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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明镜的脸色苍白,一瞬间惊醒的下一秒就感觉到两双温暖的手一齐握住了自己的手。
阿诚和明台通红的眼睛蹦入明镜的视线,明镜只觉心疼,借力半坐起来,微微用力便一手一个将两人搂入怀中叹道:“姐姐让你们担心了吧?”
“大姐哪里的话,姐姐没事就好!”两人一齐摇头,乖巧地轻轻靠在明镜肩膀一如少年。
明镜轻笑,摸了摸两人的后脑勺,没有言语。
她尚在方才的梦境中还未彻底回过神来。蓦然,她极为认真地叫了两人的名字,说:“明诚,明台,姐姐知道,你们一定能找到你们大哥,你们一定能把他带回来的,对吗?”
阿诚与明台均是一抖,对视一眼。
明镜复又说道:“姐姐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把你们大哥带回来见我好吗?”她眼晴里那层水雾尚未退去,轻轻闭上眼睛说道:“就当……姐姐求你们了。”
“大姐这是什么话!”阿诚慌忙打断明镜,“我们一定会找到大哥的,您放心!”
“是啊大姐,您就放心吧!”明台也重重点头应下。
“你们三个,不许少,不许少……”明镜极为疲惫,只是反复念叨着这一句,便又睡了过去。
阿诚与明台看着入睡的明镜,再抬头时彼此眼中透均着坚定。
明楼只觉身处黑暗,见不到丝毫光亮。
浑身到处都在暗自作痛,在无休止的黑暗和痛楚间游走,渐渐地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苏醒。总有一个声音在远远地呼唤着他,明楼茫然地四下环顾着,只是听得那遥远的声音在一声声唤着:“明楼,明楼……”
“是谁?”明楼回应着,想努力分辨那声音的来源。
“明楼!”
“谁在那里?!”
“明楼,活下去。”
那声音由远及近,声声呼唤直入了明楼的内心。
活下去。只有一个人会告诉他这句话。
“大姐!”明楼大声回答着,努力朝着声音的方向奔去。
“明楼,你必须活着,姐姐在等你!”
“大姐!”
一声惊呼,明楼猛地睁开眼睛满头大汗地弹坐起来,接着俯身呕出一大口黑血,剧烈地咳嗽喘息起来。这倒把一旁坐着的王天风吓了一跳。
“你终于醒了!”王天风去扶明楼,一手拿过毛巾和水杯。
明楼喘息了半天,额上的汗滚滚而下,这猛地一下弹坐,扯得浑身的伤口撕裂得疼痛。
“我……”刚一开口,声音嘶哑地不成样,便就着杯子缓缓咽了几口,“我睡了多久?”明楼由着王天风扶他半躺下,一手接过毛巾轻轻擦拭起来。
“哼哼,三天。”王天风冷哼一声,从一旁端过一碗温热薄薄的小米粥。
“三天?”明楼诧异地看了王天风一眼,“你给我下药了?”
“下药?”王天风有点懵逼,待反应过来立即哭笑不得道:“我的大少爷,除了那两片安眠药,就多给你打了针镇定,还不是怕你被痛死?而且那药可是你自己吃下去的,算我给你下药吗?”王天风没好气地瞪了明楼一眼,“起先还说睡不着,结果好家伙的一睡不起,吓唬谁呢?现在倒好,一觉醒来,总算是把你这胸口郁结的黑血吐出来了,舒服不少吧?”说着便把碗递给明楼。
明楼长叹一声,接过碗舀了一勺送到嘴边。王天风重新坐下,看着明楼愈发消瘦的脸微微皱眉,“那药…”他想了两秒,还是问道:“药性反噬的副作用还没发作吧?”
明楼手一顿,点点头。王天风脸色不由更加沉了几分,他坐直了身子,说道:“左右就是这几日的工夫了。不过,就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若熬不住这猛烈的副作用,出了差错怎么办?”
