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异种

作者:封南连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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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瘟疫


      空气凝固住了。一时之间没有人再开口。
      维素是因为话里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而懊悔,艾里默却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也可能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觉得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合适的应对方式,这样根深蒂固的差距一两句话解释不清,也没法去解释。

      维素抬头,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见艾里默没再看他了,平白松了口气,很自然地冒出一句“走吧。”
      艾里默点头,快走了两步,抢在维素面前率先出了门,看上去有些急匆匆的毛躁,不像是艾里默惯常的做派。维素挑挑眉,有些难以置信。
      一丝从刚才进门起就停留在心头的疑惑又重见天日。

      像是有不祥的阴云笼罩在这片沙漠净土上。维素曾经凭着这样惊人的直觉避过不少危险,这次毫无缘由的警兆却让他不以为意了。自己身上已经完全没什么好图的了,也自认样貌还没惊人到连艾里默这样不动声色的家伙都能吸引到的程度。若还对自己花费旁的心思,实在是过于浪费。

      门外光还有些刺,维素眯了眼,视线朦胧了起来,啧了两声,想着如果艾里默非得带着自己去太阳底下练剑,该怎么去向他解释,自己这对糟糕的眼睛。
      等踏上了门廊,他想起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两只老鼠呢?
      他刚才进门得急,没抽出空来仔细看,但也可以确定大约就在这地方的附近。
      可不管再怎么打量,这里明晃晃地只有艾里默这一个活物。任凭维素怎么转头,他都在原地岿然不动,宽大的神父袍下摆将他身后的视野遮了个一干二净。

      维素又有些忍不住想爆粗了,碍着艾里默还不能开口,加上不能直接赶他挪开让自己看个清楚,憋屈得简直心头冒火。
      维素一甩手腕,剑尖拖到了地板上,不带半点拖泥带水地,干脆直接放弃,气哼哼地率先走了。大不了在回过头来找一次。

      对死老鼠这么敏感的东西,维素实在不能不去在意。在没有确定那只是些浑小子的恶作剧之前,这样的境况让他忍不住去想经历过的那些事情。
      也是一模一样的老鼠,跌跌撞撞地倒在自己脚下,一口一口往外面吐混着鲜血的内脏碎片,有个仆人拎着老鼠尾巴丢了出去,原本还好端端地,过了几天竟再也没见到过了。
      后来听贫民窟里的人提了两句,才知道后来蔓延的病是从他身上出来的。

      维素摩挲了两下捏在掌心的族徽,忍不住去想:如果......如果那个消失的人是艾里默呢?
      维素不敢往下,总感觉身上有些发冷。连艾里默一声不吭地跟上来了都没发觉。
      漫无目的地晃荡了一会儿,维素才想起出来的目的,可现在也没心思了,又不好直接开口扫了别人的兴,毕竟这可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东西。
      他无奈,偏头,拧着细长的眉去看艾里默。

      艾里默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被这样看着也没有神色变动,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维素的小动作小情绪,快走了两步到维素跟前,领着他去了另一个小房间。

      空荡荡的,里头什么都没有,很精细地铺了木地板,开了扇过于大的窗户,光线很好,又不至于伤眼。

      这屋子平日里都锁着,维素瞎溜达的时候没进来过,住了这么久,也就这儿瞧起来还挺新奇的。
      维素站定了,双手握剑做了个下劈的动作,挺顺畅的,因为舒展的肌肉,连剑势都比初学的时候强上不少。
      才刚这一动,维素心头就有些松快了,正想跟艾里默得瑟一句,一扭头看见他正脱衣服。

      艾里默没穿护具,脱了神父袍,就只剩下件薄薄的上衣,袖子挽到手肘的地方,露出一截精壮的小臂,马裤把腿收的格外修长,肌肉线条里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和维素想的白斩鸡身形截然相反,反倒是让人有些下意识发怵的成年男性的躯体。

      维素低头打量了下自己,刚刚成年的少年显然就比不上了,看上去有点单薄得过分。他抿了抿唇,突然颠倒过来的力量对比,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挺想跑的。

      “过来。”艾里默已经把衣服整理好了,搁在旁边的架子上,冲维素招手,看维素不情不愿地还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只示意人在自己跟前站定了。
      “刚才那个下劈的动作再来一次。”

