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少女心

　　“宋，宋小哥哥……”
　　宋山尽弯腰解开车锁，将车扶起，没有看她。

　　“宋山尽。”
　　他这才看向她，一双暗色浮沉的眼里没有情绪。

　　脚踝上的伤口刺辣辣在疼，尽管她明白这是自己作出的恶果，她还是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盯住他瞧：“我，我走不了路了。”

　　他将车拖离车棚：“你家人呢？”

　　……果然问到家里有没有人了，还好早有准备。
　　“他们出差了，不在家。”

　　“我车也坏了，所以……”白林绵看到宋山尽嫌弃的眼神，赶忙补了一句，“我真没有想要戳车胆，我只是想，嗯，研究一下物理构造。”

　　她总有这些算不上理由的理由，称不上借口的借口。

　　宋山尽垂目看她。

　　鲜红的伤口在白皙的脚踝上格外晃眼，脚周都已经红肿，但这个姑娘更在意的却是他的态度。她在角落里蜷成绵绵一小团，仰着小小一张脸，风穿过寂寥的停车场，拂开她耳后碎乱可爱的短发，和额前细软的几根发丝。
　　细细弯弯眉毛下，一双眼睛盯着他眨眼时，像星星在笑。

　　尽管现在，她已经红了眼，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

　　宋山尽想起之前，姜述问起他遇见的那个姑娘的模样。
　　而当时，他的回答应该是：
　　“像圣诞夜和圣诞老人捣乱的小精灵。”

　　白林绵觉得自己已经装的够可怜了，她觉得自己满脸都写着‘我可怜吧我全世界最可怜了呢’。
　　可她不要全世界。
　　她只想要个宋山尽啊。

　　“宋小哥哥……”

　　宋山尽看了她一眼，“加油。”
　　然后，将车拖走了。

　　加油？
　　加油是什么意思？

　　他，他真的那么走了啊……
　　虽然，其实她也考虑过这种情况。
　　白林绵缩成一个球，她的宋小哥哥真的好冷酷啊。

　　没办法，只好打电话求援了。
　　白林绵刚翻出通讯录，竟听见了车轮转动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来到她跟前。

　　她抬起头，看见宋山尽将车推到她面前架好，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向她伸出了手。

　　“扭伤？”

　　白林绵愣愣的将手递过去，点点头。
　　他抓紧她，扶住她的肩膀，并尽力让白林绵往自己身边靠，方便她借力站起。

　　宋山尽确实是半路折返了的。
　　他站在路的中间想，才不要回去，太麻烦了。
　　反反复复问自己，到底为什么不能决然的走。

　　原本他并不想和任何一个女孩子有过多接触，他不温柔，也不适合缠缠绕绕的感情。
　　感情这种事多麻烦啊，根本是理不清绕不完的毛线，他这种人最怕麻烦和理不清的东西。

　　可他还是回头了。
　　仿佛那个女孩有他不得不回头的理由。

　　站起身那刻脚踝传递来的疼痛一路冲撞到心里，看来扭伤情况比起她想象中的严重。白林绵抓着他的手，可几乎都走不动路，每往前挪一点都痛到想大叫。

　　宋山尽看见她额角细汗，和紧蹙眉头，知道白林绵大概失去能动力，便轻轻抱住她腰，手上用力，白林绵便被他提离地面，移到了他的自行车后座上。

　　这是……宋山尽的后座。
　　好像再苦也值得。

　　白林绵忍不住想象了一下拽住宋哥哥衣角的模样，好想偷偷笑一笑。

　　宋山尽回头，就看见白林绵扭曲的笑脸。
　　他表情复杂：“我车前轮之前就出了问题，骑不了。”

　　她眨了眨眼睛，轻轻地啊了一声。

　　他回过头：
　　“我拖你回家。”

　　语气，好轻啊。
　　穿过从天边而来的晚风，像梦一样飘落到黄昏与夜交界的地方。
　　头发被风卷开吹向前方。
　　栀子花的香气拂过鼻尖。

　　好香。

　　她安静坐在后座上，身子随着自行车的动作微微摇晃。少年只着单件黑色卫衣，风过，衣料轻轻贴住后背，勾勒出流畅线条。

　　她凝视他背影，不自觉微笑道：“宋山尽。”
　　他步伐未停，只略略侧过头。

　　“很温柔呢。”

