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系古代生活

　　且不说程夫人心思纷乱，程泠与程沨来到沈阑珊的院子后，芷烟解了沈阑珊的禁足便离开，还是程泠身边的归燕相送。

　　程沨赶走了侍立的下人，开口第一句便是：“娘，姐姐喊那个女人母亲了。”

　　沈阑珊本对着绣棚发呆，闻言抬起了头。

　　程泠叹了口气：“娘，我知道这个你肯定难以接受。”

　　沈阑珊摇摇头：“迟早的事，从我知道他没死那刻起，我就知道，这种事迟早会发生。”她拉过一双儿女，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也无所谓如何，你们过得好就好。”

　　“娘，我是你生的，就永远是你的女儿。”对沈阑珊，程泠好说话，“如今女儿小，无法做什么。日后，必让您过上您想要的日子。”

　　程沨一知半解，懵懵懂懂。

　　程泠看着程沨，冒着被沈阑珊怀疑的危险解释道：“程沨，坚持这些表面上的东西毫无意义，在你心中，难道叫了她一声母亲，她就真的是生你的人了吗？如果她真的当我们是子女，好好爱护我们，你就真的能狠下心以后不管她吗？”

　　“在渝州的时候，外祖父教导我们忠孝信义，这个孝字，不仅仅是对娘，也是对父亲和母亲，哪怕是明面上的。”

　　程沨依旧的一脸倔强，小脸崩得紧紧。程沨知道，不管怎么说，他的心智在这里，没办法理解一些东西。小孩子，尤其是羡慕外祖父傲骨的程沨，不会理解什么是外圆内方的处世态度。

　　何况，其实程泠自己也宁愿倔强到底。只是沈阑珊是程夫人的眼中钉，又不愿讨程顷欢心。程沨小孩子脾气，很难说日后会如何。那么，程泠还不识时务，那三人在这后宅又该如何呢。

　　难道到时候真的被所谓的后宅手段搞死，连句话都无法说出口吗？

　　趁着此刻，程夫人没有自己的孩子，必须善待他们姐弟，打好基础。或许程夫人在意程沨，也不在意程泠，但是沈阑珊呢？程泠不想沈阑珊莫名其妙便死了，或者病了。

　　程泠想保护她。

　　走在回去的路上，程沨没有等她，快步而去。程泠轻轻一叹，她甚至不知道沈阑珊明不明白她的苦心。她一直记得红楼梦里，探春的困境，明明的自强，却不被赵姨娘和贾环所理解。她和探春不同的是，探春看不上赵姨娘和贾环。程泠却很爱很爱沈阑珊和程沨，只是姐弟间的嫌隙却是有了。

　　只希望沈阑珊能明白吧。

　　“小姐心里烦，不妨去园子里走走？”归燕轻轻询问了一声。

　　程泠不好拂了身边大丫头的好意，便点点头。

　　“园子里有一池子莲花，现在时辰还早，不算热，再晚一点身上就滑腻腻不舒服了。”归燕似乎并不太懂什么诗情画意，只是将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

　　程泠笑道：“姐姐说的是，此刻去看看荷花，最是惬意了。”

　　日后说不上步步维艰，却也不再轻松了，所以该放松的时候就放松去。

　　程府的园子一半被这塘舒荷占领，昨日和大家小姐们聚会的水榭便在此，只是昨日一直费尽心力与她们说话，竟没仔细瞧这亭亭玉立的荷花。

　　此时正是荷花盛放之时，田田莲叶之上，十几朵或白或粉的荷花，看得程泠心旷神怡。她可不敢随便飚两句诗出来，便坐在岸边一块巨石畔玩水，心中烦闷稍减。

　　离开渝州的时候，她与程沨去向林家辞行，与林寻也说过话。林寻叮嘱，到了这边要给他回信，让沈正带回去。

　　只是，程夫人的家教似乎很严，这般落人口实的事情还是不要做的好。虽然说，现在的年纪还在童言无忌的时候。

　　这，就得让程沨代笔了。

　　程泠想到了打破和弟弟僵局的机会，登时笑了起来，蹦蹦跳跳往程沨的院子跑。归燕跟在后面，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她也不会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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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正离开后，程泠程沨便也正式步入了教学生活。程沨依旧的读书写字，有程顷这个状元郎在，程沨功课颇重。

　　程泠也不轻松，比在沈家时累了许多倍。此时年纪还小，上午跟着嬷嬷学规矩，并女红。下午则是程泠口中的文化课，读书写字，日后还会有琴棋书画。日子有些波澜不惊，并没有程泠预想的一些事情发生。

