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苇草动

作者: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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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缘千里来相会


      回家听邻居分享的歌,跟着邻居看演唱会,成了朱槿每天最期待的事。
      张学友的《活出生命Live》,陈奕迅的《DUO》,王菲的《唱游大世界》,张国荣的《跨越97》,林忆莲的《Sandy Lam Concert MMXI》,梅艳芳的《极梦幻》,周杰伦的《无与伦比》,罗大佑的《搞搞真意思演唱会》,李宗盛的《理性与感性作品音乐会》,孙燕姿的《年轻无极限》......还有黄伟文、顾嘉辉等人的作品展......接连很多个夜晚,周丽珍、叶新雨、谭长风、徐牧云全员到齐,准备好瓜果零食,陪朱槿观看一场又一场的演唱会——看电影、压马路、跑步、吃夜宵时也总带上朱槿,全身心地欢迎着她。
      周丽珍对同伴们说,看到这个孩子,会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高中的时候这么封闭太可惜了,她希望能帮到这孩子,让她快乐点。在了解到朱槿的故事后,同伴们也觉得有些心疼,加上奶奶对他们很是照顾,经常招呼他们过来一起吃饭,于是这个小团体有了共识,要把朱槿变成这个团体的第五人。只要他们有活动,都会叫上她,而每次,都有不同的戏码上演。例如最近一次:
      “妹妹,我们需要一个拥有实打实的胶原蛋白的人来拉低一下平均年龄,看看,你新雨姐的玻尿酸脸都僵了。”谭长风大无畏地开着玩笑。
      “去你的,这是实打实的苹果肌。”叶新雨翻着白眼,捶打着谭长风,再扭过谭长风的头,“看看,你长风叔脸上的褶皱,刺眼吧。”
      谭长风双手捂脸,凄凉演绎着陈奕迅的《陀飞轮》:“人值得命中减少几秒/多买一只表/秒速捉得紧了/而皮肤竟偷偷松了。”
      “走吧,别偷笑了。”周丽珍双手搭上朱槿轻微抖动的肩,将她推进集体活动里。
      “要跟我们一样,光明正大地笑。”在电梯里,徐牧云指着镜子,引导着朱槿,“来,茄子~”
      他们一行人平时说话总是插科打诨,对人好起来却皆是体贴入微,渐渐地,在这样的照顾里,朱槿习惯了放学后的热闹生活,在众人面前话多了起来,在学校时人也有了些变化。她感觉得到,她呼吸得很顺畅。
      孙女身上的变化,奶奶看着眼里,喜在心里。她感激不已,每次念完经,都会将功德回向给那几个年轻人。

      跟朱槿相处了些许日子,看着她稚嫩的脸,端详着青春的校服,几个人都从她身上或多或少地看到自己以前的影子,也不可控制地感慨起了自己的高中时代。
      “以前我也算是班草的。”谭长风一脸陷入回忆的模样。
      “年代久远,难以查证。”叶新雨打击着谭长风。
      “这还不算证据?”谭长风指着自己的脸。
      “伪证,经不起推敲的。”叶新雨在谭长风的脸上推了推,再敲了敲。
      “我成绩可好了。”徐牧云也扯了起来。
      “书呆子吗?”周丽珍认真看了眼忆当年的人。
      “不是,业余生活很丰富的,而且很多女生在操场上偷瞄我散步。”徐牧云一脸陷入回忆的模样。
      “个人并不是很想听这些。”周丽珍别过了头。
      叶新雨笑了,对朱槿说:“快给这两个哥哥拍照。”
      “啊?”朱槿缓缓掏出了手机。
      “你们两个,站到一起。”叶新雨发号施令。
      两个男生不问原因,皆用剪刀手贴着笑脸,走进了手机相框。
      “别笑,手拿开。”搞什么名堂呢?
      两个模特只好乖乖地摆出没有表情的脸,完成的照片里五官清晰自然。朱槿问:“要发到我们的群里吗?”
      叶新雨微笑着摇头,挑动了下眉毛,说:“发到你的班群里,提醒你的同学别找这种面相的男生。这种男生总分不清梦境跟现实的。”
      “兄弟,找找地缝。”谭长风认起怂来。
      “那里有一条,咱俩谁先钻?”徐牧云也不再忆当年了。

