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朔夜的担忧
洛笙没有能从青羽的口中得到任何回复,她只是黯然定定地看着他,神情中除去一目了然的醉态,还掺杂着几多令洛笙辨不真切的东西。
“你纵不愿说,我也一样会查清楚。”洛笙退后了几步,将眸光从她身上撤回,无有目标的投向虚空中的某处。
“如此待你实非我的本意……但凡还有其他能将你留在我身边的办法,我绝不会选择现在这样……”他试图解释,即使被原谅的可能微乎其微。他可以忍受苏青羽的忽视、厌恶乃至责难,却独独不想被误解,哪怕他正在做的,是任何一个常人都不堪忍受的事。
斑驳的阴影柔和了他的五官,那些锋芒凌厉的边角皆被月光一一展平,熨和服帖。
洛笙破天荒露出一丝赧颜,连耳根都显现出一层薄淡的粉色:“等我解决掉余下的事,就带你一起离开……你想去哪儿都行,漠北塞外、云州西海,若你愿意,还可以跟我回南疆……你不知道……唉——”洛笙尚沉浸在对未来的畅想里,眼角影子一晃,即瞥见青羽整个身子正朝着地面直直倾倒下去。
眼看快要贴着地了,电光火石之间,洛笙纵起飞跃,赶在惨剧发生前,将她环抱起来。
洛笙本做好再受一记耳光的准备,不过垂首细瞧之下,发现她早已双目紧阖,沉沉地睡去,心底不由一阵柔软。
他轻声叹息,转身将醉的不省人事的青羽送进内室。
为她盖起衾被的时候,目光偶然落在她素瓷细腻的脚腕,那里被锁链磨破留下的累累伤痕,突兀而刺眼。洛笙虽有无限疼惜,却几经纠结,还是任其维持原状。
回到清绝殿,洛笙急不及待地唤来朔夜,把事情吩咐下去,“马上派人去族中打听,特别是那些年长者,看有没有人识得一个名叫苏青羽的女子。”
“不一定是同一个名字,相似的也可。”洛笙来回踱着步,尽量把有可能追溯的事项都交代清楚。
“主子……请恕属下直言,单凭名字去找一个人,结果多少有些渺茫,即便曾经有所交集,天长日久总会有遗忘……”
朔夜心细,以往总能替洛笙想到他一时疏漏之处。意识到洛笙急于获得确切的消息,他立刻建议道,“不知道有没有事迹或画像之类,线索越多,寻起来大约收效也就愈大。”
“……”洛笙略作思量,认同了他的看法,于是点头示意他跟上自己,“你说的不错……随我来。”
洛笙步履徐徐在前,朔夜谦敬地紧随其后。两人身披月色几经行转,来到洛笙从前居住的方寸居。
近来,洛笙忙着处理诸多事务,已有许久不曾在此处安歇。院子里一如旧貌,只是略微少了些生气。
推门走进,洛笙随手捏出一个焱火诀,星火顺着轻轻拂开的掌风向前流窜,霎时间,堂屋桌子上的灯烛就明亮起来。
他径直走向屋中西面靠墙的红木漆柜,伸手拉开年头久远的老旧柜门。从内中抽屉拿出一卷装帧精致的画轴。
洛笙把画轴横在手中摩挲了一会儿,正打算交给朔夜,不想途中改变主意,俯身将画搁在了一旁的书桌上。人则又回到漆柜前,挑挑捡捡了半天,最后拿出一卷画幅略小些的,递过给他,“按此画去找,有线索立即来报。”
朔夜垂首领命,接过卷轴收于囊中,顿了顿复对洛笙言道:“主子,如今山中形势安于稳定,属下觉得邀月山下的那群人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不如……”
洛笙意外听他提到这茬,当自又慨叹一番时光轮转,如今他想收拾昆桐,着实比捏死只蚂蚁还要容易,只不过……
“留着他实难消我心头之恨,可他若死了,师父岂非又要拿我撒气……不妥,不妥。”
朔夜甚是无奈,不懂杀人这事跟女子生不生气有甚关系。
更何况已然那般对待人家,还指望什么和声和气……儿女情长的东西他一向不擅长,要让他去参悟其中的弯弯绕绕,还不如一早留在血月楼里喂蛇虫。
“是望月又同你抱怨了罢。”洛笙想到一处,沉着脸冷哼,“你这弟弟的性子,可是乖张的紧。”
“主……主子,望月还小,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回头我揍他一顿就是。”朔夜连声替自个儿弟弟请罪,心道自已明明连望月的名字都没提,怎么主人就跟亲自耳闻目睹过一般。
为着被派去看守囚牢的事,望月没少闷闷不平,可那都是私底下的抱怨,谁活腻了敢往明面上放。
“朔夜知道主子有自己的考量,不便插嘴。只是留着他们终究是个隐患。前番他们是中了埋伏,才会成为我们囊中之物。往后不出意外便罢,如若稍有偏差,凭我们现有人手,哪怕加上睿王的人,恐也难以控制局面。”
“你这倒提醒了我……李兆现在有何动静?”
