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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夜未央
太阳落了。
娴妃已经数不清过了多少个这样的白天,迎来多少个这样的日落。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香囊,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前一天晚上,她去求皇后,皇后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这件事你自己跟皇上说”。
近一个月,长春宫已经习惯了皇帝酉时过来,坐一刻钟再回养心殿批奏折。这次也不例外。
弘历和容音正在下棋,明玉奉上小点心之后侍立在旁。
“容音,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弘历落了黑子,又收走好几颗白子,“这不是你平时的水平。”
容音勉强一笑,随手落了一颗子:“没什么,只是看到莲子酥就想起娴妃来了,从前在潜邸的时候,她最爱吃这个,也总是亲自做了给我送来。”
“娴妃?”弘历皱眉。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娴妃拿家里事来为难容音了,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盒,“她怎么了?”
容音温言道:“今日娴妃来请安,一直恍恍惚惚的样子,我知道昨儿白天娴妃额娘进宫了,兴许是那拉府上有什么事,她又不肯说。”
弘历重新捻起一颗黑子:“噢,那件事,与后宫无关,你就别操心了。至于这莲子酥,李玉,把这碟莲子酥送到承乾宫去。”
“嗻。”李玉一挥手,一个小太监上来恭恭敬敬地拿走碟子。
“容音,你再不认真下,可就全军覆没了。”
珍儿剪了灯花,让烛火更亮些,劝着娴妃:“娘娘,您怎么又在做了?皇上都说您不必做了。”
娴妃手上的活不停,脸上尽是温柔:“皇上终究是我的夫君,我是他的妃妾,我虽比不上绣娘的绣工,但我胜在心意。”
“可您的心意,皇上一点也不知道。”
“皇上知道的。”娴妃指指小几上的莲子酥,“皇上还记得我喜欢的点心,我就已经知足了。”
珍儿道:“您何不趁此机会去求求皇上,放少爷一条生路。”
娴妃骤然变色:“不许再说这种话!皇上正在严查鄂善贪腐案,我若此时去求情,岂不是让皇上因私废公?让皇上为难的事我不会去做。常寿身为人臣,这件事确实做错了。我也不奢望常寿可以无罪,只希望他能平安。”
“如果少爷真的可以逃过这一劫,希望他真的不要再搀和朝廷上的事了。”珍儿叹了口气。
“别说了,你过来看看,我这条龙绣得如何。”
此时,外面传来李玉的声音:“皇上驾到!”
弘历一撩帘子进来,随手让娴妃平身,道:“让朕看看,你又给朕绣什么了。”
娴妃道:“只是一个荷包,已经三月份了,小虫子都出来了,臣妾想,里面放些驱虫的草药和香粉,这样皇上就算在御花园也不必担心了。”
“你一心帮朕做荷包做鞋子,怎么不替你弟弟求个情,你这个做姐姐心肠未免太硬了。”
娴妃忙下跪:“皇上,请听臣妾一言。”
“你说吧。”弘历玩着手中的荷包,有点不在乎的样子。
“皇上,臣妾自雍正十二年入潜邸,七年来,一直视皇上为天。无论皇上做什么,臣妾都知道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皇上不会滥杀无辜,也不会错放佞臣。常寿有罪无罪,该死该罚,皇上心中自有定数。”
“你敢那话压朕?”弘历的声音听不出息怒。
“臣妾不敢。”这四个字娴妃说得不卑不亢,令弘历不得不另眼相看。
他定定地看着娴妃,忽然觉得这个在自己身边七年的女人有点不一样。她即使跪着也挺直了脊背,她从来不会像其他妃嫔一样投机取巧地讨好,无论他宠的是谁,都那么温婉地笑着,仿佛一切与她无关。不像嘉嫔会婉言讨好,也不像贵妃会撒娇。她像一株翠竹。
弘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你歇息吧,朕回养心殿。”
“臣妾恭送皇上。”
直到外头“摆驾养心殿”的声音响起,娴妃才无力地瘫倒在地。
珍儿跪行到娴妃身边,将她扶起:“娘娘,这么做太冒险了。”
“没事儿了。”娴妃又是哭又是笑,这才发现冷汗都浸湿了后背,“珍儿,没事儿了,常寿也没事儿了。”
娴妃主仆抱在一起哭了一会儿,珍儿帮娴妃擦了眼泪,道:“娘娘,你说的话可能会触怒皇上的。”
“重要的不是我在皇上面前说的,而是皇上‘私底下’听到的。”娴妃的手抖得厉害,茶水都荡了出去。
“万一皇上今晚不来呢?”
娴妃平复了心情,又挂上了与平常一般无二的笑容:“皇后娘娘是最了解皇上的人。”
“您是说,是皇后娘娘让皇上来的?”珍儿一脸的不可置信,“她不是回绝您了吗?”
“崔守成送来莲子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她隔着帕子拿起一块酥,咬了一口,“皇后宫里出来的点心,味道不错。”
三月的夜晚,风有还有点凉,珍儿小心的把披风披在娴妃身上。
“珍儿,你看,月亮就要圆了。”
“娘娘夜深了,您先歇息吧,今儿您也够累了。”
娴妃手中还攥着要送给弘历的荷包:“我今天做了一件从未做过的事,睡不着。”
“是啊娘娘,您第一次和皇上这样说话。”
娴妃笑笑,不置可否。
她对月亮说:这是我第一次算计皇上;但我发誓,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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