      “年华似水,匆匆一瞥,多少岁月,轻描淡写......”
      高中时代,很多人一提及总会感慨万千。那时,爱吃爱喝,贪玩贪笑,唯一面临的难题就是“难题”,没有别的延伸义。月考,期中考,期末考,模拟考,都是为了高考。可以为了分数而哭笑,可以为了排名而欢愁。杂志、小说被静悄悄地在前后左右传递,手机被严严实实掩护在书本里,MP3的耳机线不会出卖拥有长发的女生,饼干、面包、巧克力都是高需品,纸条用完了课堂会很没趣......
      耸人听闻的社会故事总能煽动起学生们的情绪。每人都思考着怎么将听到的新事件融在作文里。名人名言是该放在开头,还是安于中间,或是收于结尾?
      哪个学生的手机在教室角落充电时又被没收了?哪位老师又抢了雨天中的体育课来讲题了?哪个班月考结束当晚看电影被叫停了?哪对情侣先后被老师叫起来答题时同学们起哄了?哪些朋友熬夜说心事忍不住哭了?
      那几年,没有之前那般幼稚,也没有后来那般世故。比初中会关心人,比大学会相信人。说说笑笑是一天,埋头苦读是一天。在题海里听着老师们的教诲,在纸条中传递着同学间的温情。
      操场是那么重要。校园没有操场的话,谁敢想象?饭后的踱步,考试失利后的奔跑,偶有不甘寂寞的风筝的飘舞,是多么适合在操场上进行。穿着相同的衣服,走进才能辨认出对方是不是熟人知己。不是?笑笑,擦身而过。
      当然,世人总是不满于现状的。在人生的一些阶段,高中时代在模糊的记忆里被打扮修饰得十分美好动人,一些人就总周旋于记忆漩涡里,不愿面对眼前的难题,却不曾想过是否辜负了现时的光阴。

      一个工作日的晚上,几人围在一起闲聊。
      “你喜欢唱歌吗?”周丽珍问朱槿。
      “喜欢。”朱槿不假思索道。
      “哼来听听,”夜跑过来的谭长风正坐在沙发上吃着徐牧云特意带来的红豆餐包,对朱槿的歌声颇有兴趣,“都这么久了,还没听你唱过呢。”
      “算了吧,不好听。”朱槿脸上写满不好意思。
      “拿出底气来,连他都是自命不凡的歌神,你怎么可能会弱呢?”叶新雨一边为朱槿打着气,一边以嫌弃的姿态把谭长风手里的面包推离自己的视线,“淀粉类的东西,请不要在夜间出现。”
      “你如果坚持跟我们一起跑步,就不会有这个困扰了,”周丽珍替谭长风说着话,“上次我们四个人都迁就你跑那么慢了,你还上气不接下气,肚子痛,腰部痒,小腿抽搐......”
      “是啊,缺乏锻炼的体现。”徐牧云转动了一下头部。
      “喂喂,不要逼我啦,我不是有在家里做做操吗——够用啦。”叶新雨觉得无辜,她又不是完全没动。
      “也是。你那么美,还要变得那么fit的话,还让不让社会上的女士过日子啦?”谭长风面不红心不燥地接过话,紧接着咬完最后一口面包。
      “高中生在场,你们收敛点。”周丽珍朝高中生摆出了无奈的笑容。
      “没事,我习惯了。”朱槿也笑了起来,转而说道,“我没在别人面前唱过歌。”
      “来啊,凡事都有第一次。”谭长风悠哉地喝着茶,温和地笑着,“在哥哥姐姐们面前,不用怕。唱得比我们差的话,是因为我们比你虚长几岁;唱得比我们好的话,是因为你有着非凡的才华。不用害羞的,以后有得一起唱呢。”
      “来几句?”徐牧云轻声询问,又觉得可能为难到这个不习惯站在焦点处的女孩了,“实在不想唱就算了,来日方长。”
      “改天吧。”看着热情的哥哥姐姐们,朱槿终于松了口,“现在唱,多干啊。”
      “好,那咱们找一天去演出吧!”谭长风逗起朱槿来。
      “演出?”朱槿感觉有些眩晕,“我还是当托在台下给你们叫好吧。”
      几人继续说说笑笑,朱槿静静听着,不吝微笑。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
      未等众人反应,朱槿箭步前去开了门。
      “奶奶,怎么了?”
      “电话——你爸爸打来的。”奶奶双手紧握着手机,小心翼翼地举向朱槿。
      “不听。”朱槿努力控制着呼吸,“我又不会在外头说‘人不在电话也不来’的话,叫他不用委屈自己每个学期打一次电话了。”
      “听一下吧,他那么久才打一次过来。”奶奶的声音近乎哀求。
      正是这近乎哀求的声音,让朱槿内心感到十分不是滋味。每当看到奶奶为自己操心,她总会觉得自己成了反派。朱槿不发一言,双脚从周丽珍的拖鞋里抽离,先后伸入自己的跑鞋里,未等套好,就踮着脚尖绕过了站在门口的奶奶,直奔电梯,迅速按了关门键。
      奶奶的手在发抖。叶新雨赶忙过去握住,将奶奶送到沙发上。
      “奶奶,我们这就下去找她,您放心。”周丽珍拍了徐牧云和谭长风的肩膀,就要下楼。
      “我没事,麻烦你们了——不用留人看我!”奶奶呼吸有点急促。叶新雨轻拍着奶奶的背部,安慰道:“好,我也下去找。您别担心,深呼吸,有事就打我们手机。”
      四人各自带上手机,匆匆下楼。商量好路线后,分头找寻。
      周丽珍沿着他们平日的跑步路线一路小跑,就着微黄路灯张望。
      果然,在路边一条长椅上,朱槿正低头喘着气。看来刚刚是撒开了跑啊。
      周丽珍在“欢乐满人间”群里做了通知,让伙伴们先回去。接着,周丽珍慢慢走近长椅,缓缓坐下。

