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一九九零（遇见最好的你）

　　程若荪上辈子过得比较苦逼。S市是全国顶尖的一线城市，国际金融贸易中心，房价高，节奏快，混迹在这里的谁不是一身本事。程若荪是典型的三无人员，无房无车无存款，每到月底都要为房租发愁，混到最后，男朋友都没一个。
　　天可怜见，老天爷给她开后门，让她从头再来。别人重生的故事里都是左右逢源大杀四方最后走上人生巅峰，她却还保留着穷屌丝的原生心态不求上进，只会闷头学习，人生的终极目标不过是孝顺父母亲人，最好再泡上男神。
　　程若荪表示，她的毕生追求，仅仅是修身齐家小富即安，她想要简单的幸福，所以治国平天下的大事，嘿嘿，还是留给别人去干吧。
　　这么没追的的人生，或许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于是巴巴的掉下来一个大馅饼砸在她头上。

　　亲友一番短暂而愉快的交流后（程志高自我感觉的），程抱拙拒绝了大侄子“吃住玩一条龙”的套餐安排。几个人简单吃了碗炸酱面，便坐上程志高的桑塔纳往老房子那去了。
　　程颙第一回坐小轿车，觉得新鲜四处打量，96年那会私家车还不像后世那样遍地都是，这么一辆桑塔纳也要不少钱。
　　程志高在后视镜看见了程颙的模样，心里有几分洋洋得意：“大颙，哥这车怎么样，气派不？”
　　“嗯，真好。”程颙只会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车，老的老小的小，程抱拙像个锯嘴的葫芦，陈端颐也闷不吭声，程若荪还是个小豆丁；程志高素来是个贫嘴的，数来数去，几个人里也就程颙能搭上几句话。
　　“那你看，上个月才新提到手，桑塔纳的最新款。”程志高就像相声里的逗哏，只要有个捧哏能跟他哼哈的应承几句，他就能搭起个戏台子。“你猜多少钱？”
　　“猜不着。”程颙摇摇头。
　　“猜猜、猜猜！”程志高一脸嘚瑟样。
　　“真猜不着。”要是自行车程颙还能估摸个大概，对小汽车他是真没有个概念，就知道很贵，是有钱人开的玩意。
　　“十三万八千五！”程颙坐在后座，程志高说到激动处，半回着身。
　　“叔叔，您能专心开车么？”程若荪开口制止。她坐在后排，在爷爷和爸爸中间，对这种危险驾驶行为实在忍无可忍。
　　她这位表叔，从头到脚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暴发户气息。
　　程颙砸吧砸吧嘴，忍不住一声惊叹。十几万哟！简直不敢想，一个月工资几百块的普通小百姓，买个房子8万他都觉得是天文数字了。
　　程颙的反应让程志高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其实他这车只是普通的基本款，档次高一点的2000型金属漆款都要将近二十万。在京都这地界，天潢贵胄遍地走，奔驰宝马寻常见，比较起来他这车实在上不得台面。不过在程志高看来，后面坐这一家都是小地方来的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牛皮可以使劲吹。
　　轿车出了火车站西街，一路沿长安街行使大概四公里，右转便看见了内河。到了内河，昔日三朝皇城的旧宫殿、暨当今国家最高行政机关所在地便出现在了大家眼前。
　　程颙被这片气势恢宏雄伟壮观的建筑群彻底震住了，小老百姓第一次见天颜，只是坐在车上路过，都紧张的大气不敢喘。
　　程志高免不了滔滔不绝的介绍一番，吐沫星子喷出去老远。
　　小车没有出二环，一直沿着内河的大街小巷七拐八拐，程若荪心里开始犯嘀咕了，这是什么地界？是这不靠谱的叔叔不认路，还是她最初的理解上出了偏差？爷爷口中的故乡难道不是城郊？不是乡下种了梅花的院子？
　　小巷里一幢幢老旧的四合院看着不起眼，有的院门敞开着，一眼望进去，各种生活用品杂乱无章的摆放，显得过道特别狭窄；里面坐着几个老人在聊天晒太阳，外面几个孩童拿着玩具在胡同里嬉戏玩耍，充斥着市井气息。
　　程若荪眼馋的张望，只有她知道这些院子日后的价值。
　　车子穿过西街开向东侧大街，外面看着都是差不多的四合院，这一片却显得格外安静。
　　小车停在了一间院子门口。
　　“到了。”程志高最先下车，快步上前帮副驾驶的陈端颐和坐在后面的程家三口开车门。
　　许是近乡情怯，程抱拙缓了半晌才从车上下来，脚步有些踉跄。程颙要上前搀扶，程抱拙摇头。程若荪忙上前去牵住爷爷的手，老人看向孙女，原本有些茫然的目光渐渐转为柔和，带着点欣慰的神色，到底没有松开孙女的手。
