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天下

作者:刘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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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程


      10.归程
      侯伟林经过再三考虑,决定与包运来合作,如此既可解决资金短缺问题,又能开辟
      增收渠道,垄断市场有利提升憩苑实力,将来再跟南方集团决一雄雌。他与股东商讨合
      资扩建康乐中心事宜,本以为一箭三雕的好事会受欢迎,不料遭到坚决抵制。
      “包运来是什么人?引狼入室后患无穷。”罗兴国首先发难。
      许守成也认为不妥:“康乐中心与公司经营主旨不符,万一失败如何收场?”
      侯伟林说:“你们不要鼠目寸光,就不能往好处去想?”
      三人不欢而散。侯伟林不肯放弃,转而做中层干部工作。陈思眼看乱象丛生,为憩
      苑前途担心,夏欣说黎经理回来就没事了。她上班以来还未见过黎经理,却能感觉他的
      影响无处不在。夏欣评论黎志不光具有梦想,还有把它变成现实的强烈意愿。“他善于
      捕捉机会,以有限的资本迅速创造财富。如果把他放在沙漠,他会从中开垦出良田;给
      他一座荒山,他能开辟一片果园。公司员工都受到他理念的影响,是发挥团队力量的关
      键所在。”同事对黎经理的评价都很正面,有说他像古代托钵僧,为了达成目标四处漂
      泊,有人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言传身教,甚至称其为“夫子”。当然也有微词,那就是管
      理过于严厉。这些说法激起她的强烈好奇,以至迫不及待地想见识这个“不尽人情的夫
      子”经理。
      天气像喜怒无常的小孩,昨日还阳光明媚,冷空气瞬间来袭,怒吼的北风裹挟雨滴
      恣意地扑打着门窗。偌大的办公楼里,只听风啸,不闻人语。侯伟林枯坐办公桌前,独
      自苦思冥想。康乐中心不断追加投资,影响流动资金周转,憩苑面临困境,他已束手无
      策。包运来不断施压,他想与之妥协又遭来众人反对,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为今之计
      只得向阳山求援。
      曾兵单独跑了一个全程回到阳山,卸完货走进旅社,只见一伙人乱哄哄围在室内推
      牌九。蒋益军嗜赌如命,此时正双眼发赤欲罢不能,看到徒弟呼其代劳换换手气。他没
      好气应道:“卡车油箱空了,再不加油,明日就得趴窝。”
      蒋益军不肯罢手,不料几个来回下来,眼睁睁看着一千多元进入别人囊中,那可是
      预留的油款。他输红了眼,要扳回又没本钱,急得额头青筋直跳,其窘迫之态被前来找
      车的郭明义瞧了个正着。姓郭的能在□□混出名堂,自有过人之处,一眼认出他是壶江
      人,正要上前游说时被人一把挡开。
      黎志是接到曾兵求助电话匆忙赶来的。他刚与货场承包人签订场地转租合同,准
      备自建钢架仓库开展零担业务,见此场景不禁痛心疾首,劝道:“古人云,‘国之本在
      家,家之本在身’。老祖宗强调男人应该治国、齐家、修身,你我虽是一介平民,至少
      应有担当精神,岂能沉溺赌博,置生计亲友于不顾!”