      这会儿维素心思压根儿没在剑上面,手势都没绷紧,怎么看都是漫不经心地瞎动弹,偏偏艾里默认真了,只一拧腕把他架住了。
      完全是学院派的套路,动作标准得跟教科书似的,力量收敛得恰到好处,能让维素感受到手指一震停了剑势,又不至于握不住剑。
      维素下意识抬头去看,艾里默没看他,可他明明能看见这个家伙嘴角弯了起来。

      这种近乎挑衅的表情完全激出了维素的少年意气,但自己每一招裹挟着半真不假的怒气的剑总被对方分毫不差的挡住,连招数都完全相同,就是最基础的那一手架剑,连后面的反击都没接上。
      维素气急败坏地瞪他,又说不出口让他反击,以图遮掩自己被他猫戏老鼠一般逗弄着打的事实。
      心火更盛,维素野路子的剑招都凌厉了不少,终于让艾里默出了第二招。
      他架剑后接了个向上刺击的动作,堪堪停在维素心口的位置。

      维素忍不住开始骂骂咧咧道,“没见过你这么教人的。”
      “别只靠蛮力。”艾里默终于舍得开口了,可惜反倒让维素除了更恼怒之外没有更好的效果。
      “架剑的招式,好好学。”他顿了顿,像是对这样过于亲昵的言辞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说,“保护好自己,别硬上了。”

      “……”维素顿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想解释自己并非不自量力地硬碰硬,又想辩解那些伤口完全不值一提都习惯了,他嘴张张合合,最后什么也没能成功吐出只言片语。
      奔腾在血液里的烦闷和交缠不清的疑窦蒸腾得一干二净,化作难得体验到的熨帖,淌进了心口。

      呼。
      维素终于吐出了那口被他停滞太久的郁气,搓搓脸,去看艾里默的时候,他已经转身走了,还端着那副对旁人全然不在意的模样。维素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复又涌了出来。
      “哎……”他看着艾里默的背影,下意识想挽留,手刚伸出去就讪讪地收回了,有些郁闷。
      这人到底再想些什么呢。

      艾里默那时究竟在想些什么,维素最后也没弄清楚。
      就他知道的来说,只是这间屋子再也没上过锁。

      ……

      从这天之后,艾里默突然忙了起来,像是教堂的生意也到了旺季似的,成天神龙不见首尾的,维素跟他同在一个屋檐下,最多一次连着五天都没见他一面。
      维素这副模样,也不好大大咧咧地出去找他。要不是在这屋子里能看到教堂里的人来去匆匆,艾里默脸上的疲惫也做不了假,维素几乎要以为他是在躲着自己了。

      现在就算是维素也有点弄不清楚,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了,久到他竟然已经把每天练剑变成了习惯,还抽出空来把那一小盆不知道是什么花花草草的和艾里默那一片种在了一起。

      只是今天有些不同寻常。
      维素从这件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暮色西沉了,他指尖还有点用力过猛导致的发麻。他喘了两口,推门往外走。

      门边的景象又让他出了一身汗。

      若在一般人看来,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就两只血迹斑斑的死老鼠蜷缩在那里,身上的杂毛还糊着些暗红的碎肉末。
      维素倒吸了一口寒气,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白这只老鼠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是无法逃脱的噩梦,是人类在上帝惩罚下的垂死挣扎,是让每个人都束手无策的,瘟疫。

      他不敢用手去触碰那东西,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走,佩剑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维素被从教堂里放出来的时候——或者说被里面的人迫不及待地推出来顶罪的时候,正好是瘟疫蔓延得最猛烈的那段时间。
      几乎人人屋前都垂挂着象征亲人逝去的黑纱,街上随便撞到的人都阴郁低沉,用狠厉却麻木的目光从眼角里看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仇恨的对象,把过错一股脑推到他身上。
      维素甚至还遇到了一个感染者,脖颈上还挂着黄色的脓液,目光漠然地跟他擦肩而过,皮肉摇摇欲坠。维素一声干呕,感觉自己是在街上抱头鼠窜地逃回贫民窟的。
      他是胆大妄为,但仍然太过年幼,没法全然接受这样的残忍与酷刑。

      但是他恨不起来那些人。
      在真正的绝望和窒息里,他们确确实实需要一个支柱,不论是爱还是仇恨。
      他不担心自己的境遇,他更担心艾里默。

      这几日的避而不见,是不是他早就已经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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