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座是个捉妖人

　　梁语被林行拉了进去，一进门就见到好多同样化妆化得跟妖精似的女人，一看到他们眼睛都放光了，都围过来抢着要给他俩“按摩”。
　　梁语活到十八岁头一次逛窑子，没有丝毫兴奋或激动的心情，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在好几只纤瘦白皙的手伸来时如临大敌，使劲往后缩。不过后面是林行他也缩不回去，整个人都已经靠在林行身上了。

　　林行挡下那些揩油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喊了声：“赵姐！”

　　“哎呦，我当是谁呢，让这群狼这么激动，原来是林大帅哥啊。”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从前台后走出来，妖媚的脸上只化了淡妆，“怎么想起来姐姐我了？”

　　梁语先是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行跟这里管事的认识，这才感觉松了口气，有种被涮了一把的感觉。他看了眼林行，对方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来什么心情，于是只好移开目光，打量了一下这个赵姐。

　　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妩媚的长相与成熟的气质让她很有魅力。平心而论，真的是很美，那种性取向为女的男人无法抗拒的美。

　　女人正好也很好奇林行会带谁来，这么一看，两人的目光就对上了，赵舞勾起嘴角对他笑了笑，这么一个简单的表情都十足的吸引人。她走近两步，跟林行道：“这是谁家的小帅哥啊，我怎么没见过？”

　　“他新来的，没几天。”林行与这个赵姐的交情显然更深一点，直截了当道：“我要去隔壁，借306一用。”
　　赵舞也不废话，直接在前面引路：“你运气不错，之前有人办事，刚走不一会。”

　　梁语这才明白林行是想跟他一起去，而且还是走窗户去。他想再劝劝林行，但是有外人在场不好说话，只得暂时咽了回去。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发现，林行的胳膊还搂着他的肩膀。
　　他有点不自在地活动了一下肩膀，林行就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立刻把胳膊放下了，反倒弄得梁语有点不好意思。

　　这个房间能通往三楼的外景阳台，赵舞把阳台门打开就转身走了，林行谢了她之后，转身跟梁语说：“刚才在外面已经让他们注意到了，倒不会不让进，只是进去后肯定会被监视，不方便办事。”
　　梁语走到阳台边，能看到迪厅的屋顶，因为屋顶修得很高，基本跟这家会所的二楼差不多高。纵向是合适得很，不过横向距离对面的屋顶有点远，不过对梁语来讲根本不算问题。他回头道：“谢谢你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不用再麻烦了。”

　　听到这话，林行本来就不怎么美好的脸色更差了，简直是可以算是阴沉了。他盯着梁语，深沉的目光里暗含了很多梁语读不出的东西，怒气倒是明显，但是这怒气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有些沉甸甸的。
　　梁语莫名有点心虚，好像自己说错了话，可是他必须说不可，必须得让林行远离那些世人眼里的怪力乱神，保密守则是次要，最主要是会有危险，他也没法一直照顾着。

　　梁语本以为又会受到抗议，但，出乎意料的，林行只是看了他一会，缓缓点点头，说：“出来给我打电话。”

　　尽管梁语有点不明白这突然的转变，不过林行不执意要跟来是最好了。生怕他反悔，梁语立刻满口答应：“好，一定打。”
　　说完，退了几步，助跑后一脚踏在阳台的矮围栏上，纵身一跃，落在迪厅的屋顶，就地滚了几圈，一系列动作娴熟而从容，一看就知道是不知做过多少次。
　　梁语站起来，捡起掉落的帽子拍了拍，戴在头上，冲阳台上站着的林行挥挥手，一边拍着衣裤一边走向通往屋顶的大门处。

　　大门自然是锁着的。梁语只用影子化成一把小小的匕首，薄如蝉翼，插/进门缝一划，轻而易举地切断了锁舌。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林行还站在那，他就挥了下手示意他回去，然后拉开门走进去。