　　刚刚那一瞬，老人眼中闪过孩子般的脆弱无助。程若荪有点难过，却要强撑起笑脸。
　　紧闭的大门看起来残破不堪，多年风雨的侵蚀，门漆早已斑驳脱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程抱拙哆嗦着伸出手去抚。这是埋在他心里最深处从不敢触碰、只有梦里才会念起的地方，如今沧海桑田，只剩下支离破碎的记忆，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模样。
　　程抱拙闭上眼睛，眼角流下两行浑浊的眼泪。程若荪轻轻依偎着爷爷的手臂，老人睁开眼，程若荪看出爷爷的动作，跟他一起，缓缓推开那扇如意门。
　　大门发出腐朽的“吱嘎”声。
　　这间四合院大门看着不显眼，内里却非老城区普通的一进四合院可比，三进的院落，穿过垂花门，两侧抄手游廊向前延伸。
　　程若荪惊呆了，这么大的四合院，远超过她进门前的想象。
　　只是曾美轮美奂的建筑多数在当年的纷乱中遭到破坏，加上多年荒废，早已经衰败。这里曾经一度被贴上的封条，直到后来平反才被揭去，可是受过的伤害再难抚平。园中曾经精心侍弄的花草早已随着主人的离去枯死，只有脚下的青砖石缝野草疯长，荒芜丛生。
　　程若荪看见墙角数支梅树，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这院子荒的，没法弄了。”程志高四处打量，拍着回廊的一根柱子说。他也没想到，在外面看着不过是个寻常的如意门，里面这么大。
　　“叔啊，您看这么多年，这院子在这荒着也是可惜，不如侄子辛苦辛苦，帮您寻个买主卖了算了。”一路上的溜须拍马此刻漏出了真面目，
　　程抱拙没搭腔，这种事上，程颙更是不会开口，程若荪却皱了皱眉头，心道果然是无事献殷勤。
　　“叔啊，您看，我一朋友牵线，认识一个港商大老板，人傻钱多，就想在这京都城里头买一四合院，这有钱人过腻了好日子，非要来咱这喝着茶感受庭院深深的意境，您说这不是吃饱撑着了。”程志高滔滔不绝，“碰着这样的傻子也是咱们捡着了，人家开价八……九十万”。
　　程志高伸手一比划，本来想说八十，硬生生又加上十万。原本接触到一个富商，按荒废的小四合院谈的价，人家给到一百万。买主说了，几十年没住人了，修葺的价钱估计又够买一套院子的了。
　　不过现嘛，这院子比预计中大得多，回头跟买主唠唠，价钱还得使劲往上加。
　　程志高打着如意算盘，做着大赚一笔的美梦。
　　见老爷子还是无动于衷，程志高继续说。
　　“我们家原来那院子，就是跟您隔几条街那儿，年前也让我卖了。我们一家三代人，跟另外一户老邻居，一共四户人家挤在那么个破院子里，住着也不便利，现在搬到楼上，那叫一个舒坦！”程志高表情得意，好像办了件多成功的大事。
　　程若荪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
　　程志高报那价里的水分且不必说，在九十年代，二环里普通的老四合院也都是上百万的。
　　而且，这是哪？这是后刹街，挨着皇城根儿，出了巷子都能看见古城楼！二十年后，这的四合院都是按亿起价的，能住在这的，除了守得住的老京都人，那都是高官显贵，名流人士！
　　这位叔叔还在这沾沾自喜，程若荪都替他难过，几年后四合院的价格就会接连翻倍，用不了多久这位估计肠子都得悔青了。
　　不过此刻这个傻子还在兀自得意，沾沾自喜。
　　“我年前卖了个好价钱，这会年后价格有些回落，不过这院子大，我跟着讲讲，卖到百万肯定没问题。”程志高怕老爷子不动心，多留了余地。
　　上百万？程颙都听得愣了，再看眼前的院子，分明是一座金山。
　　“爸……”程颙看老父的脸上古井不波，有些急了。
　　“爸爸！”程若荪打断父亲，摊上个傻爹，真是操不完的心。
　　“小若，你想说什么？”爷爷看向孙女。
　　刚下车时的悸动过后，程抱拙的心长久的归于死寂。人已故去，家已败落，院子的去留也好，换座金山银山也罢，都是身外之物，程抱拙已经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或许卖了也好，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爷爷，我会到清大来念书。”程若荪说。