　　不过也不算没有，或许只是程泠没有看出来。

　　程顷上次在沈阑珊手上吃了亏，消停了好几天，一直睡在程夫人屋里。只是每每吃饭的时候，那眼神老往沈阑珊身上飘，便是程泠都看出来了，何况程夫人。

　　没事往沈阑珊屋里送写沈阑珊喜爱之物，大部分是书，至于首饰衣衫等等，程顷好在还是知道每个屋都给些，不至于让沈阑珊在风口浪尖。只是沈阑珊始终淡淡的，整日闷在屋子里，无事不出门。

　　或许是因为都没有身孕，很多事闹不起来。

　　如此平静，便是一个月过去了，七夕将至。因了只有程泠和小丫头们，程夫人便让程泠自带着她们去玩。

　　而今夜，沈阑珊终于留了程顷。

　　这一个多月，程顷便是来了，沈阑珊也是爱答不理，程顷自己没趣，便也不怎么来。今日终究是忍不住了。

　　他进屋之后，只说了一句：“各自出去玩，今夜不得回来。”

　　程顷极少管后宅的事，便是偶或插嘴，也是嫌程夫人处罚过重。今日一进来便这般严肃而严厉，几乎是没有的事。

　　几个婢女恭身退下后，程顷亲自去将院门栓死。转身却见沈阑珊在烛光下，默默然看着书。那烛光跳跃间，显得有些昏暗，让程顷看不清沈阑珊的容颜。

　　其实对程顷而言，眼前的人并非他朝思暮想的人。当年的沈阑珊是东渭镇有名的才女，颇有几分恃才傲物、眼高于顶。二人来来回回斗了好几次，才折服了沈阑珊。便是私奔后，在乡野田间，沈阑珊也心思活泛，常常带来许多惊喜。而眼前人，心如古井波澜不惊，甚至于死气沉沉。

　　程顷缓步来到沈阑珊身后，那书页上的字迹他竟有几分瞧不分明，似乎是本游记，讲述一个人到处游玩的所见所闻。沈阑珊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看自己的。

　　经过上次的争端，程顷知道沈阑珊的傲骨并没有消失，只是隐藏得更深了。只要他不逼迫，便不会显露。于是将案几上的烛台拿了过来，点燃，又倒了被温茶递过去。似乎觉得还不够，放柔了声音：“珊儿可想用些点心？我去拿些过来可好？”

　　这般小意殷勤，程顷已经很多年没做过了，如今做来颇有几分新奇。只是沈阑珊毫不领情，冷冷淡淡一声：“不必。”

　　沈阑珊既开了口，程顷的心反而放了下来，语气依旧温柔却带了几分迟疑：“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与我无关。”沈阑珊此时终于看了眼站在一畔的男人，程顷今年刚到而立之年，下巴上蓄了须，显得成熟稳重。只是一如程顷看沈阑珊觉得陌生，沈阑珊亦觉得此人非她良人。

　　“你自有妻妾，所需不过儿女。他们如今也不归我教养，所以，你不必再来看我。”沈阑珊顿了顿，终究又加了一句，“反尔扰我清净。”

　　程顷几乎便又要动怒，这些年养尊处优，虽非什么大官，却也处处被人逢迎，更不说后宅里。程夫人偶或才有小脾气，更多的是揣摩他的心思，几个小妾更是曲意讨好。便是最清高的岳姨娘，私底下也是温婉动人。可偏偏一想到他动怒的后果是沈阑珊受到责罚，他就狠不下心。

　　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当年，我几乎死了。”

　　“是她救了我。”程顷将往事娓娓道来，“只是虽被救了回来，头上却受了重伤，直到前段时间，才渐而想了起来。”

　　“不信你摸摸，那个伤口还在。”程顷取下了幞头，蹲在沈阑珊的身前，又低下头，额头几乎碰到沈阑珊的腿，只是前车之鉴不远，程顷不敢造次。想到这个词，程顷才始信，他的心从未变过。

　　便是程夫人大家出身，仪态万千又如何，终究与他恩爱无双过的，是沈阑珊。

　　沈阑珊原不想看，禁不住程顷如此姿态，低眼一看却吓了一跳，程顷头顶上的发稀稀疏疏，尤其是伤口处，几乎没有头发，难怪他从不摘帽。

　　沈阑珊不由失声：“这是……”

　　“是被人砸的。”程顷心中暗喜，知道此路已走通，他抬起头，自下而上的看着沈阑珊，将姿态再而放低，“你知我与同乡等人不睦，从无来往，又无力回来……终铸成大错。”

　　“珊儿，你原谅我，好不好？”

　　沈阑珊并不傻，冷笑一声，终究没有说出口。

　　“或者，八年前我死了，会更好吧。”程顷缓缓站了起来，声音低沉而嘶哑，“那样，就不会负了你。”

　　一阵冷风灌入，吹得院子里的榕树哗哗作响，也吹得烛火摇摇欲熄灭，看样子，快要下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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