      “出动了很多劳力哦~”周丽珍故作轻松,“兵分四路。”
      “嗯。”熟悉的回答。
      “刚才‘风里飞奔’了吧?”不知怎么进行安慰的周丽珍,运用起了《难得有情人》的歌词,“不过应该没有‘甜蜜’的感觉。”
      “嗯。”一字不改。
      静默了一阵。周丽珍深呼吸了一下,紧接着开口:
      “我们把你当妹妹看待的。”
      “我知道,”朱槿低头抿嘴,“我很感激。”
      “不用觉得感激,”周丽珍望着天,“我的意思是,需要帮什么忙的话可以找我们。”
      “你们帮不了,你们不是当事人,而且,我没你们那么乐观。”朱槿的声音愈发低落了。
      “你觉得我们乐观?”周丽珍再次开口。
      “嗯?”朱槿陷入困惑。
      “乐观吗?”周丽珍继续追问。
      “嗯。”朱槿维持原判。
      “那你觉得我们的乐观,是遇到过事的那种,还是顺风顺水的那种?”周丽珍望向了朱槿。
      此时夜色寂寥,朱槿觉得自己的大脑也跟着沉寂了。周丽珍见等不到回答,便补充道:
      “大家都是人,都是个体,乐不乐观都是自己把控的。千万别错以为所有说说笑笑的人就都是天生乐观没遇到过事不解伤心滋味的。越这样想就越可能将自己贴上可怜的标签,好像总在面对种种不公。”
      朱槿回望着周丽珍,这位姐姐正往自己身上投射着柔和的目光。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周丽珍微笑着,“我爸妈也离婚了。”
      “原因是——”朱槿瞳孔放大的动态尽收眼底,周丽珍转视空中圆满的明月,“我爸破坏了别人的家庭。”
      朱槿小心地控制着呼吸声。
      “那时我15岁,刚开始的时候特别难过,感觉就是从天堂掉到了地狱,觉得怎么自己的家庭跟别人的不一样了。后来,两个家庭聚在一起,连孩子都到齐,讨论这件事。他们四个大人都很平静,好像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那边的孩子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孩,坐在角落静静的不说话.......”

