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逐幽梦

　　“今夜三更，后门相见。”
　　柳轻云吩咐春花今晚值夜，既然说开了，自然要物尽其用。三更一到，柳轻云就爬了起来。春花心中有事，本就没睡着，是以柳轻云唤她时，她马上就起身了：“小姐有何吩咐？”
　　“睡不着，你陪我出去走走。”
　　春花心有疑虑，但想到柳轻云白天和她说的话，便不再开口了。两人就着月色静悄悄地往后门走去，还未走近，就听春花低声惊呼：“小姐，那边有人。”柳轻云没有停下脚步，只淡淡回了一句：“知道了。”等的就是她。
　　柳轻云走到那人面前时，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未开口，对方却笑了：“怎么，表妹不认得我了？”
　　“表姐？”柳轻云惊疑。
　　“嗯，我是你大表姐沈玥儿。也难怪，我们已经有十几年未见了，上次相见，你还是个小奶娃，一天到晚赖在姑姑怀里。我那时还拿糕点逗过你呢，你恐怕已经不记得了。”
　　柳轻云摸了摸耳垂，这不能怪她，就算是原装货来了估计也没印象，这么多年没联系，看来这次是受外祖母嘱咐，特意前来相见的，只是不知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沈玥儿没让她疑惑太久，开口又说道：“我嫁至京中已两年有余，莫怪姐姐没去看过你，一来是身份不适合，二来，不知妹妹是否还愿意相见......今日前来是受了祖母之托，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我们可找处安静的地方叙叙旧？”说罢看了柳轻云身后的春花一眼。
　　“妹妹也有此意。”柳轻云表示无碍。
　　两人携手往前面的院落走去，那是一处小树林，平日也供留宿客人下棋品茶之用，是以有几尊桌椅。沈玥儿比她早到好几天，附近都已经安排好了。
　　“不知姐姐如今嫁在哪处？”柳轻云寒暄道。
　　沈玥儿神色无恙，语气却带了一丝萧条：“我现在住在柳条儿胡同倒数第三家，你姐夫是个城门副校尉，属于安王府的旁支。我只是个继室，前头留有一个女儿。”实际上婚事只是一场交易。沈家想到京城落脚，安王府需要银钱，但又舍不出嫡支子弟，找了个旁支鳏夫，许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又得了位娇妻，三方欢喜。沈玥儿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状况，她有大把银钱傍身，又颇有些手段，丈夫是个没本事的一心指望她养活，她现在在府中也是说一不二。“叔叔去年也在京中开了几家铺子，如今边境不大太平，贩马的生意大概也做不长了，过些时日，爹爹过来，咱们也都有了几分依靠。”
　　沈玥儿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匣，“祖父母最是疼爱姑姑，当年也是一心一意为姑姑打算，只是天不遂人愿。罢了，不再提这事。这是祖母托我交给你的，本是她为姑母备下的，如今给你也一样。”沈玥儿顿了顿，又说道：“祖父母一直为当初错眼识人而悔恨，对姑母既痛心又失望，沈家的女儿，虽说是商户出身，但也是有骨气的，祖母偶尔嗟叹，姑母当年但凡能挣一口气，也不会……我并非故意评判长辈，只是祖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些年并不好受。”
　　柳轻云叹了口气，她自然知道沈玥儿并无怪责的意思，只是沈氏已逝，作为女儿，她也不好说什么。沈玥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京中的一些事情。比如表姐夫的本家安亲王，先帝的第三子，只好风雅之物，常常一掷千金，安亲王妃为此头疼不已，当年一位闻名京都的大家闺秀，如今不得不日日钻营黄白之物。沈玥儿简单地为柳轻云梳理了一下京中大致的人际关系。先帝平庸好色，后宫妃嫔无数，先后诞下十三女十一子共二十四位子女，成活的也足有九女七子。听说先帝常常不记得自己孩子叫什么，后来索性不分男女一律按年岁大小称呼，为此皇子公主未出宫前，每个人都需在胸前佩戴玉链，上面坠着几颗珠子就意味是第几位出生的孩子。如今继位的是先帝的第六子杨肃，曾经的怡亲王。先皇后诞下长公主和七公主后再未有孕，不得已抱养了母妃已逝的六皇子，打算培养几年再做打算。谁知同年，先皇后陪先帝到皇陵拜祭时突然病到，未熬到回宫就去了。从此六皇子的身份就不上不下分外尴尬了，短短几年就低调到被众人遗忘，没想到五年前却突然大放异彩一举夺位。
　　“先帝虽多妃嫔，但最宠的确是贞妃。据闻贞妃入宫前只是江南浣纱女，因美貌被当地县令进献，先帝一见倾心，为她冷落了粉黛六千。贞妃诞下十六王爷后，先帝更是爱屋及乌，几要立为太子。”沈玥儿见柳轻云对皇家之事感兴趣，又以为她当年闭门守孝，所以对世事一无所知，就仔细地说道，“六年前，北境有流牧鞑子进犯，先帝突然下诏要十六王爷领兵镇压，北境不平不许还朝。当时十六王爷还未及岁数出宫建府，所以连称号也没有。众所周知，北境土地贫瘠，又酷暑严寒，那些流牧鞑子基本就靠进攻掠夺为生，一年一小犯，三年一大犯，根本无法根绝。当时，朝廷上下一片哗然，以为是贞妃恩宠已尽，哪想半年不到，先帝就病逝了。当年婉贵妃所生的九王爷继位呼声最高，乃因九王爷早已在礼部任职，一母同胞的十二王爷又掌握京畿巡卫军，外祖是兵部尚书，手握重权，里应外合下几乎势不可挡。没想到一番争夺后，竟是当今圣上得了这至尊之位。先帝七子如今也只剩下三子而已。如此再看，先帝大概是真的宠爱贞妃和十六王爷的。”沈玥儿语毕感慨到。
　　自古皇家多无情，柳轻云对此见怪不怪，想来当年先帝病逝并不简单，不过也轮不到她去深究就是了。如今皇帝已经年过四十，膝下却只有二子一女，长公主早已出嫁，两位皇子却还十分年幼，不过六岁和四岁。而十六王爷今年才二十有一，年轻力壮，又征战多年兵权在握，这京都以后会有什么变数还真的很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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