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

　　隔日醒来，周似锦神清气爽，大抵是没有做那个梦的缘故。
　　今日份的早餐是学校门口小摊的煎饼果子，一口咬下去，外面的一层蛋皮香嫩，内里的脆皮嘎吱嘎吱，还有沾满酱汁和辣酱的香肠，美食啊！
　　嘴里塞着食物，说话时含糊不清：“你几点起船的啊，还粗去外面惹。”
　　怕他噎着，展钦把牛奶扔给他说：“不早，六点起床的。你吃完再说话。”
　　“吉岛惹。”

　　咕噜咕噜灌下两口牛奶，周似锦这才口齿清晰的说：“起这么早干嘛？”
　　“晨跑。”
　　“晨跑啊……下次叫上我。”
　　展钦笑到：“叫上你，你能起来吗？”
　　“我没有那么懒好吧，我只是最近不爱动，你看我的腹肌。”
　　周似锦掀开校服下摆，露出白嫩的肚子，而六块腹肌倒也是真的存在。

　　皮肤嫩的跟女孩子似的。
　　“行行行，知道你有腹肌了，别着凉了。”展钦拉下他的衣角敷衍道。
　　“明天叫上我啊。”先吃完早餐才去换衣服的周似锦，在厕所里说，声音隔着门板听的不太清晰。
　　“好。”

　　换好一身校服，周似锦和展钦一同到了教室。
　　先看到是方程乐。方程乐热情的说：“锦哥钦哥，早上好。”
　　李洛：“老大钦哥，早。”

　　展钦点点头：“早。”
　　周似锦打个哈切：“额，早。一大早兴奋什么？”

　　方程乐激动到：“锦哥你知道今天几号吗！你知道吗？”
　　“不知道。”淡然的回答。
　　“22号呀！”
　　“所以？”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啊！假期啊我的假期，终于要来了，三天长假！”方程乐欢呼，兴奋的手舞足蹈，李洛也跟着乐呵。
　　“哦，好开心喔。”
　　还是那张冷漠脸，还是那个冷漠的语气。

　　“……”
　　周似锦这反应，让两个激动的人，都不那么激动了。

　　伴随着上课铃声响起，林庭业准时迈入门口，快一秒太早，少一秒太晚，掐时间掐地准准的。
　　随之而来的，是放假的好消息。
　　林庭业笑眯眯的说：“同学们，中秋要到了，先给大家说个中秋快乐。你们有三天的假期，好好玩，但是作业也不要忘记做。”
　　“耶斯！”“放假万岁！”“老林作业少一点啊！”“老师中秋快乐。”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放假的喜悦，就连展钦也淡淡的笑着，除了一个人。周似锦还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中秋节，团圆的节日，和他有什么关系？
　　回家。
　　还不如在学校睡三天。

　　一天的课匆匆过去，最后一节是语文，大家都无心听讲，悄咪咪地说着悄悄话。
　　李洛：“老大！中秋你要去哪玩啊。”
　　周似锦：“哪都不去。”
　　“钦哥呢？”
　　“回家。”
　　李洛：这两个人怎么那么无趣。

　　李洛又问同桌：“洋洋啊，你中秋有什么计划？”
　　同桌说：“中秋现在家玩，然后去旅游嗨两天！”
　　其他人也是兴奋地讨论中秋计划，有的说在家玩三天游戏，有的准备去短途旅游，有的去游乐园玩，总之可选择项目多的是，但没一项是周似锦要选择的。

　　下课铃终于响起，三班人都像从监狱里放出来一样一呼而去，很快的，教室空荡荡的。
　　李洛朝周似锦挥挥手：“锦哥再见！钦哥再见！”
　　“快滚。”凶的要死的是周似锦。
　　“再见。”简洁明了的是展钦。

　　展钦边整理作业边问：“你中秋不回家吗？”
　　周似锦垂着眸：“不回。我在宿舍待三天。”
　　“好吧，那我先走了。”展钦抖抖书包再背起，和周似锦道别。
　　“再见。”
　　“再见。”

　　“又是一个人咯。”
　　周似锦收拾收拾课本，晃晃悠悠回到宿舍，晚餐吃的是外卖，很难吃，估计是大家都去过中秋了，那些好吃的店没人去送外卖。
　　“烦。”
　　再难吃也是坚强地把外卖吃完，不能饿着自己。

