竟，对这两个几乎从没出过囚君村的的人来说，一切都很新奇呢！

　　傍晚时分，马车停在了沐溪镇外的马房，两个小小少年，马上化为一阵风，缪荫被桑如鸣紧紧拽着手，向镇中跑去。

　　“哇！哥哥你快看！！那一对哥哥和姐姐竟然在大街上搂搂抱抱！！好羞啊！”前方，一位锦绣青袍男子正紧紧搂着旁边身着桃色丽人长服，裸露香肩的年轻女子，相拥而行。

　　“呸！呸！真不害臊！”桑如鸣对着那二人做了个鬼脸，大声叫道，随后赶紧躲入人群之中。

　　九祭陆虽然传统文化盛行，但如今非和平盛世，战火不绝，匪乱不断。人们的精力更多的放在了战争和如何活下去上面，因此民风渐渐开放。这些事情若在以前九祭王的天下统一时期，可是要被家中长辈斥责，街上人群围观的。现在却也不足为奇了。

　　但转眼间，小精灵桑如鸣的心神就被其他新奇东西吸引过去了。

　　“哇，好漂亮的凤凰呀，还能吃呢，哥哥，你也给我买一个好不好啊。”却是又被路边一位用青糖做成各类漂亮物件的手艺人迷上了。

　　还好留下了一些好的野兽毛皮，等会去当些钱，应该够这小丫头用的吧。缪荫苦笑着摸了摸背上的背包。

　　“好甜。哥哥你也尝一口吧！”少女左手一根青糖凤凰，右手一根青糖轮回花，吃的都顾不上说话了。

　　“哇，镇里的人都穿的好漂亮呀！”左顾右盼间，桑如鸣已经走累了，于是又骑在了缪荫的肩头上。她羡慕的望向了周围盛装逛街游玩的一对对年轻男女们。再有些失落地看了看自己和哥哥身上打满补丁，洗的有些泛白掉色的服装。

　　尽管这已经是她最好，最喜欢的服装了。

　　“哥哥以后也给小鸣买漂亮服装吧！好不好？”不愧是小丫头，转眼间心情又好了起来。笑嘻嘻地问正背着她的缪荫。

　　缪荫也被这温暖的气氛感染了，他朝肩上的姑娘温暖的笑着点了点头。

　　夜幕渐渐降临，此时的沐溪镇，大大小小的街道上，都挂起了或红或黄的灯笼，更富贵的家门上，则挂起了秀龙纹凤的大灯笼。将小小的沐溪镇，顺延着街道，染成了昏黄色溪流。

　　游人如织，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笑容。虽是乱世，但猛烈的战火也并未太波及这偏远之地。而也更因为是乱世，人们才会更加珍惜这平静的时光。他们望着身边的爱人，天上的明月，牵在手中的孩子，可能都希望今晚一直不会过去吧。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啸之声划破平静的夜空，化作一道长长的光线，直冲天上。

　　“砰！”一声巨响，那光点不再上升，而是化为一朵巨大的烟花。绚烂至极。

　　仿佛是个比赛开始的令箭般，紧接着无数烟花争先恐后的在人们头顶炸开，将游人们的面孔映成了七彩之色。

　　“真是美丽呀。。。哥哥，快，快许愿！据说在游仙日许愿最灵了，那位在天上的仙灵也能听到呢！！”

　　桑如鸣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小手紧紧交叉握住，白嫩的小脸上满是虔诚的神情。看的缪荫忍不住想去好好捏一把。

　　周围的游人们也都停下了脚步，对着天空许起了各自的愿望。

　　“好啦，哥哥你许的什么愿望呀！”

　　缪荫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哼，真是小气。我的愿望啊，就是希望能和哥哥永远在一起，婆婆也永远不老。我们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下去！”少女抱着旁边少年的胳膊，紧紧的挨着他。

　　“希望如此吧”缪荫望着身边洋溢着笑容的游人们，原来人世间也不是这么糟糕啊，还有这么多美丽的事物呢。

　　这也更加坚定了他要离开囚君山的愿望。这才是他想去的地方。不过他不敢跟如鸣和桑婆婆提起这个话题。他似乎都能看到如鸣听到消息后那泫然欲泣的面庞了。

　　但自己终究还是属于那更为广阔的天地呀！让自己一辈子和草屋锄头作伴，不如现在就让他死掉算了。

　　唉，再等两年，等桑如鸣大一些，嫁个好人家了，我再走吧。

　　缪荫暗自想到。

　　“走吧走吧！！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看呢！据说那沐稀客栈为了跟青衣酒馆抢客，请来了一位流浪傀儡师。快去看吧！！要是回去晚了，可是要挨桑婆婆骂的！”

　　两人又匆匆忙忙的赶到了沐溪客栈。却见到客栈前搭着个台子，台子周围已是人山人海。

　　“喂喂，你这臭小鬼，别挤！！”

　　“啊！谁踩我的脚啊！”