　　他瞳孔微放。

　　白林绵并未想过要得到回答。就像下一种自我定义般，她只是简单将自己感觉说出来罢了，如此就足够满足。

　　可是在一段沉默后，她却听到了他沉而微哑的回应：

　　“温柔？”他别过头，闭上眼睛，语气有些小别扭，像是在自我否定般的说：“我这种人，才不温柔。”

　　别自我欺骗了。
　　他这样的人该怎样才学的会温柔这样的字眼。

　　白林绵听到这样的回话，趁他看不见，她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这个男孩子，怎么这么傲娇啊？

　　夜幕像一张黑绸缎的窗帘被完整拉出，沿路的路灯受到感应，一盏盏接连呼应点亮，如多米诺骨牌一般，直亮到遥远天边。
　　宋山尽在白林绵小区楼下停车，他回过头，半张脸浸在黑暗里，半张脸被暗银色灯光晕亮。

　　“喂。”

　　他开口唤她，声音轻，微冷。白林绵听见了，便抬起头等他接下去说的话。

　　宋山尽垂下被光染成暗银色的睫毛，还有细落灯光掉进他漆黑瞳孔里，碎开来，像极了遗落的星光。

　　他说：“我很凶的。”

　　她面上流露出困惑。

　　“所以，”他别过视线，眼睛向右转了一下，“你要离我远点。”

　　“不是什么好人。”

　　白林绵掩住嘴，想尽力不发出笑的声音，可随即发现根本不起作用，她索性哈哈大笑，夜色里溢满了少女恣意的笑声。

　　“你……”他皱起眉，露出一脸不爽的表情：“好笑吗！”

　　她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不过，坏人怎么会到处说自己很坏呢？”

　　宋山尽闻言，沉默一瞬，突然提车将其架好，随后抬手撑住自行车凳，倾身靠向尚在后座无法动弹的白林绵。

　　“会啊。”
　　那声音被压得很低很低，他挟黑夜晚风骤然来袭。

　　她禁不住向后仰去，却被他提住胸口校服衣襟，
　　手指一勾，拉近。
　　“比如，我。”

　　世界的寂静被这三个字割裂，他附在她耳边的低语，像是黑巧克力融化在红酒里，性感至极，一击致命。

　　瞳孔在不断放大，身体的温度在迅速递增。
　　白林绵抬手碰了一下脸——
　　好烫。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在这样的男孩子面前，根本毫无抵抗力可言啊……

　　“绵绵？！”
　　而飞速上升的温度被这句叫唤瞬间冻结。

　　还好妈妈来得及时，尽管她已经担心得面有怒容。

　　“妈……妈妈……”白林绵直起身子，此时宋山尽已站到一边。

　　白母从自己的电动车上跳下来，焦灼地冲到白林绵面前：“你瞎跑去哪了？！我都到你学校找你了！老师说早都放学了！”
　　她说着突然看到安静站在一边的宋山尽，他向白母点头，礼貌问好。

　　“那个，我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还好有宋山尽送我回家……”白林绵一边解释，一边瞧了瞧宋山尽，他也回看了她一眼。

　　白母看向宋山尽，他点点头：“真抱歉，我的车出了点问题，只能拖，不能骑，所以来迟了。”

　　“哎，不好意思了，麻烦你送这傻丫头回来，要不要上来坐坐？我家就在一楼。”白母担忧中露出无奈笑脸。

　　他摇头道谢：“我也要回去了，阿姨再见。”

　　“晚上慢点走啊，当心！”

　　宋山尽拖车离开，隐约还能听见身后白母的责备和女孩小声的抱怨。
　　真好啊，他想。
　　还有人想着，管着，骂着，关心着。

　　而不像他，他们给予他的，仅仅剩下貌合神离。
　　还不如一无所有，
　　倒也干净。

　　——

　　厕所隔间的门上总会贴一些宣传标语。
　　“哗啦——”

　　苏棠按下抽水键后，准备开门出去。

　　“欸，我跟你说，我们调课了。”
　　“是吗？”
　　“嗯，数学老师有事，和体育老师调了，我们下节课上体育。”