　　林行静静地看着梁语的身影消失在屋顶，又站了片刻，才转身走回屋里。
　　他的步子很慢，走到床边时，伸手揭开了不怎么干净的被褥，坐在床板上。此时此刻他才觉得再遇梁语的那股激动彻底褪去了，不会再有什么能轻易影响他的情绪，林行清晰地认识到，梁语真的变了。

　　五年前，梁语从来不会这么客气地跟人说话，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委婉。但是现在……林行想起初遇的那个晚上，梁语那样多话又那样会套近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感情多深厚的老朋友。
　　现在他再也没法说自己了解梁语。
　　可能以前也是不了解的。

　　林行记得最清楚的，不是得知梁语不告而别搬走的那天，而是前一天，他在感叹时间过得比想象中要快得多，好像昨天才刚刚结交脾气那么不好的梁语，转眼就要毕业了。

　　梁语问他：“你要上哪个初中？”
　　林行的成绩一贯很好，一般都会上私立的初中，他家里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林行并不怎么想，他没回答，反问道：“你希望我上哪个初中？”
　　“随便你。”那人耸了下肩，然后以漫不经心的表情，说出了那么郑重的话：“你想上哪个我就跟着你上哪个。”

　　原来都记得这么清楚，一点都没忘啊。

　　这个念头刚升起，林行就意识到：原来他一直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林行觉得有点好笑，可是嘴角还未翘起，笑意就已经散去了，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骗子。”

　　他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却还是觉得自己此时此刻落魄至极，活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梁语一走进舞厅，几乎想立刻调头出去。这里混合着烟酒、劣质香水，以及不知名的奇异的味道，只闻了一下就脑仁发涨。音乐声震耳欲聋，男男女女在舞池里忘我的摇摆着身体，有人加入之前还不忘光顾一边兜售摇/头/丸的摊位。休息处的桌椅上有人正在赌博吸毒，昏暗的角落里不时漏出黏腻而沙哑的喘息，显然正在上演无人观看的爱情动作片，战况正酣。
　　当真是群魔乱舞。

　　梁语额角青筋蹦得厉害，他好不容易忍住了恶心，细细感知那股妖气的来源。
　　奇异的妖气依旧不明显，好像就在附近，却又好像隔了什么，朦朦胧胧的。梁语想大概是在某个包间里，或者是什么房间里，总之不是在大厅。

　　他压低了帽檐，在迪厅里转了一圈。好在这里灯光昏暗，几乎看不出来长相，人又很多，不然梁语这样鬼鬼祟祟的肯定会被怀疑。

　　梁语走过某个过道时，感觉那股气息好像浓郁了不少。他越过洗手间向尽头走去，发现有一扇隐秘的门。他试探地轻轻推了一下，里面是黑暗幽深的台阶，通向下面，显然有个地下室。阴冷和血腥扑面而来。
　　他左右看了看，附近没有人，便快速闪身进去，关上门，光线立刻消失。梁语不知道下面有没有人，所以没有拿出手机照明，怕被发现。他压低身子一步步慢慢向下走去。

　　阶梯不长，没走多久脚下就已经是平地了。鲜血的腥气越发浓重，梁语没有贸然往里走，他停在原地仔细听了听，这里几乎听不到舞池的吵闹，而那股奇异的妖气越发浓郁了——就在附近。
　　他现在才感觉到，那股妖气之所以很奇怪，就是因为已经不是那种纯粹的感觉了，好像是被稀释的墨水一样，掺杂了别的东西，这个别的东西并不陌生，就是人界天地间稀薄的灵气。

　　梁语停了好一会，才迈步往妖气的方向走去。他步子沉稳轻巧，几乎没有声音，慢慢摸索的同时，一把影子凝成的匕首悄然出现在掌心。
　　他花了一段时间确认，这里已经没有别的人存在了，只有妖，两只妖。一只是那奇异妖气的主人，另一只自然是给他找事没够的人妖狐狸了。

