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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
卫庄今日不知看了什么,隐隐有些心浮气躁。将手里的书简一推,扭头见阿瑶嘴里念念有词,探头看了几眼,“九变?”
“唔,”阿瑶看的认真,头都不抬。
“看得懂吗?”俨然一副学霸准备碾压学渣打发时间的架势。
阿瑶想了想,颇为谨慎的开了口,“圮地无舍,衢地交合,应该是路途坎坷的地方不要扎营,岔路,呃,四通之地要与人结交;绝地之路不要停留,易困之地要及早突围,死地,只能拼死一搏方有一线生机。对吧,师哥?”
卫庄不置可否,“还有呢?”
“为达目的,有些必经之路可以不走,有些军队可以不进攻,城池可以不攻击,有些地方可以不争,君命,可以不听。”说完又喃喃道,“君命都可以不受么?”
愣了一会,转头问卫庄,“师哥,你不觉得做将军的好威风么?”
“有什么好威风的?”
“就是,很厉害啊!”阿瑶自己笑了一会,又接着往下看,一边看一边笑起来,凑到卫庄耳边悄悄说道,“那边就坐着个廉洁可辱,爱民可烦的危将,”说完捂着嘴扭头打量盖聂,笑的得意不已。
卫庄深以为然,也扯了扯嘴角,想了想,问道,“那我呢?”
“你?”阿瑶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必死可杀,忿速可侮呀。”
卫庄眼刀杀过来,咬牙切齿,“我哪里忿速可侮了?”
阿瑶像是得了理,手指戳着卫庄前襟,“你看看你看看,这还不忿速?”
卫庄难得吃瘪,阿瑶只觉得自己尾巴都要冲天了,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师哥你放心有我在,不出几年你也能跟聂师娘一样,不忿不侮的。”
他俩说的热闹,铃儿瞧着好奇,跑了过来,“阿瑶,你们在说什么?”
阿瑶笑眯眯搂过铃儿,“来,铃儿,今日我也教你一篇兵法。兵书上说,有五种很危险的将领,第一种必死可杀,是说不惧生死一味拼杀的将领,容易被人杀;第二种必生可虏,指有人贪生怕死胆小怯懦,就容易被人生擒;第三种忿速可侮,暴躁易怒,受不了挑衅侮辱易被激怒;还有两种廉洁而为名所困,慈爱而为民所累,所谓廉洁可辱,爱民可烦。懂了吗?”
铃儿听了个糊里糊涂,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那你刚才和卫庄师哥在笑什么呢?”
阿瑶抿着嘴抬头看了看盖聂,“师哥,我和卫庄都觉得你是个廉洁可辱,爱民可烦的危将,你自己觉得呢?”卫庄做了个找打的眼神,却没否认,也扭头看向盖聂似乎都等着看他怎么回答。
盖聂倒颇坦率,想了想承认阿瑶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为名所困确实有些可惜,但为民所累倒有些偏颇了。出兵打仗,难道不是为了保护百姓?本来就是为民之计,何来为民所累一说呢?” “那要是他国的民呢?”阿瑶心思转得快,脱口而出。
“他别国的民,自有他国的将领来保护,与我有什么干系?”盖聂反问。
“若是他国驱使流民来投奔,流民里掺杂着间谍,你怎么办?救还是不救?”却是卫庄开了口。阿瑶充满崇拜的看了看卫庄,这么恶毒的想法只能是他想出来的了。
盖聂思索了一番,“那就将流民隔离开来,不准其接近军营……”
卫庄今日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跟盖聂过不去,也不等他说完便出声打断,“且不说你隔离流民要耗费多少人力,若要安顿这些人,你从哪儿弄粮食?师哥可还记得长平之战,白起为何要把那四十万俘虏赶尽杀绝?”
盖聂脸色一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四十万人,拿什么喂?俘虏也好流民也罢…”
“所以都杀了就行了是吗?”盖聂隐隐动了怒,阿瑶一惊,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长平之战,四十万,白起,赵国!
见卫庄还要说什么,阿瑶忙一把拉住卫庄胳膊,冲他摇头,“别说了…”
盖聂已经起身走了出去,卫庄不明所以,阿瑶叹气道,“师哥是赵国人。”赶紧追了出去。剩下一脸不明所以的铃儿,卫庄低低哼了一声,不知是跟谁置气。
盖聂沿着长廊走到后院,深吸几口气才慢慢平复下来。
阿瑶在后面慢慢跟着,不知该怎么开口安慰。盖聂很少这样情绪外露,而他一旦表现出来了,那心里肯定是已经气得不轻了。
这沉默太压抑了,阿瑶小心的拉了拉师哥的衣袖,轻轻开口,“师哥,你别生气了,卫庄,他…不知道你是…赵国人,不是,故意提起的…”
“这跟哪国人没有关系,”盖聂低头见阿瑶似懂非懂的皱起眉头,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难道除了救人就是杀人么?那四十万赵国人,即便真的没有粮食,放了他们自行归去不就行了?难道不是秦王即吃不下,又不想吐出来,为自己的屠杀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吗?那是四十万人……我气的是卫庄也这样将人命视作蝼蚁,以为自己手里握住了权势就可以随意屠戮。用兵者意在以战止战,而不是随意杀人。你最近不是在看兵法,谋攻篇是如何说的?背来听听。”
“ 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 … 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 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
“谋攻之法,旨在以全争于天下,兵不顿而利可全。最擅于用兵的人,手里是没有兵的。懂了么?” 阿瑶的小手无意识的摆弄着盖聂的衣袖,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雨滴落在树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盖聂站的笔直,目光沉稳坚定,他已经懂得,乱世何来?正是为君为将者有了权势而肆意妄为,手握重兵便要攻城略地,为战而战,为杀而杀,兵者只剩下诡道与胜负,而正道沦丧。
阿瑶心里觉得盖聂说得对又不对,这样的想法当然很好,然而哪儿那么多跟你讲道理的人?
就好比山下那六七户人家,大虎二虎家仗着自己家两个儿子,田地他们要最好的那块,沟渠要直通他们家的田,其他人家只能再另外挖出分支。
到了旱季,大虎还会将别人的沟渠堵住,先保证自己家的田地有水。
这种人,除了将他揍一顿打趴下,跟他讲道理有用么?
然而阿瑶没有出声,她松开衣袖悄悄握住了师哥的手,乖巧的依偎在盖聂身边。
无论是天下战事,还是山下几亩田,都没有身边站着的师哥重要,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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