      那天,在聊了一个下午后,对方家庭就要走了。
      原来,周丽珍的父亲跟对面的夫妻是很好的朋友,经常三人出行。久而久之,就有了越轨的举动。
      青春时期的周丽珍眼泪流了又流。
      本来走到门边的男孩,转身来到周丽珍的面前,低下身子,认真地看着周丽珍的眼睛,说:
      “不是你的错,不用哭。”
      周丽珍拿纸巾擦着眼泪,难掩惊讶,水汪汪眼睛里带出一丝懵懂。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人生是你自己的,不要被影响到。上一代人的恩怨,不应该带到我们这一代——祝你过得快乐。”
      “怎么——可能快乐?”周丽珍停止不了哽咽。
      “多看点电影,多看点书,多听点歌,了解一下世界有多大,人有多渺小,可能会释然些。”接着,男孩指了指自己,“你看,眼前的人,至少没你这样难过吧,身份特殊的他甚至还会过来找你搭话。”
      周丽珍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带着微笑的男孩,情绪复杂。
      “谢谢你。”周丽珍的妈妈走了过来,“我也是这个意思。希望我们大人的纠纷,不会影响到你们的成长。”
      “伯母,您很坚强。这个妹妹会被您照顾得很好的。”
      “谢谢。有点不敢相信你只是个大学生。”
      “如果年纪大小成了判定思想成熟与否的标尺的话,您丈夫和我妈妈才是教人不敢相信吧。”
      四个大人都发出了苦笑。
      “再见,希望大家都过好自己的生活。”男孩带上耳机,不再回头。

      朱槿静静地听着周丽珍的故事,暂时忘了自己的悲伤。
      “后来,我妈拉扯着我长大。她跟我说,那个男孩说的都没错,我要听到心里去。”周丽珍陷在回忆中,笑道,“再后来,她甚至照着那些“影史百强”类的榜单,买来了一堆影碟,给我看,家里也成天播着一些励志歌曲。”
      朱槿也跟着笑了笑。
      “慢慢地,我懂得了我妈的良苦用心,也十分感激那个男孩的善意。我妈一直做得很好,把我照顾得很好,也不限制我跟我爸的见面。我也在那些电影和歌曲中扩充着自己的见识,感受着一个又一个的世界。再后来,虽然想的东西跟同龄人不太一样,我不再觉得我的不幸有多值得一提。不过,有个后遗症,就是我的好友如果有了恋人,我会下意识地开始跟他们保持距离,从内心深处害怕自己会重复我爸当年的举动——幸好,这也已经成为过去。”
      “真好,你已经走过来了。”朱槿看着周丽珍,十分感慨,“那个男孩,很难得。”
      “嗯,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开始相信自己也能走出那个牢笼。”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朱槿还是不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也不清楚他那天怎么就会走回来跟我说那些话——可能是看我哭得太凶怜悯心发作;可能是脑海里闪过了什么电影画面,想试着拯救一个灵魂;也可能出于本能-不需要任何外界的刺激......太多可能性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话就是个美丽的咒语。其实,我想说的是,如果我们遇到了自认为的绝境,别着急盖棺定论,别着急认命,也许,最终你会以过来人的身份庆幸着之前你的坚强。设想一下以后,你回忆起人生中某个本该快乐无忧的阶段,却发现那时的你用了很多时间去想自己怎么会那么惨......”
      朱槿静静聆听着,若有所思。
      “你关心你奶奶吗?”周丽珍话锋一转。
      “啊?”
      “她很关心你。在我们跟你们来往前,每天她都念很长时间的经,累了就一个人我们小区楼下的长椅上发呆,时不时回过神来看看表,到了四五点钟的话就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准备做给你吃。每天都是这样,生活是为了你而转的。她只希望她的孙女能够开心点,不要活在阴影里。她从你的班主任那里知道了你在学校的情况。”
      朱槿神色黯淡。
      “我也不会说些安慰人的话,类似‘天底下的父母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这也不知道是怎么流传开来的玩笑话。但我坚持要说的是,你是独立的个体,不要活在阴影里。不要坚信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要任凭阴影左右你与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把试图关心你的人都推开,你会错过很多珍贵的东西的。你还这么年轻,就已经这样铺垫你的未来了吗?”
      月儿更亮了。朱槿的视线模糊起来。
      “你注意过你奶奶身上的味道吗?”
      “嗯?”奶奶贴了膏药吗?她怎么了?
      “看来是没留意过啊。走近你奶奶时,记得动动你的鼻子,闻一闻。等你闻到了什么,我们接着聊。”

