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珏

　　迟鱼最终还是把心思放在了齐闵王篇中记载的那一小段文字上，现在玉珏这一块无从下手，那一段文字便是唯一已知的线索，虽然不能作为什么依据，但如果是老师在这里的话，也一定是要去探寻一番的。

　　好在洛涛虽然吃了几年牢饭，但人脉依旧不减，加上山东是他老家，没用多久，就得到了那边来的消息。

　　有货。

　　洛涛十分得意的拿着手机向迟鱼邀功：“怎么样，迟美人儿，够效率吧。”

　　迟鱼只是淡淡一笑：“还行。”

　　几人也不耽搁，在周王陵一无所获，也没什么必要休整，只是重新采购了装备，就向山东出发。

　　从陕西往山东，行程不超过一天，他们白天上车，晚上便到了临淄齐都镇，洛涛提前在这小镇上订好了旅馆，老板是他行里的朋友，平时这旅馆也成了行当落脚点，美其名曰：来往客。

　　洛涛他们前脚刚到，便就有人来报了信：“涛哥，他们到了淄博，刚下车。”

　　洛涛冷笑一声，暗暗骂道：“这老狐狸，消息倒真灵通。”

　　不出洛涛所料，顾六爷果然还是来了。

　　顾六爷虽然对洛涛下意识有戒心，也不敢轻易相信他的话，但还是对他口中的“大买卖”有了好奇。

　　思虑过后，顾六爷做了决定，当初和洛涛那次失败的合作，让他不仅赔了兄弟，还赔了一大笔资金，顾六爷无时无刻不想从洛涛的手里把这笔账连本带利收回来。

　　于是发出的指令一得到反馈，顾六爷立刻就驱车动身。

　　只不过六爷本来确实是想让顾渊回北京修养，自己带着张柳和刘三就够了，再不行还可以叫山东的弟兄接应，不曾想被顾渊严词拒绝。

　　顾六爷一脸活见鬼的表情，往常叫顾渊来下斗，就像是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一样，今天倒奇怪，好意给她放个假，她却死赖着要跟过来。

　　顾渊当然看出六爷表情里藏着的疑问，她只是“嘿嘿”笑了笑，不作答，自己那点小心思，自然不会告诉顾六爷，要不是为了见到迟鱼，谁想去下斗。

　　顾渊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从那天之后，她几乎满脑子都是迟鱼的脸，迟鱼的笑，该不会是对一个女人动了心吧！

　　在旅店吃过夜宵，几人还坐在大堂计划着什么，顾六爷他们便到了。

　　洛涛一看见顾六爷进门，就眯起了眼。

　　“哟，真巧啊，六爷，不是回家了吗，咋的你也成了山东人了？”

　　“哼，有只耗子想去偷古墓里的灯油，我得到了点风声，这不是赶来抓耗子了。”顾六爷也不客气的回应。

　　洛涛捏了捏拳头，冷哼一声：“在耗子的地盘抓耗子，那猫，得小心了。”

　　听他们说话实在是累，要不要这么冲，多少年前的事了，两个大男人这么计较。

　　顾渊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坐下喝水，前两天在那墓里摔得浑身疼，都还没养好，今天坐一天的车，身子骨又像要散架了一般。

　　洛涛本还想说什么，身旁的李肖楠却突然点了根烟，他是不抽烟的人，洛涛自然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收敛了怒火，笑道：“行了，顾六爷，你请自便，这来往客你也不陌生了，要吃什么随便点，算我洛涛请的，只是改天下斗，可别这么巧，又撞到一起。”

　　说完，他看了迟鱼和李肖楠一眼，迟鱼轻轻点头，于是几人就上楼休息。

　　“诶顾兄弟，你别说洛涛这王八蛋不咋地，身边那女人倒是长得不错。”看着他们上楼，张柳凑到瘫在桌上的顾渊身旁，有些懊恼的说道，“怎么那天我还没注意到呢，妈的，都是给这王八蛋气的。”

　　顾渊斜眼看张柳，不禁笑出来，张柳哥真是个有趣的人。

　　“时间不早了，都上楼休息吧。”刘三开好了房间，拿着房卡过来，给顾渊单独发了一张。

　　顾渊确实是有些累了，匆匆洗了个澡，就倒在床上，奇怪的是，虽然累，却怎么也睡不着。

　　看着窗外的月亮，顾渊只觉得心中烦闷，有种哀愁，还有很多种别的情绪绞在一起，成了一团麻。

　　顾渊猛然从床上坐起，不行，想出去走走。

　　这个旅店是古客栈式的建筑构造，顾渊先是到一楼院子里转了转，然后看到二楼有个楼梯，可以上到房顶。

　　顾渊三两下爬上去，才发现，房顶已经有人了。

　　迟鱼抱着膝，静坐在屋顶正脊上，呆呆的看着远处的灯火。

　　顾渊小心走过去，脚踩到砖瓦发出了声响，惊动到了面前的人。

　　迟鱼猛地回头，见是顾渊，有些惊讶：“怎么还没睡，刚才在楼下看你的样子好像挺累的。”