　　梁语摸出手机，点开手电筒，同时另一手中的匕首握的更紧了。

　　灯光骤然一亮，照出面前的东西——赫然是一具具动物的尸体，堆积在一起，妖丹所在的胸腹处是一个黑洞，奇异的是没有鲜血流出。

　　强烈的血腥味的源头是边上放置的水缸，它们都被放干了血。

　　梁语震惊无比，因为那些尸体都是妖族的尸体，远比普通的动物体型要大。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妖族死在这里……这怎么可能？
　　一丝微弱的动静吸引了梁语的注意，他转头看到一边被五花大绑的狐狸正奋力挣扎，他走过去先把绑在狐狸嘴巴上的束缚解开，然后去解捆住四肢的绳子。

　　狐狸此刻眼眶血红，凄厉地叫了一声，虽然还是畜生话，梁语却奇异地听懂了。他掏出仅剩的一张解咒符，拍在狐狸身上低念了一句，那狐狸被禁锢的妖力尽数解封。
　　妖风骤起，狐狸周身冒出白光，身影猛地抽高，转瞬就变化成了人形，白光散去时原地站着的是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俊美少年。

　　刚刚化为少年的狐狸脚不沾地，直奔向那些妖类尸体的后面，梁语这才注意到之前被这些尸体挡住了，后面墙角还有一个被锁在原地的妖，显然就是那股奇异妖气的主人，正是人形，跪坐在地垂着头，好像已经昏迷了。
　　狐狸冲上去恶狠狠地撕开那些锁链，跪着接住倒下的人，声音满是焦急：“墨姐姐，你怎么样了？说句话，别吓我啊！墨姐姐！墨姐姐！阿墨！”

　　梁语上前两步，才照亮那个人形，是个黑色长发的女性，双目紧闭，颈侧有一道狰狞的刀口，正在流血，锁骨处也是血肉模糊。
　　他眉关紧锁，想要仔细看一下，被狐狸猛地打开伸出的手。

　　“别碰她！”狐狸瞪着眼睛，怒吼道。

　　梁语脸色近乎铁青，沉声道：“你以为我跟他们是一伙的？”
　　狐狸定定地看了他两眼，偏过头不出声了。

　　梁语蹲下去，轻轻托住阿墨的头，先看了看颈侧的伤，虽然很深，但是也能治好，对于人类来说的致命伤还是抵不过妖族强大的生命力。他仔细辨认了一下锁骨下方巴掌大的伤口，依稀能看出来是一个图腾，当即脸色更加难看。
　　他原本已经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现在看到这个，基本可以肯定了。

　　这显然是那个反动组织干的好事。
　　组织的名字是“登仙”，聚集了一堆好战分子和异教徒，盲目相信崇拜着妖族的力量，相传这个组织的前身曾在两界冲突中担任人类叛徒，后来被消灭了。不过这个组织总能死灰复燃，又重新在一批人马手里发扬光大，以前象征力量的图腾流传下来，这些人对妖族的崇拜演变成了对至高无上地位的追求，为了力量不择手段。

　　现在他们有了新理念，认为可以从妖族身上找到力量的源泉，妖族的血肉和内丹经过提炼都能使人更加强大。最开始从线人口中听到这话梁语还觉得他们是有病，现在看来何止是有病，简直是病入膏肓——杀害这么多妖族，是生怕两边打不起来吧？！

　　他真的没想到他们会做这样的事情。因为工作的原因，梁语经常接触一些妖族，他也不像以前那么生人勿进，跟谁都能聊一聊，所以他知道那些妖族都是一些心思单纯的家伙，不像人类那么复杂，大部分想来人界的妖都是好奇或向往妖界没有的景点，来人界更像是游玩。
　　而怀着这样单纯的心思，却遭此横祸……只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力量吗？

　　梁语心情沉重无比，沉寂多年的愤怒终于爆发出来，几乎把他吞没。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想：“他们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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