　　早早的就爬上床，周似锦点开手机相册，相册里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是他拍的展钦，一张是他和妈妈的合照。
　　照片上的女人有着及腰的长发，温婉地笑着，那双眼里呈现着一片温柔的火焰，她手里牵着小小年纪的周似锦。
　　周似锦轻摸照片上那张温和的脸，带着愧疚和无限的思念。
　　“中秋节快乐，妈妈。”

　　展钦这边。
　　展钦享受了一顿展奶奶的爱心美食，草草洗过澡就开始写作业，他一向都是在假期前一天把作业都写完才开始玩。这三天没什么计划，打算窝在家里，大概会和周似锦约一下游戏。
　　……周似锦？
　　展钦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在办公室无意中看到的，周似锦的资料，一寸照是周似锦初中的模样，那时候的他，已经满眼都是冷漠和疏离。
　　资料每一个都填写的很完整，除了父母那一栏。他只写了母亲（已故），并没有写父亲。
　　从贴吧就已经知道周似锦的父亲是谁，却不想，周似锦连父亲的名字也不愿意写。

　　他们关系不好。
　　这是展钦自己判断出来的。
　　难怪他宁愿待在宿舍也不愿意回家。
　　带……回来？
　　算了吧……我对他那么好干嘛。

　　第二日。
　　502宿舍。
　　“咔嚓”一声，门开了。
　　迷迷糊糊睡觉的周似锦睁眼看了一眼，来人是展钦，翁翁地说话，声音难得不是气焰嚣张，软软的：“中秋节快乐，你怎么来了？”
　　“同乐。我来拿学生会的资料。”其实并没有资料要拿。
　　……
　　鬼知道我来干嘛。

　　在书桌上乱翻的展钦突然就问：“你要不要，去我家？”
　　周似锦还没睡醒，懵逼的说：“啊？”
　　“小可怜。我说，去我家吧。”
　　大概是被周似锦少有的模样给取乐到了，展钦眼含笑意，一对酒窝浅浅的。
　　“唔，你求我啊。”周似锦半磕双眼，眼神迷离，水光潋滟。
　　“求你？”
　　“是你求我的。”周似锦从床上坐起，换衣服，洗漱，快的不像话。
　　拿手机的时候展钦就靠在门那边等他了，两手空空。
　　“你的资料呢？”周似锦问。
　　展钦摊手：“我刚刚想起来，在家里语文书里夹着。”
　　“喔。”

　　“奶奶，我带个同学和我们一起过节。”展钦从鞋柜里给周似锦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
　　周似锦套上拖鞋，笑眯眯地说：“奶奶好，中秋节快乐！”
　　周似锦本来就长了一张讨老人家喜欢的脸，笑死来更是露出一双虎牙，可爱的不像话，只是平时抿着嘴角，与世疏离。
　　展奶奶高兴的点头：“哎好好好，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似锦，奶奶叫我小锦就好。”在长辈面前，周似锦整个人特别乖巧，也不见得待的半点不舒服，很自然。
　　原以为展钦家很破，都已经做好准备牺牲自己，没想到展钦家只是小了点，家具什么的样样俱全。

　　“奶奶要做月饼，小锦要一起来吗？”展奶奶慈爱地拍拍周似锦的手。
　　“好。”
　　“奶奶我先带他去房间放一下东西。”展钦打断。

　　周似锦跟展钦回到房间，展钦的房间干净，整齐，有一摞书，从上找到下，没有一本是语文书。
　　“你的语文书呢？”周似锦撩着课本。
　　“记错了，是数学书。”展钦回复的贼快。
　　“你数学书也没带。”
　　“你能不能闭嘴？”难得犯一次错误地展钦无奈说。
　　周似锦诚心的笑，像刚刚对着展奶奶一样，桃花眼弯起，两颗小虎牙尖尖：“谢谢。”
　　“出去帮奶奶。”展钦恼羞成怒地把周似锦推出去，耳背却悄悄红了。

　　等展钦再从房里出来时，周似锦已经跟着展奶奶在拌月饼馅，展钦出去帮忙揉面团，揉地差不多了，就搓成一小个的圆团，周似锦也把馅搓成了小团的一个。接着把面团敷在馅上，弄成一团，用月饼模具一压，没熟的月饼就做好了。
　　大约做了几十个，展奶奶分三批放进垫着油纸的烤箱，说：“乖孩子，等会就好了。”