明楼吃了一半的粥,胃里就开始抗议。他再强迫自己咽了两口,只觉一阵恶心,终究放弃了,随手放在一旁。
“疯子。”他叫了一声,却又没了下文。
“还有,情报站那边这几日不断在反馈,阿诚和明台要求见面……”王天风微微低了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电报扔给明楼,“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他们见面?”
“不知道。”明楼摇头,低头摆弄着几张电报纸,感受着来自两个弟弟的深深牵挂,叹气道:“如今,这药性反噬还未挺过去,我不敢轻易和他们见面,若是挺不过去,就权当我死在了这场爆炸中罢……若是挺过去了,也等我能下床时再做计较为好。”
“明大少爷,你的想法不错,只不过你大姐可能撑不了这么长时间。”王天风摇头,打破了明楼的美好设想,“明镜在你陷入昏睡的第一天也晕倒了,住进了医院。”
“你说什么?”明楼紧缩眉头,“我大姐她现在怎么样?!”
“说是悲痛过度,一下子气急攻心造成的。明楼,她还是怀有一丝希望你能出现,否则,她现在的精神状况,撑不了多久的。”王天风极为认真地告诉了明楼。
“可我如今这副样子,让她看见了也只是徒增悲伤,若是哪一日突然发作了药性反噬,我……”明楼第一次觉得有些无助,他又何尝不想回到大姐明镜身边?死里逃生的阴影还未彻底散去,最想的事自然是回到家人身边,好好地团聚。
可如今,他尚未捱过这场生死浩劫,他又怎敢轻易带着希望回归,又突然带着绝望离去?
“也就这几日了,少不过两三日,多不过四五天。”王天风算了算日子,“若是这反噬忍过去了,我劝你也别做他想,就让阿诚来找你吧!”他见明楼刚要开口,又道:“你以为你能下床走路了你家那三位就能轻易放过你?卧床和下地本就没有区别,又何必憋憋屈屈地忍着不见?”
明楼似乎还想挣扎一下,刚张口就觉浑身突然烧起了一股热浪,接着便是从骨髓里迸发出的痛苦席卷而来,几乎打得他措手不及顿时歪倒在床上,整个脑子疼得快要爆炸。
“疯子!不对……不对!反噬……来了!”明楼几乎咬碎了蹦出这几个字。
王天风顿时变了脸色:“怎么可能这么快?!”手上动作却是没停,一手将方才的毛巾迅速折叠塞进了明楼的嘴里,一边将明楼放平在床上。
“呃……”明楼的喉间传出断断续续的呻吟,整个人剧烈地抖动起来,身上的纱布很快渗出丝丝点点的血迹,而且大有愈演愈烈的征兆。
“小吕,快!取绳子来!”王天风暗叫不好,立刻上前按住明楼的身子。
门外站岗的人立刻取来绳子,两人合力将抽搐的明楼牢牢绑在了床上。
明楼握紧了床头的栏杆,浑身痛苦地挣扎着,绳子不断地摩擦着他的皮肤,很快就渗出血迹。身上的纱布几乎都被新鲜涌出的血浸湿,而药性的反噬却丝毫没有退去的意思。
刚刚苏醒过来的明楼身体极为虚弱,哪里经得起这般猛烈的药性折磨,几乎快要昏死过去。
“明楼,明楼你听着!”王天风眼见情况不对,大喝道:“不能昏过去,千万不能!这一睡就醒不来了!你大姐还在等你啊!明楼!明楼你听我说!”
“呃!”明楼绷直了身子,几乎快挣开绳子的束缚。
“明台、阿诚都在等你回家!你大姐在等你啊!”王天风急了,死死按着明楼。
“明楼你大爷的给我睁开眼睛看着我!”看着明楼现在痛苦里挣扎,不禁也红了眼眶,这是他从军校一起打拼出来的生死搭档啊!
大姐……
明楼脑子里突然想起那日,在他向明镜透露自己身份的时候,明镜的眼神。
他清楚地记得,因为自己触到了明镜的忌讳之处,明镜打了自己一巴掌。在他愣神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地告诉自己:“你必须活着,听见没有!”