　　桑如鸣紧紧跟在身后，双手牢牢抓住缪荫的手不放。跟着缪荫挤进人群的最前面。

　　“天啊，这。。这是仙人吗？”桑如鸣看见台上的人，却是目瞪口呆。

　　“小丫头，真是会说笑，这不过是一些江湖杂耍把戏罢了。”旁边一个带着妻子和儿子的壮年汉子，呵呵的笑道。妻子倚在他的身边，儿子坐在他的脖子上。此时都被台上的表演吸引住了。

　　只见一群光着膀子的精壮汉子在台上，其中一人脸上涂抹着浓重的彩墨，犹如恶鬼之面一般，嘴里伸出两根长长的獠牙。他手持燃着烈火的双刀，舞的虎虎生风。在半空中化成一道风火轮。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朝刀上一喷，同时口中大声唱念着怪异的音调。猛然，手上的双刀化为一大团烈火，向半空中冲去，随后化为一头火焰猛虎，栩栩如生。接着消逝在半空中。

　　“好！！！！！”

　　底下爆发出一阵喝彩之声，人群躁动了起来。

　　接着双刀又化为其他的动物神形，台上如一个动物园一般热闹。

　　缪荫身边的小姑娘，已经看的痴了。

　　就在这时，一声鼓响，台上表演之人皆退了下去，上来一位身着墨袍，神貌富态的中年男子。那墨袍一看就材质不凡，价值不菲，非富贵人家不可穿。

　　“各位！我乃沐溪客栈的主人，崔范，在这小镇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大家都认识。今天是游仙日，感谢大家前来捧场，想必大家也都看惯了平常的表演。废话不多说，今日，我请大家来看看真正的仙术，如何啊！”富态男子红光满面，对台下众人一拱手，说道。

　　“仙术？什么仙术？怕不是又是杂耍之术吧。”人群中窃窃私语。不过大家也确实被吸引住了，人群越聚越多。

　　“大家有所不知，我儿崔楽，多年前被鼎鼎大名的柳升仙门选中，随仙人上山学习仙术去了。学有小成，今日归家，我请小儿为大家展示一下真正的仙人术法如何？”

　　那崔范在台上，声如洪钟，自豪的说道。

　　“哇，真正的仙人术？？如果真能看见，回去可有的吹了！！！”人群猛然爆发一阵热议。

　　“那崔楽回来了？似乎好像是听说这崔胖子有个儿子，前几年不知所踪了，据他说是跟着仙人去了，也不知真假。”

　　真正的仙人吗？好遥远的事情啊。。。桑如鸣紧紧抓住哥哥的手，望着台上。

　　这崔范却也不多吊大家胃口，见越来越多的人都朝这里聚集而来，他满意的一笑，随后向后恭敬的鞠躬行礼。只见一位面目清秀的墨绿色长袍青年慢慢登台。正是他的儿子崔楽。墨绿袍之上用不知名之物纹绣着数枝垂柳，从云中垂下，袍服下端是锦绣山河，最上端则是一轮明月。明月之中绣着二字：离尘。

　　这些图案不知何物所绣，即使在黑夜中也褶褶生辉。

　　人群安静了下来，都瞪大眼睛，踮起脚尖，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那青年面目白净端正，一副极好相处的儒生模样，似乎见惯了大场面，面对如此多的人群却也丝毫不胆怯。只是微微一笑，随后右手伸出，五指张开，掌心空空如也。

　　随后他突然五指朝空中一抓，大喝一声：“火来！”

　　此时，人群周围温度骤然升高，从虚空中窜出星星光点，慢慢汇聚在他手中，光点越汇越多，最后一团赤色火焰猛然从其手中爆发。

　　火焰凭空突然的出现吓了人群一跳，随后，那火焰如同可爱的精灵在崔楽的手中欢快的跃动着。

　　随后，崔楽猛地把右手朝天一掷。那团火焰缓缓升空，接着猛然在众人头顶炸开，化为一张绚丽的火伞，在众人头顶旋转。底下的众人，一时间看的痴了。

　　“木灵，听我号令！”却是那崔楽又一声大喝，随即双手向前伸去，五指微张，这时天地中那星星光点更多了，如萤火虫般密集的向台上青年的手中汇集而去。

　　这时他的手中不再是赤色的火焰，而是青白交加的淡青色光团。

　　青年微微一笑，如洒水般随手一扬。那青色光团化作无数光点喷洒向台下众人。

　　“啊，好香啊，好舒服啊。。。”

　　被青色光点接触的众人，只感觉四肢舒畅，脑中清明，浑身暖洋洋的，就连这冰天雪地的寒气，都被驱散而开。而落在地上的光点，则消失不见，随后地上的青草，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至完全盛开，并散发出阵阵幽香。

　　“今夜如此美景，怎可无花相伴。这些花，就送给各位吧！”一阵和风细雨般的声音，虽不大，却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这。。。这真是仙人来了。。。糟糕！！！快，快跪拜！！不可失礼！！！”众人大惊，也顾不得欣赏什么花了，全都猛然跪下匍匐在地，同时也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快，哥哥，快跪下！！别抬头看仙人！！”桑如鸣大惊，也匍匐跪倒在地，顺便用力拽着缪荫。

