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故人归去来

作者:青菱荷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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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事虽然缓了下来,但一路上都是残垣断壁破败不堪。到处都是逃难的灾民,偶有裹着席子的尸体躺在路边,有的连席子都没有,腐烂露骨,更有的早已被野狗或是其他什么野兽啃食的只剩骨头。
      连月不敢看,只把眼睛望向前方。她和半路遇见的几个昔日街坊一起逃难,扶着母亲,衣衫褴褛的直奔临安。几年的流离失所,连月已经变得沉默寡言,下人们早已失散,父亲失踪,弟弟不成器,母亲终日哭泣,体弱多病。她必须坚强起来,这个家需要一个支柱。
      临安城门口,官兵查过姓名户籍后放行,进了城门,连月放眼望去,昔日繁华的街道早就破败,有的地方还有火烧的痕迹,漆黑一片。到处有人在收拾残局。
      城中有人,才会有希望……连月默默的想,继续往前走。
      回到祖宅,宅门大敞四开,里面杂草丛生,当时初离开时,走的匆忙并没有带走太多东西,现在,怕是所剩无几了吧。
      连月苦笑一声,这宅子是父亲后修的,父亲这人极其注重门面,原来的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三间瓦房,无钱修葺,经常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父亲拿脸盆木桶接着,桌子上放着碗,一滴一滴的雨水滴落,父亲读书累了就会拿笔杆敲碗沿,唱歌给她听,父亲唱的并不好听,可是她听的很开心,好像那是天下最好听的歌曲。
      后来父亲当了官,自然要重新修复的,又买了邻居的地,扩大了院子,还建了祠堂,招了下人看管。
      连月推开了正厅的门,尘土飞扬,蛛丝遍布,连月捂住嘴咳嗽两声,挡住门,让弟弟扶着母亲离远一点,找个台阶休息,自己进去,把倒地的桌椅扶正,又向周围看去,屋内的文玩字画早已不见,连月叹口气,有个地方住就已经不错了,至少没有被毁掉,这几年的奔波,她受尽了苦头,现在只想好好找个地方住下,安静的生活下去。
      连月来到后院,卧房里的被子布满霉斑,上面又覆着一层灰,柜子里面的东西也被翻得满地都是。没有干净的被子,她又来到库房一看,里面只剩下木质的架子没有被拿走。幸好厨房的厨具还在,只是没有粮食,干净的连老鼠和蟑螂都不愿意逗留。
      天快黑了,连月才勉强收拾出一个房间来,招呼母亲和弟弟进来,打开包裹,里面只有几个干裂的馒头,她拿出馒头分给母亲,方夫人僵硬的接过,放在嘴里啃。连月去厨房找了几个碗,吩咐弟弟去打水,烧了热水,三人分着喝了,也算了吃了一顿饱饭。
      方夫人颤颤巍巍把手伸进怀中,拿出一个小包,打开道:“月儿……当初带的金银细软,只剩下这些了,咱们该怎么办……”话还没说完,眼睛又红了,她也经历过穷日子,只是富日子过多了,再想紧衣缩食太难了,如果不是有月儿在一边守着,恐怕自己早已死了。
      “娘,没事的,金人已经退兵了,咱们回家了,回家了就有了依靠。”连月安慰道。
      “可怜……可怜这几年战事,耽误了你的婚事,这是娘心中永远的痛,呜……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嫁给姜振南,至少有个人托付。”方氏拉着连月的手不停呜咽。
      连月心中一震,自己有多久没想过他了?经历过这么多事,早已事事而非。在某一个夜里,她也会抚摸着怀中的钗子,想起过去自己对他的希冀,自己过得并不好,他恐怕比她过得更苦。在这个战乱的年代,什么都是奢求。连月闭了闭眼,没有说话,只是握紧方氏的手,嘴角动了动,最终说道:“他去了战场,他死了,我就是寡妇,还不如不嫁,陪在娘身边。”
      方夫人哭道更厉害了,“你爹他生不见人……死不……死不见尸,娘现在和寡妇有什么区别?”
      连月低下头,当初父亲选择和那个皇帝逃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皇帝回了临安,父亲去了哪里?难道……他真的不想管他们了,只顾着自己的荣华富贵?