“大姐,好痛啊……”明楼在心里无助地呼喊了一句。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这是明台的声音。
“大哥,我们在等你啊……”是,这是阿诚。
他们,在等我?
明楼吐出了毛巾。嘴里无意识地在不停地叫着“大姐、阿诚、明台”反反复复,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叫人心碎。
就在混混沌沌中,抽搐在慢慢停止,痛感在慢慢散去。这一番发作,剧烈的抽搐叫他刚吃下去的粥又反了上来,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明楼无力地伏在床边又吐了个昏天黑地。
最终,明楼虚脱地瘫在床上,王天风也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好小子。”王天风冲着明楼重重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心有余悸。
在明楼的视角里,感觉王天风此刻满脸写着明楼你一言不合就吓我的表情。
“你大爷…算得真不准。”明楼歪着头,扯了扯嘴角。
这一通折腾下来,明楼这几日的伤算是彻底白养了。
许多伤口因为剧烈的挣扎撕裂开来,不仅比刚离开特高课时更恐怖了些,而且还添了几道新伤。
无奈下只得重新找来大夫二次缝合处理伤口,王天风本以为对于明楼而言又是一场酷刑。谁知在缝合时,他一低头就发现,明楼早已安然入睡了。
“这都能睡着?”王天风表示了惊讶,暗自腹诽道:“难怪以前那些肉这么容易就长出来。”
虽是如此说,但他看了看明楼明显瘦了好几圈的身子,也不免叹了口气,暗道自己这冤家搭档,如今也算是瘦回几年前军校时的模样了。
明楼此番的伤,终究太重,估计伤了根本。再加之这几年下来积攒的隐疾,本就有些亏空的身体叫身上的伤口好得极慢,几日下来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
又过了几日,伤势不见好转的明楼就坚持要下地走走,王天风拗不过只得给他找来一副拐杖。偏偏明大少爷还嫌那拐杖太丑,非要王天风给他从国外弄一根顶级的英国绅士手杖来,说是比较符合他的气质。
为此两人对骂了半天。最终王天风还是托人去想法子弄到了一根符合明楼要求的手杖,算是暂时解决了明大少爷的纨绔子弟病。
手杖尚在运来的路上,这几日终究还是要委屈明大少爷用上了那副怎么都不入眼的拐杖。
虽是如此,头两日明楼也只能支着拐杖努力撑起身站在原地,连一步也迈不出去。而且他所能站立的时间极短,不一会儿双腿便软得没有丝毫力气,微微一动就是酸麻袭来,顿时栽倒在床。
对此王天风好是一顿嘲讽:“呦呦,一身的伤都还没收口,非得再把自己摔出个好歹来,明少爷还想再多躺几日吗?”
明楼对王天风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他哪儿还顾得上这些?他只是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快点站起来,只要能慢慢走上几步他就能说服自己去见大姐,去见阿诚和明台。
可事与愿违,越是着急,越没有丝毫进展。
一步都迈不出不说,就连身上的伤也是迟迟不见好转,甚至没有丝毫收口的意思。
每一次换药都是鲜血淋漓,就连王天风也是皱眉不已道:“我看,是你心思太重,这根本不利于养伤。而且你再这么折腾下去,我估计你这辈子都好不了了!”终于,王天风找到了明楼的病因,狠狠地勒了勒绷带,惹得明楼连骂了几句“你大爷的轻点儿啊”。
明楼心急,而且折腾的本事极好。每日都在不断地尝试站起身、走路,也不管是不是扯到了伤口,有没有好好休息。但凡他觉得有些力气了,又开始拿过拐杖起身。
这般绝佳的折腾下,效果显著:不仅伤没好,人又瘦了下去。明楼脸上的伤才堪堪收了口,伤口有些狰狞,加上没有丝毫血色的脸,显得人更加憔悴虚弱,远看就跟竹竿子似的戳在地上。
王天风指着懊恼地戳着腿的明楼说道:“我说,干脆直接让阿诚来接你吧,我看你这样心思不宁的也不是办法,倒不如让你们家那三位好好管管你,我也好撂下你这个烂摊子了。”他好整以暇地甩甩手,“我毒蜂好歹也是堂堂军校的教官,在这儿给你白当了半个月的保姆算什么。”
“我没听错吧?”明楼愣了几秒,威胁道:“你敢?!”