　　尽管有些好奇，看到周围众人皆是如此，他也仍然直着腰板，目光平淡的望向台上的青年。

　　只有老师那种鬼神和这天地才值得他去弯腰屈膝，这种小把戏算什么，还敢自称神仙，真是可笑啊！缪荫想到。

　　周围寂静无比，鸦雀无声，只剩下台下齐齐跪拜行礼的众人。而一道漆黑而瘦小的身影，身姿挺立，傲然于众人之间，凝视着台上的崔楽。

　　看见如此情景，青年也并未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随后昂首下台。或许只是哪家不懂事的顽童罢了，若与他去计较，岂不是丢了他仙人的身份。

　　而且他同样知道若是去计较的后果，他同样也是于心不忍。

　　众人余光看到那青年下台，才敢抬头起身。

　　“哥哥，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能惹怒神仙啊！！那可不是村里的丁大头那种混混地痞能比的，若是我们凡人惹怒了仙人，仙人随时可当街杀之，也没有任何人敢管啊！！！”桑如鸣大急道，眼睛里满是责备。

　　“没事的，你看不没事了吗。”缪荫微微笑着，摸了摸身边这小丫头的脑袋安慰道。

　　“各位，刚才便是我家的麒麟儿，崔楽。今日得到仙人赐福，想必大家明年一定万事如意，百病不生啊！哈哈哈哈哈！！”确实那崔范又上台了，红光满面，自己的儿子成为了众人仰视的仙人，而且还能听他这个父亲的话，为他上台露了一手。他的鼻子已经快翘到天上去了。

　　尽管他的家族在这镇中开着最大的客栈，但只是一个小家族罢了。今日不同了，自己家中出了一个仙人，还在人数最多的游仙日上露了一手。今后，其他仙人不出，这沐溪镇可真是就他一人说了算了。

　　哪怕是官府，也要对他恭敬有加了。这便是仙人的能量啊！

　　“唉，自己父亲这爱显摆的毛病还是改不了。日后不知道还要怎样吹嘘呢。看今日给他高兴的。不过幸好是在偏远小镇，若是被门中老师听见，说不得又是一顿训斥了。”那墨绿长袍青年下台后，暗暗摇头好笑道。尽管他已经是所谓的仙人，但仍然纯良孝顺，因此经不住父亲百般相求，也只好答应了。

　　确实，自己的孩子有出息了，哪家父母不想炫耀一下呢？

　　“小鸣，看你们大家都对那仙人如此敬畏，这是为何啊？”人群散后，缪荫好奇的问桑如鸣。

　　“哥哥，凡人若被那些仙山仙门的人选中，带走修行法术，可就脱离了我们这群凡人了，成为仙人中的一员了！我们沐溪镇十里八村的已经多少年没有出过仙人了！成为仙人后，据说寿命可与天地相比呢！”

　　“而且仙人就是种尊贵的身份。在我们人类的世界中，就算人与人也是分不同等级的。最高等的，就是那仙人了！第二等的，就是那帝王和皇族子弟。第三等的，是在各国中入仕为官的各类学者，官差，将军。第四等的，则是各种习武有成的人了。第五等的，就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农夫，商人，匠人了。至于最后一等的，则是那些贼人，逃犯，通缉犯了。”

　　“第一、第二等，被称为天人，第三第四等，被称为英士。至于最后两等，则皆被称为微尘。意思是如尘土般渺小，微不足道。”

　　“若是微尘触犯了天人，则天人可当街杀之，甚至屠戮其宗族，没有官府会去管。微尘若见到天人，则必须停下脚步和任何所做之事，行鞠躬之礼，直到天人走开。若见到第一等的仙人，还必须行跪拜礼才行。”

　　“曾经。。。。邻镇上有天人出游，结果正好一家人小孩重病，那家父母急不可耐，甚至忘记了规矩，在天人面前背着小孩跑去医馆，未鞠躬行礼，结果。。。。”

　　小姑娘桑如鸣的嗓音颤抖着，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怎么了？”缪荫皱眉问道。

　　“结果。。。那一家三口被天人侍卫当场格杀，三代以内血亲全部充军或贬为奴仆。。。那个婴儿更是被。。。。”

　　小丫头说不下去了。

　　“没事的，有哥哥在，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走，我们骑马马去看烟花吧！”缪荫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随即将其抗在肩上。

　　看来这世界也并不是这么无趣嘛，鲜血与烈火，钢铁与哀鸣，无上尊贵与蝼蚁微尘。这才能铸就他的成长之路。

　　要么死在变强的路上，要么就是在变强的路上踩着其他人的尸骨前进。

　　看来，这个所谓的世界，也不过是更大一些的山林啊！

　　两道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在人的海洋中。

　　此刻烟花正盛，月刚上柳梢头，今夜花市，灯明如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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