　　苏棠走出来，看到正靠在墙边小声议论的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就是苏棠班的。那个女生听说他们下节课上体育，眼睛突然亮了：“我们也是，下节课体育。”

　　“你们七班体育老师谁啊？”
　　“和你们班一样。”
　　“那我们下节课一起上了哈哈。”

　　和七班一起上体育课？
　　苏棠想起了七班的那个男生。
　　所以当苏棠回来的时候，白林绵正好收拾完桌子打算走，她看见苏棠脸上若隐若现的诡异笑容，害怕的问：“你，你怎么了？去过厕所吃完中毒了？”

　　苏棠翻了她一个白眼：“你要吗，分你一点。”
　　白林绵摆摆手：“好东西你还是独吞吧。”
　　“这怎么行，我们有福同享，有难你当。”

　　白林绵撇嘴，摸了摸口袋，扔了一颗夹心奶糖给苏棠：“我刚刚听说我们跟七班一起上课。”
　　“我知道。”

　　她看见苏棠嘴边的笑意，恍然大悟：“你是因为能看见姜述才这么开心的吧？不公平，我也想跟十班一起上课，哼。”
　　“怎么着，有胆你跟十班老师说让他调课啊。”

　　他们班的体育老师一向比较松，体育课的流程一般是绕操场跑两圈就解散自由活动，前提是不能回教室和出校门。
　　等跑完两圈后，在人群即将散去的时刻，七班和三班的男生都三三两两聚到一起，苏棠看到有几个男生搭住姜述的肩膀问：“今天还打球吗？”

　　他点头：“打。”
　　又有一个男生从不远处抱着球跑过来喊道：“宋山尽来不来？”
　　姜述没有立刻回答，他皱了下眉：“不太清楚，十班今天应该是数学课吧？”

　　搭着姜述肩膀的男生抬起头向前看去，突然吹了一声口哨，接着挥手道：“喂，宋山尽！”

　　这声宋山尽喊的很大声，坐在单杠上的白林绵也听见了，顺着声音看过去，她喜欢的宋哥哥只穿了一件藏青宽松短袖，肩上搭着黑色的外套，迈着长腿懒洋洋地从教学楼的方向走过来。

　　“今天打第二把了。”他将黑色外套甩到篮球架上挂着，姜述蹙眉看他：“你又翘课？”

　　宋山尽接过一个男生的球在地上拍了两下，嘴角弧度顽劣：“嗯，怎么？”

　　“怕你被教务处逮着。”

　　他眼里分明是无所谓的神色：“我又不是什么好学生。”
　　姜述不耐他这样的态度，捡起球砸向他：“过来，比几场。”

　　双杠突然动了动，白林绵回过神，看到苏棠也爬了上来。她弯起眼睛笑道：“咱们的小哥哥在一起比赛诶。”

　　苏棠也笑了：“看一会去买吃的啊？”
　　“好。”

　　角逐竞争相当激烈，宋山尽攻势凶猛，姜述防守也稳固，双方打得酣畅淋漓。宋山尽最后投了一个球，高高跳起来时衣摆上扬，露出内里分明腹肌，白林绵轻轻叫了一声，赶忙去捂苏棠眼睛：“啊啊啊宋小哥哥颜肉俱全啊我的天哪！！苏棠苏棠，我要炸了！”

　　“我对你的宋山尽没兴趣，你放手！”
　　“他们今天没带水，我感觉他们要去买水了，我们也去吧？”
　　“走走走。”

　　事实上这两人一买起东西就忘记了其他，等宋山尽过来买水时，他们两个还在零食的海洋中徘徊。

　　“那个，我们店现在不收现金了。”
　　“不收了？”

　　白林绵准备结账时，听到了宋山尽的声音。
　　他点头道：“好，那我回去拿卡。”

　　“诶，等一下。”她扯住宋山尽的衣袖，“那个，我帮你给吧，谢谢你上次送我回家。”

　　宋山尽低头看了她一眼，心里道：
　　不好，尴尬神来了。

　　接着，白林绵开始翻自己的口袋，左边翻完了，翻了翻右边，右边翻完了，翻了翻下边，最后，她翻出了两张一块钱的纸币。

　　宋山尽的表情和内心都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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