“试试?”
王天风傲娇地哼了一声,拿起一旁的礼帽潇洒地往头上一戴便转身离去,在出门前甚至还伸出腿左右抖了抖,只给了明楼一个得瑟的背影。
“王天风你几岁啊!”
明楼懵了几秒,有些哭笑不得,立刻起身想要拦住他,却扯得腹部的伤口一阵抽痛,只得龇牙咧嘴地按着伤口,又愤愤坐了回去。
两日后,王天风推门而入,把一个长长的盒子抛给明楼。
明楼打开,只见一根漆黑的手杖躺在盒中。手杖入手的地方是个银质的球,大小正好,手感也很舒适。不过那球身到杖身上盘踞着一条蓄势待发的蛇,这着实让明楼挑了挑眉。
“你深怕别人不知道我是毒蛇是吗?”
“废什么话,要不要?不要还给我!”王天风靠在门边拌嘴。
“你要来做什么用?你真想要用的话,我帮你把腿打折好了。”
王天风也不与他争,翻了个白眼,转身出了门。
明楼毫不客气地随手扔了搁在一旁的拐杖,尝试着用手杖站起身,长短正合适不过,当即把玩起来,拄着手杖勉强走了两步来到门前。
一抬头,明楼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天风站在院子里,他面前站的是明台,师生两人均是无言,沉默相对。身后站着有些憔悴的明镜。
明台和明镜一眼便看到了明楼。明镜大叫一声,顿时跑上前来。
明楼就这么拄着手杖愣在那里,直到明镜冲上来结结实实撞进了他怀里时才反应过来。
他呆站在那儿,丝毫不敢抬起手回抱住明镜,手杖便从明楼手中落在地上。明楼僵在原地,明镜死死地抱紧他,力道大得叫明楼眼睛发酸。
终于,待明镜松开手时,明楼便立刻屈膝跪在了明镜面前。
“大姐,明楼不孝!”明楼俯下身,重重地叩在了地上。
“明楼,你吓死姐姐了你知道吗?!”明镜的泪水再也止不住,蹲下身扶着明楼,使劲地捶打了几下明楼的肩膀,痛得明楼微微挑眉,也坚信了这不是个梦。
“大姐…”明楼满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什么叫好好的?你都这样了还好好的?”明镜心疼地怒道,“你就为了这些个任务,命都不要了,家也不要了?!”
“大姐,先有国才有家……”明楼的话并无底气。
明镜长叹,抚着明楼脸上的伤痛惜道:“道理姐姐自是懂的!明楼啊,如今国难当头,你们三个,一腔热血报效国家,姐姐真的很骄傲,很欣慰,又岂会拦着你们?可是,你知道,姐姐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们出事,尤其是你啊,弟弟!”明镜攥紧了明楼的手,“是,若国没了,家有何用!可有一句话姐姐也必须告诉你,你莫笑姐姐女流之辈恋家,在姐姐心里,若国还在,家却没了,那姐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这国,不是姐姐一个人的国,也不是你明楼一个人的国,是千千万万家的国呐!国对于姐姐而言终是遥远的,可这家对姐姐而言,是姐姐的家,也是你的家,是明台、是阿诚的家啊!”明楼几乎把头埋在了胸前,“家每天都在,垮不得,散不得!这个家里,一个都不许少,否则还叫什么家?明楼,你可明白姐姐的心思?”
“明楼明白!大姐,明楼明白!”明楼点头,泪珠就这般滚落下来,“明楼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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