　　她居然注意到了这个。顾渊走到她身旁坐下，轻声说：“睡不着，心里有点难受。”

　　迟鱼愣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头，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我也是。”

　　确实是。迟鱼本来也想早点休息，但躺在床上如何也不能入睡，只觉得闷，于是在洛涛的指点下去了屋顶透气。

　　这小镇地势偏高，坐在旅馆的屋顶上，能一览远处。

　　看着那片万家灯火，迟鱼心中却有无限的悲凉，很莫名其妙，怎么又是这种没由来的情绪。

　　“淄博是一座古都。”两人静坐了一会，迟鱼突然开口，语气有几分凄楚。

　　“齐国故都。”

　　迟鱼扭头看她。

　　“你也知道？”

　　顾渊并不知道，起码来之前不知道，她是脚踏入了这片土地，才发觉自己可能知道。

　　“我……好像来过。”顾渊搓了搓鼻子。

　　迟鱼歪着头，好奇地问她：“什么时候？”

　　“额……不记得了。”顾渊答不上来，感觉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多久，记不清了，不过下一个瞬间她又开始怀疑这种感觉，怎么可能来过呢。

　　沉默了一阵，顾渊突然指着西北边说：“那里，是齐王都旧殿。”

　　迟鱼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借那边四周的灯火，隐约还能看到桓公台，那确实是宫殿区。

　　她只当顾渊是真的来淄博齐都遗址参观过，哪里知道顾渊只是凭心中的直觉一猜。

　　“迟鱼，你是哪里人。”

　　“北京的。”

　　“好巧。”

　　迟鱼眼睛一亮，惊讶道：“你也是？”

　　“嗯。”顾渊点点头，她出生在北京，后来被顾六爷收养，就跟着去了湖南，他们现在暂住北京，也只是因为六爷的生意做的广了。

　　“顾渊，你有没有看到一些场景，或者遇到一个人，会觉得似曾相识。”

　　迟鱼头倚着自己的胳膊，目光望着齐王宫的方向，淡淡说着。

　　顾渊瞪了瞪眼，不知道迟鱼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不过很难得她一句话说这么多字。

　　“有啊，你啊。”

　　迟鱼转头看顾渊，用眼神问她，你认真的？然后顾渊有些俏皮地对自己眨了眨眼。

　　嗯，真的。

　　迟鱼自然是相信的，毕竟上次自己也是这样的感觉，但她还是被顾渊这有几分认真的样子逗笑了。

　　“你在撩我么，顾渊。”

　　没料到迟鱼这突来的一句，顾渊顿时一愣。

　　迟鱼歪头看着自己，嘴角带有几分玩味的笑，月光印着她的侧脸，让她星辰般的瞳又更亮了些。

　　顾渊心跳突然有些快，她觉得自己舌头又要打结了，在迟鱼的注视下，脸上居然有些发烫。

　　好在现在是深夜，脸红不红，也看不清。

　　迟鱼见顾渊愣着半天不说话，便再也忍不住笑了。

　　“逗你玩的。”傻子。

　　“噢——”顾渊点点头，故意拖长了音调，突然话锋一转，“那我要是真的在撩你呢？”

　　这回换迟鱼愣了，她从顾渊眼中读到了得意，知道顾渊是说笑，但她还是愣住了，她突然发现顾渊的眼瞳很深邃，在那双眼瞳里，迟鱼看到了一轮好似千年前的明月。

　　顾渊很少跟人开玩笑，跟迟鱼这样的人，开这种其实会让自己不太好意思的玩笑。

　　看迟鱼收敛了笑容，顾渊有些担心她会生气，于是赶紧转移话题：“还不去睡么，你们明天似乎有活要干。”

　　“是你六叔告诉你的？”

　　“额……”顾渊挠挠头，“是，他好像……和你们老大……额，有点矛盾。”

　　“可不止一点吧。”

　　顾渊无奈地耸耸肩，六叔其实对洛涛这一伙人很警惕，尤其是这两个所谓“新入伙”的。顾渊可没敢告诉他自己还和迟鱼认识，要是让六叔知道，一定会抓着她问个仔仔细细。

　　顾渊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她只是想和迟鱼交个朋友，并没想太多别的。

　　夜里起风，两个人穿的都不多，被风吹的同时打了个寒战。

　　顾渊这才发现，两人说话间不自觉靠的有些近了，迟鱼身上散出一种淡淡的清香，很是好闻。

　　“我去睡觉了。”迟鱼觉得有些冷了，也差不多该去休息，天一亮他们就要去探闵王墓，不能耽搁了正事。

　　她起身拍了拍灰，见顾渊没有动，于是问道：“你不睡么？”

　　顾渊笑笑：“一会儿。”

　　迟鱼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下了楼。

　　顾渊呆呆坐着，迟鱼一离开，她心中那如麻的愁绪，便又涌出来。

　　她望着西北王殿，耳畔似有千军万马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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