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见到青雅安然回归，云中子心中宽慰。又记起狐妖雨师妾，好奇问道：“那狐妖千变万化，心肠歹毒，青雅你既被她抓去，是如何脱身？”
　　云中子此话一出，全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青雅身上，看她如何解释。青雅瞧着这阵势，若是老实交代雨师妾主动放了自己，众人定然不信；且雨师妾尚在附近，将她暴露，恐生意外。可是骗人好像也不对。
　　犹豫一番，方道：“自己确是被狐妖抓去，用尽酷刑折磨自己，手臂上的伤就是明证。后来狐妖在山中遇到水妖天吴，两人相争起来，自己趁他们不备逃了出来，哪知脚下不慎，落到悬崖之下。”
　　听到此节，青翎脸色刷白，大呼道：“啊，那你！”
　　青雅赶紧接口道：“幸好自己福大命大，掉到崖壁之上的苍松之上，才没被摔死。后来自己发现苍松下方有一神秘洞口，便想着反正也是一死，何不险中求生，博它一回。遂施起御风术落到那洞口旁。然后顺着山洞进入到一个寒潭。瞧四下再无出路，便大着胆子跳到那寒潭之中。哪知寒潭之下竟有暗河，自己又被那暗河之水席卷，一路落到此处。后来听到众人声响，便跑出来查看，见着是师叔，心中大安，所以就向大家跑来了。”
　　青雅此话真假混杂，众人又瞧她衣衫俱湿，多处破碎，浑身带伤的样子，确不像是说谎。
　　云中子一声长叹道：“幸好你福星高照，竟能多次死里逃生。不然我回去如何跟师姐交代。”旋即又话锋一转，“哼，九尾妖狐，这次算你走运，我玉虚宫今后绝不放过你。”
　　青雅心中有鬼，不敢搭话。只好在旁低头闭口默然。

　　见事情告一段落，紫阳真人笑道：“既然师侄平安回归，那我们继续前行，妖狐多行不义，今后定有楚断。”
　　众人点头认同，遂继续由不念引路前行。青雅自觉跟在师叔身后，随着众人一起前进。
　　青翎靠到青雅身旁，小声嘀咕道：“青雅，你可真是命大呀。从那么高的崖上摔下居然都没事！”
　　青雅暗道，没事？要不你也去摔摔看。心中不由又记起了雨师妾，想不到她会对一个相识不过一日的敌人舍命相救，或许她并非传言中的冷漠无情。念及雨师妾，青雅忽又联想到听潮阁，不由扯着青翎小声问道：“你可识得前面的所有人？”
　　青翎顿时来了兴致，激动道：“当然认得。走在最前方带路的青衣道人就是净念宗不念师兄，在他后面的白袍男子就是他的师弟不舍了。至于真言宗除了紫阳真人，另外跟着他的有大弟子石鼎寒，就是穿白色武士服那人。在石鼎寒旁边红色纱衣的那位姑娘就是紫阳真人的小弟子薛含樱姑娘了，真言宗另外四个弟子分别是木竹、村野、拓内、载丰。另外走在师傅前面的那个姑娘就是听潮阁的司青霜师姐了，哎，我跟你说，青霜师姐当真犹如一朵雪莲花啊，纯白无暇，绝对的美人。”
　　听到听潮阁三字，青雅立刻集中注意力往前方望去，只见一道清丽孤冷的背影映入眼帘。
　　青雅暗中打量，见司青霜身后背缚一柄古朴长剑，身段匀称，背影空灵，予人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之感。虽身处众人之中，青雅仍能感觉司青霜似乎有种绝世独立的出尘之感。雨师妾跟她相识么？似觉察到被人暗中窥视，司青霜略有回首，青雅吓得赶紧低头走路。心道，哎，自个定是跟雨师妾混久了，竟然会对一个姑娘如此关注！

　　青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忽感到前方众人脚步停住，不由抬头望去。
　　只见自己已来到一个宽敞的广场之上，青石铺地，气象森严。莫非还有人在此凿洞建府不成？
　　放眼望去，广场为正方形，宽若三十多丈，高又十丈有余，可容纳百人，顶上的洞璧又呈圆形，倒是应和了道门常说的“天圆地方”。但四下一片荒芜，了无生气。唯独场上四角，矗立着四根巨大的圆形白玉石柱，雕龙画凤，巧夺天工，直令众人赞叹不已。
　　不念请众人先暂留在广场入口处，待其小心探查后再做进一步打算。
　　青雅站在后方，离石柱较近。好奇之下，便向石柱细心打量。只见石柱上除了常见的青龙、凤凰外，竟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未知生物，似乎一首两身，煞是奇怪。不由倾身靠近石柱，进一步观察。石柱雕像刀法精湛，栩栩如生，那异兽竟仿若活物，一双幽目更是灵动。忽然间，青雅似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心神恍惚，隐约中看到石柱上的异兽竟慢慢从柱上滑下，一对异目散发诡秘幽光，倒有些像她与雨师妾在地底暗河所遇之物，异兽幽目忽现杀机，卷起两个身子，凶猛向青雅扑来。