      回到家里时,已是夜间12点多。众人都没有说话。
      谭长风和徐牧云起身回家。朱槿跟着奶奶回房,鼻子红肿,暗暗动了动,没闻出什么。奶奶行动也很正常,不像有事。

      第二天上午,朱槿来到了教室。
      桌子上的朱槿的杯子已经盛满热水,张瑶正在一旁跟后桌聊着Radiohead。
      “谢谢。”朱槿双手握着杯子。
      “不客气。”张瑶转头回应着,突然看到了朱槿的眼睛,那儿留着深夜痛哭的痕迹。
      张瑶第一次从朱槿的脸上看出情绪。
      “真的很感谢。”朱槿继续道。
      “不......不用这么说啊。我们是同学,还是同桌。互帮互助,生活会快乐些。”
      “嗯。”
      整个上午,张瑶留意到,朱槿一直在思考着些什么,没在听课。
      最近朱槿明显比以前有生气了,跟张瑶对起话来的字数变多了,两人在一起时也比较像同桌了。怎么今天她突然又暗沉下来了呢?真是教人操心。身为同桌的张瑶可以做点什么呢?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朱槿的余光瞥到了餐桌对面一个不陌生的身影,便抬起了头。
      眼前的张瑶仍是那副青春友善的模样,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也许,这就是周丽珍所说的一旦推开试图关心你的人就会失去的珍贵的东西。朱槿有些不敢想象张瑶对着自己不笑的模样。
      “吃的什么?”张瑶将手里红烧茄子盖饭放在了餐桌上。
      “宫保鸡丁盖饭。”朱槿轻声答道。
      “哇,可以给我试一口吗?我勺子还没用过。”张瑶高高举起手里的铁勺,很是活泼。
      “可以。”朱槿微笑着把内容鲜艳的盘子推得离张瑶近了些。
      张瑶把自己的红烧茄子挖了一些放到朱槿的盘子边缘,再用勺子在那盘子里盛了鸡丁、花生、黄瓜、胡萝卜,将一小勺宫保鸡丁送入口中。
      “好好吃啊!你也试试我的茄子。”
      朱槿也就细细品味起来,笑道:“好吃。”
      气氛很融洽,一个问题随之从朱槿的口中吐露出来: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此刻,张瑶明亮的眼睛闪了闪,脸上也带着少女特有的俏皮笑容。
      “‘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很相信这个的。同窗本身就已是有缘,何况咱们还坐得那么近,这缘分太大了。以后,需要排忧解难的话,尽管开口。”张瑶认真看着朱槿,继续道,“我说了这话,以后就有底气反过来求你办事了,聪明吧?”
      “老道,”朱槿也认真回望着张瑶,“但你不怕‘无缘对面手难牵’吗?”
      “哈哈!”张瑶有些兴奋,朱槿居然跟她对起了《渡情》的歌词来了,自古以来这种游戏就是玩不腻的啊,“继续,你出上句,我猜出处。”
      朱槿微微一笑,她也好奇她和张瑶各自的曲库有着多大的交集。
      “就算我们是有缘人,也别寄希望于能委托我办成事,否则恐怕你要‘朝朝望呀望呀愁容添’了。”
      原来朱槿也是有幽默感的嘛,开心之余,张瑶对着朱槿给出的词哼了哼,这不是《心湖雨又风》吗,兴奋接道:
      “没关系,我自愿‘暮暮念呀念呀年华远’。”
      “这样多苦啊,倒不如——”朱槿脱口而出,“忘字心中绕......”
      “前缘尽勾销!”张瑶比划着施法手势,“忘!”