      此话甚是尖锐,蒋益军再是皮厚也觉脸上发烧。他放不下架子,不肯听从黎志安
      排,只好讪讪走开。郭明义跟踪其后,找机会主动上前介绍货源,并让货主钱守维请
      客,促其答应垫付加油款。吃饭间他极力笼络,暗示发财渠道:“都说马达一响,黄金
      万两。老弟是守着金山讨饭吃。货老板富得流油,全靠剥削你们发家,这种人的不义之
      财不拿白不拿。”
      蒋益军听说过有同行途中卸货换钱,向来不屑这种卑劣行径。郭明义拍拍他肩膀
      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金钥匙掌握在你手中,就看你有没有胆量。”蒋益军若有
      所思。曾兵听得心惊肉跳,一个劲催促起程。
      且不说师徒俩各怀心事,在城市的另一边,承包司机祝志高也深陷两难中。他天没
      亮驶进工业园区,连找几家企业都碰壁,厂方不认生面孔,无奈之下回到停车场。“捷
      达物流公司”主管乐建才叫住他要求送货,“老地方,老规矩。”说起话来仿佛字字是
      金。祝志高讨厌他吝啬,借口货主无法跟车推辞。乐建才许诺一路包吃。他答道:“另
      请高明吧,老子不想伺候。”上次吃方便面倒尽胃口,至今见到那玩意就想吐。
      他已经等候三天了,心中着实焦躁。乐老板为压价与他打起持久战,“那你开条
      件?”他说难找回头货,要求运费加百分之五。“加你百分之二,预付一半?”他掉头
      就走。乐老板一把拽住说:“算你狠,按箱计价,每箱八元如何?”他犹豫了,总不能
      空车回去,咬咬牙只得同意。
      货装到一半,祝志高借口超高不干,嚷嚷要搬运工卸掉已装的箱子。“除非运费调
      高,不然一拍两散。”
      “看在老主顾分上,总要让公司赚点,我才好交代?”乐建才傻眼。真是风水轮流
      转,现在轮到他苦苦哀求。
      “加价百分之四,不能再低!”祝志高毫不心软。
      乐建才心中如吞下苍蝇般歪腻,因找不到别人只好忍受,一脸不情愿地将钱递给对
      方。祝志高得好还卖乖,“刨去各项开支,算下来运费所剩无几,认识你算我倒八辈子
      霉!”
      黎志离开长风公司时心情很好,与饶经理最终敲定货运合同,可以说阳山分站已牢
      牢站稳脚跟。“时间还早,是否就近走访厂家,顺带将几笔散账结了?”刘昊建议。
      “那种事让易海处理就行,咱们去西郊货场,看有没有往北开的货车。”黎志断然
      道。小伙子机灵,知道黎头归心似箭,纵使心里不乐意也只好顺同。两人在场内兜了个
      来回,运输淡季,J省的卡车罕见踪影。
      他俩一路转悠,终于在一辆三凌大卡的车底下看到正在修车的司机。“师傅早!”
      黎志蹲在他身旁打招呼。那人自顾忙着,瞟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黎志仔细瞧他修车,不时帮着传递工具:“歇会吧,抽根烟。”那人从车底爬出
      来。
      “师傅自己处理故障,挺辛苦的。”
      “这破车怎么修也修不好,要不谁还待在这鬼地方。”
      黎志帮他分析故障,两人交谈甚欢。司机姓黄,来自河南,第一次到阳山,感叹货
      运中介提成太多,辛辛苦苦赚不到钱。他问干吗不找正规物流公司。
      “本地人势力大,特别排外。咱是过路客,在人家地盘惹不起。”
      他递出一张名片,说:“我也开车出身,现在从事货运,你要货尽管来找我们,保
      证运价公道。”
      “干什么的,喂,血厘(说你)呐!”身后传来吆喝声。
      他回过头看,一个二十几岁的粗壮青年,理板刷头,拿根警棍冲他俩嚷嚷,正是在
      大门边瞌睡的货场保安。
      “谁让厘(你)进来的,想搞破坏呀?”他踱着方步,双手敲打警棍,审贼似的看
      着他们。
      “这里是什么地方?”刘昊问道。
      “货运停车场,门口写着呐。”板刷头很神气。
      “谁说停车场不让进人?不让进人,怎么停车?”
      “透血的,闲杂人等一律免进。”
      “还透水呢,什么乱七八糟。”刘昊没辙。
      “他是北方口音,意思是领导说的。”黎志解释,转过头道:“保安同志,我们只
      是来了解情况,并无恶意。”
      “没恶意也不行,透交代的,赶快出去。”板刷头毫不理会。
      “我是你透的透,你的透要听我安排。你上班打瞌睡,疏于防范,让闲人擅入,该
      当何罪?”
      “厘,厘,厘血,血……”板刷头一急,就说话结巴,憋得眼睛翻白,脖子青筋直
      跳。
      “别出血啦,你等着挨批吧。”他俩告别黄师傅扬长而去。
      保安十分懊丧,站在那儿呆若木鸡。河蟹闻声过来,问什么人捣乱。这家伙身边总
      会带个女人,只不过走马灯似的更换面孔,近来常驻货场,清淡的生意丝毫没有影响泡
      妞的兴致。
      他追上前找碴,“手下败将,哪有资格在此现身?”
