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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嘴
青樱看到那些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眼神,不禁一怔,可她也很快反应过来,这些眼神不是对着自己的,而是对着身后的玫答应。
玫答应神色如常,十分镇定地走进,她身量娇小,行走时姿态轻盈盈的,如蝶翩跹。她的发髻上点缀着零星的碧玺花朵,鬓边有珠串流苏垂下,随着走步沙沙作响。
她没有佩戴一分金银,可无论发饰还是衣着都透着精雕细琢,一身江宁织造新贡的暖缎,就足够令众多的嫔妃羡艳了。
不得不说,她当真是宠眷优渥的。
嘉贵人眼尖,自然看出玫答应一身华贵,对旁边的纯嫔笑道:“自从皇上登基,皇后娘娘下令后宫一切节俭,不许奢靡浪费。按说人人都该遵从,可看玫答应这一身衣裳,是用掺了银线织成的苏缎,虽说皇上宠着玫答应,可玫答应这一身也太奢华了些。”
纯嫔捧着一个簇新的绵手炉,低声打趣道:“不知道这般盛装而来,会是怎么一个标志的美人,可惜玫答应低着头,看不清楚。”
嘉贵人闻言,眸子中闪过忧色,她一直以艳丽容色为傲,比任何人都精心的保养容颜,生怕色衰爱弛,失了皇帝宠爱。
皇后坐在檀木椅子上,温和道:“前些日子下雪,天气冷,地又湿滑,本宫便免了合宫请安,今日玫答应是初见,诸位姐妹们还需和睦相处,玫答应对宫里规矩还不熟悉,日后尽可以向二位贵妃请教。”
玫答应轻轻抬起下巴,露出一张清水芙蓉般的脸庞,扬声道:“妾身谢皇后娘娘指点,本来是早该向娘娘请安的,只是皇上说雪天路滑,让臣妾等雪停了再来长春宫。”
话语里,对皇后并不十分恭敬。
慧贵妃拧着翠眉,厌恶道:“虽然皇上宠着你,可你也要有分寸,皇后娘娘怜惜咱们雪天走路辛苦,才免了请安,这份恩典你该牢牢记在心上。”晞月秀美而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讽意,道:“这也难怪,南府乐姬的出身,只会供人取乐,登不上大雅之堂。”
众人一听此话,都不由掩唇轻笑。
玫答应站在殿中脸皮微微涨红,有些恼怒道:“贵妃娘娘何必贬低妾身,您不也是包衣奴才出身吗?”
慧贵妃最忌讳有人提起自己从前是汉军旗包衣,她恨极了那些被青樱压一头的日子,面色因着怒火,阴沉铁青。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茉心,给本宫狠狠掌她的脸!”
没等青樱看清楚,茉心身影一闪,玫答应的脸上就多了几道深深血印,想是那茉心平日只做端茶倒水的活,手上便留了半长不短的指甲,又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将玫答应原本白皙的脸颊划得支离破碎。
“啪啪”几声甚是吓人,纯嫔早已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皇后没想到慧贵妃这样冲动,见玫答应被打得满脸血痕,忙出声喝止,“住手!玫答应虽有错,慧贵妃按着宫规处置便罢了,玫答应到底是妃嫔,她的脸伤成这样,叫皇上知道怕是会怪你。”
慧贵妃紧咬银牙,不情愿道:“茉心,放开她。”
茉心刚一松手,玫答应就如一滩泥般倒在砖地上,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弄污了妆容,瞧着狼狈不堪。
皇后无奈道:“玫答应是新晋嫔妃,自然有礼数不周的地方,慧贵妃管教约束也是应该的,既然掌嘴也掌了,脸也成了这个样子,本宫会派人去太医院取一些去血化瘀的药膏,你每日涂上,不出几天也就好了。”
玫答应冷道:“若是皇上瞧见妾身的脸,妾身一定会将此情此景明白告诉皇上。”
皇后有些不快地蹙眉,道:“贵妃下手是重了些,可也是你有错在先,你放心,今日之事本宫会去向皇上说明,至于玫答应,既然伤了颜面,不便侍奉皇上,就在永和宫好生学一学宫中规矩。”
皇后言语中带了几分威严,玫答应咬了咬唇,终是不敢再说些什么,低着头,任宫女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出了这样的事,众人神色各异,皇后的脸色也不好看,没再说什么,挥挥手叫妃嫔都退下,只留下慧贵妃,想是有话要嘱咐。
青樱出了长春门,阿箬忙扶她上了辇轿,将一个烧得暖和和的手炉送到她手里。
阿箬抿唇道:“手炉里添了沉水香,主儿闻闻味道如何?”