      朱槿有些激动。如果刚才她仍延续上午那般低落,对试图关心自己的张瑶不甚理睬,就不会有后面的对话,也不会发现跟张瑶是这般投缘。也许,如果一直推开别人,失去的东西将比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二人知道,以后有个保留的共同话题了。
      “你也喜欢《新白娘子传奇》?”张瑶边说边往朱槿的餐盘里添入自己的红烧茄子。
      “你不也是?”朱槿边说边往张瑶的餐盘里添入自己的宫保鸡丁。
      二人寻味着这对话和动作,都笑了起来。两人对喜逢知己的表达都是那么纯粹呢。
      “好酒好肉咱们就彼此欠着吧,”张瑶笑嘻嘻地吃着浸满酱汁的米饭,“这就是缘分,跟我一开始所说的呼应了。欠着也是缘分。”
      “我还以为,这个年纪,应该很少有对这部剧熟悉的人。你是怎么喜欢上的呢?”
      “这位同学,容禀了......”张瑶作了个揖。
      “你这是要唱了吗?”朱槿连忙张望了一下四周吃饭的人。
      “哈哈,没有配乐,就不唱了。我啊,跟着我妈看的,这是她最爱的电视剧。每次有电视台重播,她就会从头守到尾的。”张瑶娓娓道来,“我妈总用这剧来教育我要惜缘,珍惜眼前人。”
      望着眼前真诚的同学,朱槿深呼吸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她已经往牢笼的门口走出了一步。
      “你呢?”张瑶反问道。
      “我跟你不太一样,我更多的时候是认命。”朱槿头部微垂。
      “所以就不费那功夫跟同学来往,只等着有缘人来相遇?”说到“有缘人”时,张瑶得意地指了指自己。
      “你,——”朱槿有些惊讶,“好像很会看人。”
      “其实从最近你整个人的状态来看我就猜到了些,你不是一些同学口中形容的‘自闭’,你其实是有‘开口’的,但那个‘开口’只面向你想面对的人。我们今天能聊上这么多话,就更是验证了我的想法。”
      朱槿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我最近抢到了琴房的使用权,有空就给我捧场吧。咱们还可以一起练歌呢。好,恭喜你,成为我的御用听众了。”
      “兹事体大。”
      “给咱们的琴房取个名字吧。”
      “咱们?”
      “取吧,这样咱们在那儿能更有归属感。”

      才一顿饭的时间,两人熟络了许多。张瑶庆幸着自己的第六感,朱槿果然是可以跟自己成为好朋友的。
      朱槿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那就叫‘白府’吧。”
      张瑶的瞳孔放大了,惊讶道:“白府?”
      “咱们就在那里等许仙来了。”朱槿嘴角微扬。
      “哈哈......”张瑶有些兴奋,“那琴房外的走廊就叫‘双茶巷’吧!”
      “考究。”朱槿向张瑶做了个抱拳的动作。

      晚上,朱槿在家吃着菜,默默接受着奶奶的添菜加汤。当奶奶起身要去盛饭时,脚突然扭到,整个人撞到了朱槿的背上。朱槿忙放下碗筷,扶着奶奶回到座位。俯身时,一股特殊的味道清晰地扑入朱槿的鼻子里。一瞬间,悲伤占据了朱槿的所有思绪。
      “我没事,你继续吃。”奶奶平静而轻柔地推开朱槿的手。
      怕奶奶看出自己的情绪,朱槿忍住哽咽,直接“嗯”了一声,默默回座,低着头把饭菜吃了个精光。
      奶奶笑得眯起了眼,问:“今天这么饿啊?”
      “嗯。”

      砰砰砰。周丽珍开了门。
      “下楼走走?请你喝香芋奶茶。”
      周丽珍知道,眼前这个即将请客的少女,需要找人倾诉,也终于找人倾诉。
      两人走在街上,看着各色的门店,有些恍惚。
      买好饮品后,两人坐在了小区里的长椅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喝着东西。
      朱槿终于开了口,背起了苏大词人的佳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珍惜,珍惜眼前人。”周丽珍缓缓说道。
      “我闻到了。”有些颤抖的声音。
      “什么?”周丽珍的视线没有移开月亮。
      “老人身上的味道。”哭腔打破着周边的沉寂。
      周丽珍将肩膀借给了朱槿,轻抚着她的头,柔声安慰:“好孩子,不怕,不怕......”
      朱槿倚靠着周丽珍,不停抽泣着。
      周丽珍从裤袋里掏出来一包纸巾,打开开口,给朱槿抽了一张。朱槿接过手,默默擦着泪。
      “成长就是这样,得流点泪,流点泪就长大一点了。”周丽珍安抚着朱槿,摸了摸她的头。
      此时,离长椅不远的花丛里,一只流浪猫正在接受着居民的投喂。这猫多有意思,再陌生的人给予关爱,它都从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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