      刘昊讥讽:“当日不知是谁抱头鼠窜,只会在小妞身上逞能。”女子伸手摸他脸
      说:“小帅哥有话好说,蟹哥待人可豪气。”他一把挡开,“小姐请自重,这人不是好
      鸟”。
      河蟹气得脸色煞白,正要挥舞拳头,冷不防黎志出现眼前。他虽然好勇斗狠,也知
      光棍不吃眼前亏,只得将一口恶气硬生生吞下,质疑对方不守诺言来此找货。黎志嘲笑
      他分辨不清“货”与“车”的区分。河蟹瞪眼,还想找词反击,人家懒得搭理,径直离
      开。他大跌面子,当即安排手下跟踪,严令伺机报复。
      正午时分,他俩走进“三河”饭店用餐,顾客全是司机。一辆东风卡车紧随其后,
      满载货物晃悠悠地驶进院内。祝志高从驾驶室跳下来,见到他俩特别亲切。
      黎志提醒车载超高,弯道易出危险。刘昊打趣:“竹篙腿长,再险的路都迈得
      过。”黎志认真道:“开车的是在鬼门关前讨生活,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安全,看刚才
      进门真替你捏把冷汗。”祝志高耸耸肩说:“麦片分量轻占空间,货主出不起运费,我
      实在没有办法。”说话间一个五短身材的胖子过来,他介绍雇主乐建才,揶揄道:“瞧
      他胀成圆球,我被榨成啥样?”
      乐建才尴尬道:“说笑了。隔行如隔山,鄙人也有不得已苦衷。”
      黎志请他们一同就餐。祝志高也不客气:“都说生产厂家赢不过商品经销商,我们
      这行开车的赚不过货运老板。你财大气粗,我恭敬不如从命。”
      菜上桌了,黎志问怎么不见张春福。祝志高说生病了没来,得知他独自走长途,
      黎志责备他在玩命。“我正要返乡,择时不如撞时,搭你顺风车,需要时也能打个下
      手?”祝志高当然求之不得。
      话间论起汽运艰难,祝志高因信息不灵大倒苦水。黎志说:“僧多粥少,注定车
      主弱势地位。发货方定价,泡货按重量计,实货则按立方算,吃亏的永远是你。接零担
      虽然能合理搭配,提高运输效益,一来货源难凑齐,二来卸货不易,像老牛拉稀耗时费
      力,如果装货顺序不对,来回倒腾货物要你老命。”
      祝志高一拍大腿,夺口而出:“一点没错!可惜咱们生就劳碌命,只有认了,纵使
      神仙下凡也没法子。”
      黎志责备道:“放着熟人不找,自讨苦吃活该。”他连声喊冤说:“你们货站不在
      广州?早知阳山有站点我八只脚跑上门!”
      “以后咱们合作,我包两头,让你既省心又不吃亏。”
      饭后出发,进入丰顺地界,连绵起伏的山道往往长达数公里。汽车沿着赣粤线前
      行,公路紧贴在野狼河谷北岸,顺着年深日久的河道曲曲弯弯向前伸展。幽深的河谷里
      偶尔有强劲的风吹过来,带有一股腐烂芦苇的恶臭味。南岸险峻的峭壁上偶尔可见攀登
      的野山羊。
      在一个山口,竹篙不减速麻利地扭动几下方向盘。汽车90度大转弯绕过一个突出的
      山头,从悬在河谷上的路段上驶过去,车轮碾过路基边缘,碎石哗啦啦往下掉,乐建才
      心都悬在嗓子眼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车灯照在沙石路面显得昏黄暗淡。竹篙虽然熟悉这条险峻的公
      路,却也不敢丝毫懈怠。
      至河湾镇时不到傍晚六点,前面就是山区,上百里荒无人烟。吃过晚饭出发时,天
      气有些阴沉,寒风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吹着,这种不死不活的鬼天气竹篙已经司空见
      惯了。老板劝说他们住宿:“要变天了,跑车危险。”他舍不得花那住宿费,更不愿白
      白耽搁一个晚上。
      过了松林坝,天已经完全黑了,天空堆满乌云,北风穿过山谷,发出可怕的呼啸
      声,暴风雨眼见就要来临。后面喇叭长鸣,一辆皮卡紧随超车,祝志高因上行弯道无法
      避让,恼火说:“着的什么急,赶去鬼门关!”黎志笑道:“何必生气,须知忍一时委
      屈,换十年平安。”祝志高挑选平缓地段减速靠边,皮卡强行越过。没想到卡车刚拐过