　　二十分钟后。
　　烤箱“叮”一声，表示烤好了。
　　展奶奶戴着手套，将月饼拿出来，五仁香气肆意乱飘，勾人胃口。
　　要等月饼凉了才能吃，大概三十分钟，周似锦吃到了他亲手做的第一个月饼。
　　“好不好吃呀？”展奶奶问。
　　“好吃。奶奶做的真好吃。”周似锦夸奖，对奶奶竖起大拇指。
　　“是你做的呀。傻孩子。”展奶奶乐呵。“小钦去给隔壁林奶奶送些月饼。”
　　“好。”展钦用盘子装上不同口味的月饼，就出了门。

　　“咚咚咚。”
　　来开门的不是林奶奶，是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少年，长相精致，一看就是名门望族的小孩，但是带着病态的美感，身体虚弱。
　　林幼看到展钦一怔：“展钦？请进。”
　　“你认识我。远扬的？”展钦挑眉。
　　林幼侧身给展钦让位，轻轻的说：“嗯，我是高二的，我叫林幼，幼稚的幼。我知道你是学生会的主席。”
　　展钦没有进去，摇摇头说：“我就不进去了，来送个月饼，自己做的。”
　　林幼也不强求，接过月饼道谢：“谢谢，我奶奶自己住在这里，希望你可以帮忙照看一下。”
　　不去问为什么林奶奶自己一个人住，展钦点头说：“好。你在学校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
　　“再见，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回到自己家后，展钦被周似锦拉着打了一下午游戏，直到展奶奶喊他们吃饭。
　　一顿很丰盛的一餐，因为是老人加未成年的搭配，所以餐桌上用可乐代酒。
　　“祝小锦小钦，学业顺利，天天开心。”
　　“祝奶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祝奶奶心想事成。”
　　三人碰了可乐，吃完这一顿，刚好收到展父展母在国外视频电话的邀请。

　　展父展母这时在非洲的一个小村庄里，时间正是正午十二点。不过他二人坐在屋子里也看不出来时间，网络不太好，断断续续地，为了顺着当地人的穿着，展父展母二人也穿的破破烂烂。

　　“妈，儿子，中秋节快乐。咦？这是谁？”展父展母同时道。
　　周似锦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说：“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展钦的同学我叫周似锦。”
　　“小锦中秋节快乐。”
　　“叔叔阿姨中秋快乐。”
　　接着他们随便说了些琐碎的事，因为网络太差没一会他们就把视频挂了。

　　周似锦：果然展钦家还是穷啊。他爸妈穿不好，也要打工让儿子和母亲过得好，多励志呀。
　　展父展母也不知道自己的一时兴起会让周似锦更加误会他们家的经济情况。这会展父正激动的说：“我们儿子居然交朋友了！还带回家了！”
　　展母淡定拍拍展父的手：“看到了看到了，挺好看的一个小伙子。激动个啥，等回家了让儿子再带给我们看看。”
　　“也对，回家带来看看。”

　　世界的另一头，小房子里，万年鸽王周似锦终于记起了他的直播间。
　　“晚上好，中秋节快乐。”周似锦愉快的声音从小小的视频传到每一个看客耳里。

　　【老公晚上好！中秋节快乐！】
　　【同乐同乐】
　　【咦，这是哪，锦哥在哪直播呢？】

　　“毛巾在这，我先去洗澡。”展钦不知道周似锦在直播，把毛巾挂在椅子上。
　　“嗯。直播中。”
　　“喔。”

　　【什么情况？？？】
　　【亲哥的声音！你在亲哥家？】
　　【求直播亲哥洗澡嗷嗷嗷！】

　　“对呀，在钦哥家。洗澡想都不要想。我不是色／情主播。玩游戏。”周似锦这次还是玩绝地求生。
　　玩到一半展钦洗好出门，他挂着一条浴巾，水珠从发梢滴落，一直滑倒腰间深处消失不见，腹间和他一样，也是有腹肌的，只是年轻，没有那么夸张。

　　……
　　突然就很热是怎么回事。
　　“你快穿好衣服。”周似锦道。
　　【？？？】
　　【不穿衣服？？？】
　　【我真是cao了，求你们多说点少儿不宜的话】
　　【亲哥有腹肌吗？】
　　正好瞄到弹幕，周似锦舔舔嘴唇：“六块。”

　　“忘了你在外面。”展钦边套上衣服边说。
　　窸窸窣窣地穿衣声在直播间环绕。
　　【我觉得很色气啊啊啊啊】
　　【感觉看了一部gv】
　　【关是脑补我就要流鼻血了】
　　【我想看腹肌5555】