青樱闻着沉水香,眉头舒展,“沉水香有行气止痛,纳气平喘的功效,气味也比其他香料清逸,只是放在手炉里太靡费了些,日后用寻常香料添香即可。”
阿箬缩了缩脖子,腆笑道:“奴婢知晓了,主儿一向节俭,按说贵妃仪仗该有执扇、执伞,捧着金节、金拂的宫人出入跟随,可主儿把这些都免了。”
青樱轻柔一笑,“宫里的尊卑原就不在这些东西上,成天那么多人跟着,也太不自在了。”
阿箬点头,“主儿说的是。”
眼瞧着时辰还早,青樱便去了慈宁宫陪太后用午膳,甫一进殿门,里面就传来女子低笑的声音,笑声有些暗哑,可依旧带着一丝往昔甜柔的韵味。
青樱走进去,瞧见太后面前的女子,不禁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盈盈下拜道:“妾身给太后请安,给齐太妃请安。”
太后端坐窗前,日光将她清秀的眉眼镀上一层柔光,见青樱来了,忙招手唤她过来,“外头冷,快过来坐,炭盆里揣了好些栗子,哀家叫人剥给你吃。”
被人当小孩子馋嘴似得疼爱,青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齐太妃见此,不觉微笑。她是先帝在潜邸时的宠妃,容貌自是昳丽美好,只是接连失去三子一女,心力交瘁,满头青丝大半都成了白发,瞧着比一旁的太后还要老些。只那微微一笑的风情,才能窥得年轻时的美丽。
齐太妃亲手拨了个栗子给青樱,让青樱有些不知所措,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她。齐太妃用温和的长辈口吻道:“我许久没见青樱了,人老了,眼睛都花了,我记得这丫头小的时候就是个模样秀气的,如今模模糊糊瞧着,这形容,像极了那时候的纯元皇后。”齐太妃长叹一声又道:“纯元皇后待我也像亲妹子一般,想当初,我还想让你嫁给我们家的孩子,如今看来,到底是他无福。”
太后亦是伤感,细长的远山眉轻轻一蹙,道:“皇帝已经给弘时恢复了宗籍,其实这也是先帝的意思,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你也别总想着过去,保重身子才最重要。”
齐太妃点一点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青樱手里攥着栗子,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不禁去想,在过去的岁月里,她们两个人守着唯一的一个孩子,从看着他长大、读书、骑马、射箭,到最后先帝震怒,弘时郁郁早逝。这些年的悲喜,当真是说不完的。
齐太妃边剥栗子,边低低道:“你派去热河行宫的人,可成事了。”
太后眯了眯凤眸,沉吟道:“也是钮祜禄氏太心急了些,乱中出错,才能让咱们暗中将人救下,一路护送回京,如今许是已经见着皇帝了。”
青樱听着,疑惑不解,又听齐太妃道:“当初她是怎么抱养四阿哥的,咱们都看在眼里,只是想着连先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没和她计较。杀母取子这种伤阴骘的事情,也就她会做。”
太后微微一笑,对青樱说:“哀家这里有个人,你领回去,她办事妥帖,有些事你叫她帮衬着。”
青樱点点头,齐太妃亦是笑着将剥好的栗子用帕子包好,叫她拿回去吃。
走到殿外,果然有一个青色衣衫的宫女站在轿辇旁,阿箬正拿眼睛上下打量人家。那宫女生得颇是清秀,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杨柳似得身姿,站得直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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