      坡顶急弯,差点撞上停于路中间的皮卡,他急打方向绕过,车头离崖壁只差毫厘。车厢
      大幅摆动,他抹一把额头冷汗,连声好险!皮卡驾驶座探出个脑袋,那家伙回头看一
      眼,驾车飞驰而去。黎志对黄头发印象深刻,断定那家伙有意为之。
      由于前方修路,改道走龙宁,到深夜才进入赣境。黎志检查完轮胎,攀上驾驶座,
      利索地启动油门,许久未摸方向盘,有些手生。天空飘起霏霏细雨,雨季造成道路泥
      泞,又是深山夜路,汽车喘着粗气沿着坡道艰难移动,沿途山壁如刀劈斧砍,车窗外就
      是几十米深的悬崖,他小心谨慎地紧贴着山体行驶。
      深入大山,天下起瓢泼大雨,路面变得更加湿滑。沙石路况本来就差,凹处很快
      积水,坑洼淹没在水面下,汽车开过不停左右摇摆,那景象令人提心吊胆,更可怕的是
      路基被水泡软,车轮一旦陷入深坑会不断下沉,造成车身倾斜,极易侧翻。遇到狭窄陡
      坡,他只能挂低挡紧踩油门,硬着头皮往前闯。
      下到半山腰,车子还是抛锚了。黎志毫不犹豫下车,将油布铺在车身下,利索地钻
      了进去。
      祝志高自知技不如人,蹲在车旁打下手。雨越下越大,透过重重雨幕,依稀可见山
      脚下两个光点在缓缓移动。许久一辆大货车缓缓开了过来,紧挨着他们停下。驾驶员伸
      出头来,冲他喊道:“你小子又趴窝啦,要不要帮忙?”他谢绝。对方听说有黎志在,
      加大油门开了过去。
      他打着电筒,不一会全身湿透了,不时有过往车辆溅来一身泥水,卷起的气流吹得
      人浑身打战。他递过扳手,过意不去说:“幸亏今晚有你在,否则不知如何度过?”黎
      志一边操作一边开玩笑:“我不搭车也许就不会出事?”
      “故障早就有了,就是一直根治不了。白天抛锚还好应付,发生在晚上,这种罪非
      一般人忍受得了。”
      “那要怪你学艺不精,是对敬业精神欠缺的惩罚。”黎志爬出车底拍拍手道,“油
      路存在阻碍,以后包管没事。”
      卡车重新出发,经赣南进入闽西,随着夜色加深,气温渐渐变冷。祝志高套上棉
      衣,将一条毛毯扔给黎志,咕哝道:“跑一趟车要经历四个季节,这活计真不是人干
      的。”
      大地漆黑一团,汽车在深山里奔驰,公路在无穷无尽的山中延伸,四周一片静寂,
      只有马达匀称的响声。乐建才窝在驾驶座后面打起呼噜,黎志不时与祝志高搭腔,两人
      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以便保持头脑清醒。天渐渐亮了,山林间升起缕缕薄雾,它们像
      顽皮的精灵,在树梢徘徊一会,很快弥散到整个山坳。前方能见度不及五十米,黎志打
      开雾灯,小心翼翼地行驶在公路中间。卡车喘息着爬上山梁,远远望去,就像一叶飘浮
      在云海中的小舟。
      经过建宁,要翻越令司机谈之色变的磨盘山。在漫长的陡坡前,一辆拖车停在路
      边,驾驶员是个粗壮的年轻人,圆圆的脑壳光可鉴物。那人背靠车厢,单脚支地双手交
      叉胸前斜视来车,一幅“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模样。
      祝志高跳下车,与他协商价钱,对方说要200元。“行价100元,怎么翻番了?我装
      的是麦片,不到十吨。”
      那人道:“不用拉倒,我还怕你侧翻受拖累呢。”
      “你少要点,都是同行,别赚黑心钱。”
      “给你面子,减10元。”
      祝志高眼瞧着乐建才说:“这可是额外开支,怎么办?”乐建才横竖不开口,借故
      走开。
      黎志逐个检查完轮胎,仔细观察路况,前面百米开外隐约可见皮卡身影。他见他们
      仍在争执,突然过去将竹篙扯开,“我来开吧,车能上得去。”光头立即改口:“160
      元如何?不能再少了。”
      黎志将发动机空气过滤罩卸下,麻利地启动车子,一边说:“除罩增氧能提升发
      动机出力,不过非特殊情况不可使用。”那人跟在车后喊到:“就100元,算我做善事
      了?”