　　等展钦穿好衣服坐到周似锦身旁的时候，周似锦把手机丢给展钦：“你玩，我洗澡。”
　　逃也似的抓上毛巾就冲进浴室。

　　【亲哥好！】
　　【亲哥中秋快乐！】
　　【亲哥亲亲。】

　　弹幕很热情。
　　展钦轻笑：“中秋快乐，我技术不太好，你们将就着看。”
　　展钦比周似锦更像主播，因为说了只是娱乐，所以他边玩边和弹幕聊天。

　　【亲哥，锦哥怎么在你家呀？】
　　“我今天去宿舍，他一个人窝在被窝里，我看他像个小可怜，就把他拎回家了。”回答粉丝的话，展钦同时用98k爆了小房子里一个人的头。

　　【小可怜哈哈哈】
　　【你两真甜呜呜呜】
　　【亲哥666666】

　　“你们叫我亲哥干嘛，锦哥比我大。”
　　【我们不知道你是哪个亲呀】
　　【那叫你什么？】

　　“钦此的钦。”
　　【好的钦哥】
　　【知道了钦哥】

　　我跑什么？
　　不对劲。
　　太奇怪了。
　　厕所里，周似锦那股不妙的感觉随着温水一冲渐渐散去。
　　甩甩淋湿的头发，周似锦一点一点把自己擦干，正要穿衣服。
　　……
　　跑的急了，衣服没拿。
　　叫展钦拿，有点尴尬。裸着出去，更尴尬。

　　在裸与不裸之间，果断选择前者。
　　“钦哥，帮我拿下衣服。”周似锦在厕所轻喊。
　　展钦这时正在瞄头，周似锦一喊，瞄歪了，还不小心打了一枪，位置暴露：“哪？”
　　“包里。”
　　“哝。”
　　周似锦开了条小缝接过衣服，又迅速关上厕所门。

　　【我，脑补了一万字耽美小说。】
　　【给大佬递笔！】
　　【求分享】
　　这些弹幕是在展钦给周似锦找衣服的时候刷的，所以两人都没看见，只有粉丝自己知道。

　　周似锦洗好以后，两人就双排玩，直播一个小时以后就准备关直播。

　　【你们晚上怎么睡？】
　　“啊？”周似锦看向展钦。
　　展钦说：“一起睡。”

　　【一起睡啊……】
　　【省略号意味深长……】
　　【晚安……】
　　【安安……】

　　说完就关掉直播，周似锦什么也没看到。
　　……
　　有点紧张。
　　这是周似锦自妈妈去世以后，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
　　刚刚玩游戏的时候，周似锦是坐在床上玩的，展钦坐在椅子上。

　　展钦把电灯按掉，房间瞬间漆黑一片，周似锦躺在里面，把自己挤到墙边，贴着微凉的墙，黑暗中，可以感觉到，展钦压了下来，软软的床微微陷下去一块，甚至可以听到展钦的呼吸声，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

　　“你睡那么进去干嘛？”什么也看不见，展钦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有磁性。
　　“怕我翻身。”
　　“没事，睡出来点，墙脏。”
　　周似锦这才挪出来点。

　　其实，这也是展钦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
　　很奇妙的感觉。
　　周似锦呼出的气就吐在他身旁，房间很静，静得连心跳声都可以听见。

　　两人躺着，大概过了十分钟。
　　周似锦说：“今天……谢谢。”
　　“你就不能当做不知道吗？”展钦有点气恼。
　　明明说好不管他的，自己屁颠屁颠跑去学校把人带回家，撒了个谎，还没戳破了。
　　……烦。

　　“不能。我们来聊天吧。”
　　“我拒绝。”
　　展钦的拒绝并不能让周似锦闭嘴，周似锦逼叨叨了大半个晚上，展钦也静静地听了一个晚上，必要时会应两声表示自己在听。

　　周似锦说：“那个男人……周平云，我讨厌他，他也讨厌我。我妈妈不在了，我回家一点意思都没有。妈妈要是知道我变成现在这样，一定很难过，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周似锦几乎什么都说了，藏在心底的话，统统倒出来，倒给展钦。

　　展钦沉默半晌：“你很好。”
　　“我不好，我坏透了，你别说俏皮话逗我开心。”
　　“我说的，是真话。”展钦闭着的眼睁开，房间里有满月送进来的月光，点亮了展钦漆黑的眼。
　　无端的周似锦就信了。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在那个月光通明的夜晚，不大的床上，有一个人，眼里似有月光，坚定无比的对着他——与好字完全不搭边，坏却占尽，说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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