想到李兆,洛笙就恨的牙根疼。
“暂时未有动静。”
洛笙浅浅地嗯了一声,思忖间,一边熟练解开画卷上的结绳,一边对朔夜说,“去告诉望月,人不能死,但要让他生不如死。废了那老东西的四经八脉,挑断手脚筋锁进寒潭,就说……是我回报他昔日不杀之恩。”
“至于易云南——以他徒弟性命相威胁,让他自断灵根,废除功体即可。其余的令望月自己看着办。事情处理完先由他跟在你身边,过后我自有差事交待。”
朔夜对这个处置方式无有异议,出了方寸居,他先一步赶赴邀月峰,想把消息早点带给弟弟。
见到望月人后,朔夜将洛笙的话原封不动进行了转述。
二人容貌相仿,清风明月下站着,一般是笔挺俊朗的风姿,萧萧肃肃如松下风,丝毫都看不出是刀头舐血的冷面杀手。
在望月听闻,自己终于不用再继续做这看门守人的无聊行当时,一个月来乌糟糟的心情立马拨云见日,畅快透亮非常。
“好嘞!哥,请楼主放一百个心,此事交给我准保他满意。”望月弯起眉毛,拍着胸脯保证。
“你悠着点,莫要弄出人命,否则我也保不住你。”朔夜不放心的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望月嘟嘟囔囔,倚着山石,不忘戏语几句,“说也奇怪,我还猜想主子留着他们性命,是要好好折磨一番再杀了泄愤。怎么才只让我收拾了一个老家伙,偏偏还得留着他的性命碍眼。他那么睚眦必报的人,当真忍的下?”
“许是怕有人不高兴吧……”朔夜想也没想,顺嘴就抖搂了出来,说完便惊觉自己闯祸,悔不该受望月影响,连最基本的不妄议诽言都忘记干净。
“……”望月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稀罕事,嘴张的斗大,一脸惊愕。他机警的环视四周,确认没有第三个人在场,才压低声音,凑到朔夜跟前好奇道,“你是说那女仙长?你见过她人了?究竟什么模样?”
朔夜扶额,借着皎皎月色,丢给望月一记恶狠狠的白眼,“不嫌命长的话,就趁早闭上你的狗嘴。”
望月不生气,反而笑得一副心领神会。他拍了拍朔夜的肩膀,揶揄道:“不用这般紧张,早晚都是要见面的。”
远近交织的虫鸣声间次起伏在高旷深邃的山林,午后那一袭笼罩半壁天空的浓云,奇异的并没有带来任何风雨,长天广幕上,明月依旧高悬其间。
朔夜不喜欢这里的夜,他只有一颗盼望回归南疆的心——想带着流离在外将近百年的族人,一起返回并重建那个只属于他们自己的故土家园。
从前这个愿景很遥远,而现在洛笙就是他实现梦想的希望,不仅是他,更是所有历尽艰辛从血月楼站着走出的勇士们心中的希望。从洛笙四年前独自踏进血月楼,立誓复兴故族的那一刻,就注定他们这群人,会毫无保留的将忠诚与性命,全数敬上,以供趋遣……
朔夜不惧死,却开始陷入前所未有的不安。没有人比他更能直接体察洛笙的心意,他担心,那个被困风雨楼的女人,会像这诡异变幻的天气一样,把这个马上快要实现的梦,变成一场虚无缥缈的镜花水月。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