      卡车挂低挡匀速爬坡,二十分钟到达坡顶。祝志高因免受敲诈不迭感谢,黎志说恐
      怕不只要钱那样简单,“坡度太大,拉绳又长,拖车换挡很容易脱钩,反应不及就危险
      了。还有,看到前面那辆皮卡?那家伙很可能心怀不轨”。
      祝志高疑惑:“有谁会处心积虑害我们?”
      “他干吗一路尾随不舍?人心难测,别看见面一团和气,你不定何时得罪某人,心
      里恨得入骨。”黎志感慨说。
      黎明时分,西北风变得急了,天空像巨大无比的锅盖,一股无形的东西从四面八方
      挤过来。卡车刚摇摇晃晃地翻过一座大山,盐末子一样的雪粒终于被抖落在荒原上。闽
      西四月降雪未免也太稀罕了,祝志高在心里咕嘟着。没过多久,已经听不见最初雪粒打
      在窗玻璃上的噼啪声。公路上已有薄薄积雪,车速也明显地减了下来。
      日光艰难地透过云层显露出来,由于阴云密布, 200米开外的景色仍然看不清晰。
      在省界收费站,他们目睹匪夷所思的一幕。前面那辆重型卡车刚在窗口缓缓停下,一
      个瘦小的男孩迅速钻入车底,盘身在备胎架上。汽车颠簸着前行,他们紧随其后,男孩
      的手臂在不停地晃动,显然在摇动备胎紧固铁链,稍有不慎摔到地面必死无疑。黎志生
      怕他不小心掉下来,叮嘱祝志高保持距离。不一会,一辆面包车飞快超越,挡在那辆重
      卡的前面,迫使对方急刹车,奇迹在瞬间发生了,男孩随同备胎掉落地面。重卡毫无察
      觉地往前走了,从面包车上下来三个大汉,很快将轮胎搬上车开走,整个过程不过几分
      钟,其配合协调之精准,动作之惊险堪与美国大片媲美。
      “他们在盗窃!”乐建才回味过来后主张立即报警。祝志高说:“有什么用呢?不
      等警察赶到,他们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放任犯罪行为不管?岂非助长邪恶?”
      黎志说:“劣行无处不在,让你防不胜防。盗贼成功一次到手上千元,可叹司机白
      辛苦。我痛恨这种行为,有时想想又释然,贫穷使然,试问有谁甘愿做贼,他纯粹就是
      个孩子。”
      武夷山跨越闽赣,峻岭连绵不断,两省交界处往往几十公里不见人烟。太阳当顶,
      山间就似大蒸笼,更要命的是腹中空空,肚皮贴上背脊,为赶路误了早点,三个人饿得
      直冒虚汗。祝志高强咽口唾沫,说:“转过前面山口就到检查站了,那里新开了间小饭
      馆。”黎志奇道:“深山开店有生意吗?”竹篙说:“商家赚钱无孔不入,他们托检查
      站的福,此刻铁定顾客盈门,没准能遇上熟人。”
      饭馆距检查站约一公里,倚山而建,门面不大却热闹非凡,几十辆卡车一次长蛇
      排在公路边。司机们正在烈日下议论,商讨如何顺利过卡。由于走私猖獗,交通事故频
      发,各地加大路检力度,政府本是好意,实际操作中检查站成了相关部门摇钱树,检查
      人员吹毛求疵,以各种名目敲钱。什么驾照未验审,交养路费不及时,票据证件不齐全
      等,都是罚款的理由,只苦了无辜运输户。
      壮汉子不服道:“最怕装载超高、超重罚款,货装少了摆明亏本,多装不但车吃不
      消人也更辛苦,如果运价合理,灰孙子才会那样干!”