　　青雅吓得发出一声惊呼，同时一个趔趄，不巧撞向身旁之人。
　　“青雅姑娘？”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既如新莺出谷，又如流水击石，绕人心底。
　　青雅稳住身形，转身望去，竟然是司青霜。
　　娥眉轻描，不施粉黛。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却不是雨师妾的艳媚，更多了几分清丽淡雅，当真有若超凡脱世的仙子。只是在她眉目之中，隐含几分孤傲，似是不愿与人产生一丝纠葛。
　　青雅心中念着刚才所见幻象，一时未有反应。但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她瞧着司青霜发呆。“咳”不知谁人发出一声清咳，青雅一下回过神来。见司青霜尚立于身前，微微皱眉，似有不悦，赶紧低头歉然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撞到司姑娘，还请司姑娘不要见怪。”
　　司青霜未做答复，就听到另一道清脆的笑声传来，“司姐姐，我瞧青雅师姐也不是故意的，况且她又不知你的脾性，你就别生她气啦！”声音娇糯带嗲，但并不令人生厌，反而觉得说话之人应是十分可爱机灵之辈。
　　青雅朝来人望去，只见一道魅力的红影映入眼帘，来人脸上带着轻盈的浅笑，一双醉人的酒窝，眼睛弯得似一勾新月，仿佛天地的灵韵都集中这一泓明月之中。居然是真言宗薛含樱。
　　薛含樱走到青雅身旁，自然地挽起她未受伤的左手，回头对着司青霜拌个鬼脸，就扯着青雅去往另一旁。
　　青雅被薛含樱突然的亲密举止弄得不明所以，又见司青霜不再出言，茫然随着薛含樱而去。
　　薛含樱轻笑道：“青雅师姐我们又见面了！”
　　青雅愣了一下，似有不解。薛含樱眼珠一转，笑道：“师姐忘了今早客栈之事啦？”
　　青雅恍然大悟，今早在客栈被水妖和雨师妾挟持时，真言宗之人也曾在场。只是自己当时躺在大堂之中，未能观察到二楼的情形。
　　见青雅已然明白过来，薛含樱又笑道：“先前见师姐被狐妖挟持，我们都替你担心不已。还好青雅师姐吉人天相，得脱妖爪。”说罢，似又想起什么，高兴道：“青雅师姐，我已听青翎师兄介绍过你，我恰好比师姐年小一岁，师姐以后就叫我含樱，可好？”
　　瞧着薛含樱满眼期待神色，青雅欣喜点头道：“当然可以。”
　　薛含樱显然非常开心，又拉着青雅说到其他事物。忽又收敛神色，低声道：“青雅师姐，司姐姐平时就是那张冷脸，所以你不必介意刚才之事。”
　　听薛含樱语气，似与司青霜较为熟稔。青雅好奇道：“含樱师妹像是和司姑娘很熟？”
　　薛含樱俏鼻一皱，嘟嘴道：“谁敢说跟她那个冰块熟啊！”
　　见青雅一脸迷惑，薛含樱耐心解释道：“因为听潮阁与我们真言时有往来，我曾随师傅去过听潮阁，所以才与她相识。师姐你不知道，司姐姐简直就是个冰山美人，认识她这么久以来，我就没见她笑过。还有司姐姐不喜与旁人接触，所以她刚才冷脸对你，绝不是有意针对师姐。想不到，连她这个不问世事的人，今次也下山来了，倒是难得。”
　　青雅心道，如此看来，这司青霜倒人如其名，确是寒若冰霜。
　　薛含樱又扯着青雅问东问西，两人交谈间，忽听前方传来一声异响。
　　只见一个真言宗弟子村野，手执火仗，站在广场中央。身子僵直，竟怪异地扭转过上半身歪着脑袋望向众人，眼神空洞。
　　另一真言弟子拓内欲要上前查探，被石鼎寒伸手阻止。石鼎寒沉声道：“大家不要随意乱走，此处可能设有埋伏。”
　　紫阳真人寒声道：“村野之前一直跟何人待在一起？”
　　位于石鼎寒身后的真言弟子木竹立刻回道：“禀真人，村野之前和弟子在一起。”
　　紫阳真人对着那名弟子道：“木竹，你一路上可有发现村野有异状？”
　　木竹思忖片响，摇头道：“村野与弟子在一起时，一切正常，未见异样。”
　　石鼎寒接声道：“师尊，之前弟子也有跟村野接触，也未见到他有何异常。想来村野发生此变化，或许与此处有关。自进入到这广场，弟子心中不知为何略感不妥。”
　　薛含樱直接冲到紫阳真人身旁，急道：“师尊，你快想办法救救村野呀！”
　　只见村野上半身已极度扭曲，神情恐怖，隐有鲜血从其五官渐渐溢出。
　　石鼎寒见状不忍，拔剑就欲上前解救同门师弟。
　　涿光净念宗不舍突然出声道：“石师弟，暂勿冲动。我瞧村野师弟之情形，怕是误中了阵法。”
　　紫阳真人面带疑色，问道：“不舍师侄可是瞧出不妥？”