　　清大和京大相邻，都在京都，这两间全国最顶尖的学府，世界排名前二十，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
　　“很快，不用等很久，我就会来清大念书。”程若荪笃定的说，“所以，爷爷，您把这里留给我吧。”
　　“好。”程若荪的一番话，让爷爷一锤定音。
　　程抱拙的父母曾在清大任教，他也曾在那读书。孙女能去清大，去到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算是一种传承。
　　一旁的陈端颐一脸赞许，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就看她将来能出息到何等地步了。
　　“闺女！”程颙有些急了，脸通红。
　　“爸爸，”程若荪一脸单纯的看着傻父亲，决定用真情打动他，“我知道您听见那么多钱心动了，可是您要那些钱做什么呢？我们现在本来过得就很好，也不缺什么。我舍不得这里，这是我们的老家。”
　　程颙听女儿说完，有些羞愧。他觉得女儿说的在理，要那么多钱存在银行里何用，还是留着老宅好，这是他们的根。
　　程若荪一眼就能看出她爸的心思，心想，老爸呀，钱确实是个好东西，不过别贪图眼前的蝇头小利，这个院子将来只会更值钱，值钱到超乎你的想象。
　　重生之后，什么天才呀早慧呀，原来爷爷才是她最大的金手指！随便一句话，她的后半身就可以躺在钱堆里衣食无忧了。
　　程抱拙拍板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程志高费尽心思，只能以失败告终。
　　不过程志高这人还算仗义，讲究买卖不成仁义在，虽然心里疼的淌血直叫可惜，到底对表亲一家还有几分真心实意在。他为人豪爽，仗着兜里有几个钱，出手也大方，硬是留了他们几日，带他们四周玩玩。
　　“好容易来一趟，怎么也要带孩子四处转转开开眼。”程志高早已摸透程抱拙的软肋就是孙女，果然这么一提，老人就犹豫了。
　　“得，急着回也不差这两天了，叔，明儿我带您和大颙，还有我大侄女，咱去长城转转；‘不到长城非好汉’，咱到京都一趟，不能让人回去一问，‘长城什么样啊？’‘没见着！’您想想，这话儿说出去，不打您侄子脸么。”
　　程志高边说边挤眉弄眼，又拿手在脸上比划，把程若荪逗乐了，这位爷不去曲艺界发展真是可惜了。
　　行程还是愉快的。
　　几日的相处，让程若荪对这位叔叔有所改观。虽然浮夸市侩气重了些，人倒是不坏。当然，改观的不只是性格，还有年龄，原来程志高才三十四岁，长得怪着急的。
　　这日登上长城，眼见蜿蜒起伏，雄关万里，程志高终于呼出一口胸中的闷气，心中到底是释怀了：咱一有手有脚的爷们儿，怎么就不能出人头地，靠坑亲戚赚的几个钱，算不得真什么本事，爷不稀罕！
　　程若荪看在眼里，觉得她这便宜叔叔忙前忙后的招待他们一场，虽然开始是有所图，后来没成事依旧热情不减，忍不住想提点了他几句。
　　“叔叔，你说京都多好的地方，真可称得上‘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程若荪看着城楼的方向。
　　“那是自然。”打自小生长在皇城根儿，程志高一直引以为豪。“大侄女你是没见到，这些年京都发展的多块，多少富商都大老远的奔过来。”
　　“现在经济在一点点复苏。”程若荪点点头。
　　“呦，你还懂得挺多。”程志高被这小大人儿的口气逗乐了，也没当回事，程若荪不以为意。
　　“以后会有更多人削尖了脑袋想挤进这座城来呢，对吧叔叔。”
　　“那当然，也不看咱这是什么地界，在古代，这叫天子脚下。”程志高竖起拇指。
　　“所以叔叔你说，那富商为什么愿意花高价买你的房子？”
　　程志高一愣，眼神有点飘，打哈哈道：“人傻钱多？”说完自己哈哈笑了两声。
　　程若荪看着他不说话，程志高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叔叔，我年纪小，知道的道理少，”程若荪看着对方，认真道：“但即便是我这个小孩子也懂得，富人之所以有钱，肯定不是因为他们又傻又好骗。”
　　程志高恍惚，然后猛的一个激灵，背后涌起一层白毛汗。他看着程若荪。
　　“叔叔，你要相信，总有这样一些人，他们有洞察先机的敏锐。”那小女孩笑得狡黠。“风向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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