      大高个愤愤道:“我还碰到更离奇的,去年车子刚大修出来,尚未装货就被检查
      站拦住,我说大爷行行好别耽搁时间,几个家伙一番折腾,愣是以未置后备轮胎要开罚
      单,我与之理论,领头的小子竟然直言看我不顺眼。”
      大伙争相诉说,都对平安过站没把握。一个湖北佬发躁说:“伸头挨刀,缩颈放
      血,横竖都要倒霉,咱们不如结队加速硬闯。”此言一出,招来一片反对声。“你那是
      送肉上砧板,到时扣车三月,让你喝西北风去!”
      东风驶近,几个壶江司机见了他们不禁欢叫起来,瘦子李发财诉说刚因尾灯不亮
      被罚,前面还不知如何过关。黎志说:“人家按规定办事,怨自己平时保养不勤授人以
      柄。”
      黎志知道留下来的车大都加长超载,要不就是夹带违禁物品。直言道:“你们这样
      躲也不是办法,就怕人家闻声找过来。”李发财央求道:“你脑子灵想个主意,如何闯
      过鬼门关?”他说:“我先过去吸引他们,你们10分钟后跟进。”
      黎志驾车前行,接近检查站时,几个身穿防弹背心的路检站在公路中间,当头一人
      扬起旗子,示意东风靠边停下。那人有个显著特征,硕大的蒜头鼻几乎占满脸部。祝志
      高对他并不陌生,此公心肠特硬,开起罚单毫不手软,过往司机无不恨得他牙痒。
      他心里正思忖着如何应对,忽见斜剌里一个农夫牵着水牛悠悠登上公路,肩上还扛
      了一副犁耙。他灵机一动,靠近了突然按响喇叭,水牛受到惊吓,猛地往前蹿出,刚好
      将路警挤到车前。他假装反应不及,方向往右打,将趴在发动机舱盖上的“蒜头鼻”足
      足顶出10米。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景象,平常开车的见了路检不啻老鼠见猫,只有点头哈
      腰地讨好,哪敢有丝毫得罪。瞬时间,所有工作人员都围了过去,黎志跳下车,扶起惊
      魂未定的“蒜头鼻”连声道歉。趁着出现的空当,后面车辆一溜烟迅速驶来,经过时不
      约而同鸣笛致意。
      那些哥们是无痛过关,留下黎志吃的苦头可就大了,站里工作人员将他团团围住,
      那架势像要生吞活剥了他。“蒜头鼻”不但扣下驾驶执照还要扣车,一番训斥后,让他
      十天后再来听候处理。
      黎志只好赔笑脸,谁让他强出头来着,做好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怎么处理是您的
      权力,总得给个理由?”
      “冲撞执法人员算不算理由?你们这些车夫目无法纪,屡教不改,不重治不知厉
      害,我看这个车你是再也别想开了!”那小子大概气糊涂了,说话不经大脑,连同伴也
      听得直皱眉。
      黎志火大了,道:“车夫怎么啦?我们靠气力吃饭,同样在为经济建设出力,并不
      低人一等!”
      正在纠缠不休,站里走进一群人,原来是上级派下的行风督查组。“怎么回事,用
      得着横眉怒目?”为首的眼镜问道。
      “蒜头鼻”汇报经过:“这人太嚣张,必须杀一儆百。”
      黎志描述当时情景,据理力争道:“当时出现意外,刹车不及,好在并未发生严重
      后果。”
      督查组经过现场检验,确实挑不出毛病。“蒜头鼻”怀疑他故意制造事端,掩护
      后面的违法车辆冲关。黎志驳道:“他们谋生容易吗?一年四季不着家,日夜辛劳不
      说,甚至要将性命拽在手上,千里来回挣个几百元,你们一次罚没上百,还让不让人活
      了!”
      督查组决定放人。卡车驶出检查站,祝志高手抚胸口直呼侥幸,连声道:“太可怕
      了。今后这种事千万不可重演!”
      黎志瞪他一眼说:“你以为我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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