　　不舍乃无想真人晚年所收弟子，和不念同出一门。与不念方脸大耳，略微粗狂不同，不舍倒是眉清目秀，丰神玉立，一袭月白长衫，反像是浊世中翩翩佳公子。
　　不舍秀眉微皱，颔首低吟道：“不舍曾在师门古籍中寻到一本专讲古今阵法之书，其中提到过一个上古魔阵，此阵依五行原理布置，奥妙无穷。人若不察，置身阵中，犹如被层层迷雾掩蔽，五官灵敏俱失，再难踏出咫尺之地。且一旦身入此阵，还会受到阵中幻境所惑，陷落魔境之中，生成诸般幻象。贪念、色欲趁虚而入，若是心智不够坚毅，就会被幻象俘获，由念生淫，由淫生欲，由欲焚身，死状苦不堪言。”
　　薛含樱不解道：“那我们都在这广场中，为何单就他中了阵法？”
　　“不是单就他，”竟是司青霜突然出声，“我们此刻都已坠入阵中。”
　　薛含樱面露惊色，身子下意识往师兄石鼎寒处靠去。颤声道：“那我们现在眼前所瞧之景可也都是假的？”
　　不舍接口道：“司师妹所言无误，我们确已身入此阵。此阵启动之际无声无息，常人难以防范，稍有不慎，即刻中招。但进入此阵并不意味直接中招，此阵幻象的引发须有外物做引介，各位可有察觉什么异象？”
　　异象。青雅蓦地想起刚才在石柱旁见到的景象，脸色刷白。
　　司青霜难得再次开口：“青雅姑娘可是有所发现？”原来她瞧见青雅神色有异，又联想到她刚才的异常举动，心中好奇不由问道。
　　见众人都紧盯自己，青雅略感紧张，沉声道：“刚才在石柱之旁，我好像看到石柱上的异兽活了过来，并向我扑来。”
　　不舍即刻追问道：“青雅师妹可有触到什么，又或闻到什么？”
　　青雅想了想，道：“我在见到异象之前，好似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
　　香气？紫阳真人立刻出声道：“诸位可有闻到奇异香气？”
　　众人皆摇头示意未曾闻到。云中子担忧道：“青雅，你再想想刚才做过什么？”
　　青雅思忖片刻，似记起一事，高声道：“刚才我想看清石柱上面的雕刻，不由举起火把靠近石柱，然后过后不久我好像就闻到一股奇异香气，紧接着就坠入到幻象之中。”
　　话音刚落，不舍已飞快靠近身后石柱，取出背上长剑，在石柱上细细刮挲，竟从石柱上挂下一层油脂。
　　不念也走到不舍身旁，取下背上长剑，用剑柄顶端的鲛珠照明细心观察这层油脂。不舍与不念低头似在商量。
　　不舍忽然问道真言弟子木竹：“木师弟，你与村野师弟在一起时，可有瞧见他靠近石柱，或者摸过石柱？”
　　木竹回想片响，恍然大悟道：“是的，我想起来了。村野进入广场之际，离石柱最近，由于一时不慎，撞到了石柱上。不过那是瞧他无甚异象，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石鼎寒出声问道：“敢问不舍师兄，这石柱可是触发阵法的引介？”
　　不舍望了不念一眼，回道：“若我所猜无误，这四根石柱应都漆有一种特殊油脂，此种油脂遇热既化，散于空中。人若不察，吸入此气，就有可能触发阵法。此地接近底下暗河，温度较低，若在平时或许无碍。但是刚才村野师弟碰到过石柱，可能沾到了石柱上的油脂，后又手持火把，油脂遇热气化，而村野师弟又不自觉吸入，方才中招。所以我猜青雅师妹在观察石柱之时，也是因为火把靠得太近，不小心热化了油脂，故而产生幻象。”
　　薛含樱颤声道：“那为何青雅师姐不像村野那样……”话到一半，似又觉得哪里不妥，赶紧止声。
　　不念回道：“无量观，我瞧青雅师妹虽然一身带伤略有疲惫，但是面容坚毅目射神采，乃是有福之相，或许这就是道门所说的‘福缘’了。青雅师妹今日接连遇险，均能逢凶化吉，想来定是前世修得‘缘’了。”
　　众人想到青雅今日的一番际遇，确是福星高照，竟然认可了不念的说法。只有青雅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有鬼。暗道，若是雨师妾在场，自己这个福星怕是马上就要被揭皮了！
　　紫阳真人对着不舍问道：“师侄现下可有了破阵之法？”
　　不舍思量一会，道：“古籍上对此阵的描述只有寥寥数语，对于破阵之法语嫣未详。不过观此刻情形，首先应确保再无人碰过这些石柱。同时大家最好只留下几盏火把用以引路，其余火把先行灭掉，以防使此地空气温度升高，热化石柱上的油脂，又令人中招。”
　　由于此刻除村野受伤无法自理，尚剩余十二人。不舍建议将大家分为两列，每列六人相携前行，同时只留首尾两盏火把以作照明。众人同意。紫阳真人又令木竹和拓内去将村野抬起随队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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