      “我觉得爹肯定没有死,要不咱们明天出去打听打听?”方连成,也就是连月的弟弟突然道。
      方连成这几年也变了不少,小时候年纪小,和富家的纨绔子弟天天在一起有点无法无天了,今年也满14岁了,经历了逃难,成熟了不少。
      方夫人看了一眼满脸风霜身体瘦弱的儿子,突然悲痛道:
      “我的儿,可怜你的学业也荒废了,天杀的要毁了我们方家……”方夫人哭的险些背过气去。方连成无奈:“娘,你别哭了,咱们活着就是万幸了……”
      这一晚,三人对卧无眠。
      经过一个月的修整,方家终于有点模样了,外面的街道也干净起来,开始有些人走街串巷的做些小买卖,外地逃难的商人也回来经营,小作坊也开了起来。城里也渐渐热闹了。
      这一日,连月洗完衣服正在擦正厅里桌椅,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她停下动作,又没有声音,有些疑惑,以为自己听错了。
      突然“哐”一声有人推门,却没推开,门是从里面锁着的。连月这几年警惕心理很强,大白天都锁着门,毕竟这房子里没有壮年。
      连月悄声走过去,轻轻问:“谁啊?”
      外面那人一听里面有声音,焦急的道:“是月儿吗?我是你爹啊?”
      连月一震,连忙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头须花白的老者,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裳,满脸激动的看着自己。
      “爹?”连月呢喃道,这面容确实是爹,几年没见,没想到爹爹居然老成这幅模样了。
      方居廉拉住连月的手道:“月儿,你娘和弟弟呢。”
      “爹!”连月心情激动,“他们在后院,娘一直在盼着你回来。”忙拉着方居廉向后院走去。
      亲人见了面,自然是抱头痛哭,互诉衷肠。
      方居廉望着屋里的众人叹了一口气道:“与皇上失散后,我就去了咱们约定的地点,可是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你们……到底去哪了?”
      方夫人眼中含泪道:“金兵来犯,到处烧杀抢掠,要不是我们跑的快,我们早就……早就……”话没说完,已呜咽出声。连月劝了两句,见母亲仍然哭泣不止,不由叹气道:“爹,如今城中百废待兴,我们光守着这宅子,只会坐吃山空,接下来该怎么办。”
      方居廉沉吟片刻,道:“这你们不用管,一切由我来办。”
      连月心中感叹:爹真是不易,操劳一辈子,他回来了,家里就有了主心骨,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长久以来,连月心里都绷着根弦,不敢松懈,就连晚上睡觉,也会突然惊醒,害怕母亲和弟弟发生意外,害怕金兵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就跑到他们面前。
      第二日,方居廉很早就出去了,直到晌午才回来,满脸喜色。
      连月忙递上茶水,问到:“爹,你去哪里了”
      方居廉摆手道:“见了以前的旧友,他们答应求皇上……”
      “爹,你还是要做官的?”连月心中一震,打断道。
      方居廉脸上不悦道:“不做官咱们家吃什么喝什么?爹读了半辈子书,这辈子就是为了做官而活。”
      连月心中黯然,默不作声。
      “好了,如果皇上答应宣我觐见,咱们家还有口饭吃,如果皇上不理这茬,明天,咱们就出去要饭去。”
      次日皇上果然宣方居廉觐见,方居廉在朝堂上句句肺腑,声泪俱下,高宗心中感动,感叹现在朝中贤良忠臣越来越少,留方居廉继续在枢密院任职,并下旨恢复科举招纳栋梁之才,此事迫在眉睫不可拖沓云云。
      一月后,方居廉下朝后归家,对着方夫人切切私语道:“今天有人上奏,说后宫空虚,皇上子嗣淡泊劝皇上开始选秀,皇上……皇上……”
      方夫人不由问到:“皇上怎么了?”
      “皇上好像有点不太高兴,说日后再议。”
      方夫人心中悲切,自己的闺女本来就是要进宫选秀的,没想到这一拖,五年过去了,早已变成了老姑娘。
      “唉……可怜的月儿啊。”
      “……”方居廉心中也不是滋味,如果不是发生这么大的事,恐怕外孙子都抱上了。
      果然没多久,圣旨就下来了,所有官员家中有未嫁之女皆可参加,又考虑到多年战乱,女子不盈,双十以下皆可。又发了皇榜招募宫女太监等等。
      方居廉大喜,忙归家宣布这一大事。全家皆喜,唯有连月心中凄苦,绕了一圈,仍免不了进宫的命运。
      她望望四周,如今的生活不比以前充足,家不是以前的家,她也不是以前的方连月了,再也没有了寻死觅活的心思。只是感叹命运捉弄,她脸色惨白,心中哀叹,又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此番怕是辜负了阿南哥的心意,这么久了,他一点消息都没有,怕是……怕是凶多吉少了……
      连月低下头,泪水滑落,染湿了衣襟,可此刻,再也没有人替她擦去泪水,哪怕是亲如姐妹的翠竹也不在了。
      连月躲在屋里坐了一下午,傍晚了,她却没有起身点灯,在落日的余晖下,到处都暖洋洋的,她的身影却显得越发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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