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是魔鬼

　　空气中带着微甜的气味，暖暖的风要把人的骨头也给酥化。
　　叶泽身上传来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是清新的柠檬味，他的嘴唇柔软而冰凉，他的牙齿坚硬而锋利，我被一种甜蜜和疼痛相互发酵的奇妙感觉给震住了。
　　但人有着嗅到危险气息而求生的本能，于是我一把推开他。他这是让蒋玲恨我啊。
　　“你疯啦？”我说。随着叶泽踉跄往后推的几步，我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
　　我非常非常喜欢他。因为喜欢反而偏执起来，不容许我们之间有一点点瑕疵。因为喜欢，所以我的内心从来都没有觉得他会喜欢我。在他的面前，我无法冷静，我会因为他的几句话欣喜若狂，也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黯然神伤，会被他气的炸毛，也会因为他的笑便觉得一天都是美好的。
　　但这不是我，我应该列好一堆学习计划然后有条不紊地完成，做一个内心平静毫无波澜的书呆子，虽然看着索然无味，却安然没有痛苦。
　　现在我该坐在拉上窗帘而显得幽暗的教室里，在别人安然入睡的呼吸声中做我的数学题，控制住自己下笔的力度，不吵到别人。我不该在这里，做一堆莫名其妙的事。
　　叶泽倔强地看着我，他的眼神乌黑清亮，他的嘴唇紧紧抿着，两边的嘴角微微向下，显的有些委屈。
　　蒋玲还站在那里，她已经从刚刚震惊中恢复过来了，她的眼神带着高高在上的鄙夷神色，双手环抱着胸，好像刚刚惊的大叫的人并不是她。
　　“所以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虽然她极力控制着，但语调还是有些不稳。
　　“我们没有在一起。”我赶在叶泽开口之前说。我怕他又会说出什么话来激怒蒋玲，到时候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哈，没有在一起，你们当我瞎吗？”
　　“确实没在一起。”叶泽补充说，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力量，像是在极力强调。
　　“蒋玲，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说明这件事，索性就用行动告诉你。对不起，我伤害了你，我知道怎么向你道歉都没有用。但是我不想一直欺骗你，你要打要骂都随便你。”
　　“你这个骗子，是你来招惹我的。”蒋玲放下手，眼睛顿时就红了。
　　“对不起。”叶泽低下头说。
　　蒋玲三步冲上去，用拳头锤叶泽的胸口，用脚踢叶泽的腿，发出那种钝钝的声响，白色的校裤擦上了黑黑的脚印，校服也变的皱巴巴的。
　　叶泽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掉下来遮住眼睛，他倔强地抿着唇，一言不发，默默地忍受着。
　　他干嘛不还嘴？不理直气壮地为自己做辩解？他不是很能说很神气，说的我又气又无法反驳，只想打他一顿泄愤。
　　可是现在他竟然像温顺的小绵羊一样低着头。
　　哈，这是在搞笑吗？这怎么可以？就算要让他低头、忍气吞声，那个人也只能是我!你算哪根葱，给我退下!
　　“够了！”我抓住蒋玲的手，“你要出气也差不多了。”
　　蒋玲先是楞了一会，随即冷冷地说：“我就知道是你，上次你用叶泽的手机发那种暧昧不明的短信来的时候，我就应该察觉的。”
　　叶泽慢慢地抬起头，用他乌黑的眼睛看着我。
　　我仿佛身处他们两个人的夹击之中。烦死了。
　　我放开蒋玲的手， “虽然当初我是有意的，但是现在我和叶泽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相信，你们刚刚都接吻了，你并没有躲，也没有甩叶泽一巴掌，你骗不了我的眼睛。”
　　刚刚是我大意了，不知道现在甩叶泽一巴掌还来不来的及。想到自己对叶泽还有留恋，我自己也很生气好吗？
　　“我可以证明。”我沉默着几秒突然灵光一闪，但我说出来就表示我真的和叶泽玩完了。
　　“我可以告诉你他的秘密。”我微笑地看着蒋玲，用余光看到叶泽逐渐僵硬的脸。我的心里既难过又有一种快感，我总算戳中他的痛点，他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总是一副胜劵在握的样子，特别是应对我的时候也是这样让我特别讨厌。
　　“什么事？”蒋玲似乎被我说动了，虽然语气还是很不好，但是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就是叶泽是被人抛弃的，他现在的父母并不是他的亲生……”
　　我的脸一阵火辣，但是甩我巴掌的人不是叶泽，而是蒋玲。
　　我缓了缓从嗡嗡的声音中清醒过来，“现在知道我的话是真的了吧。”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们是清白的吗？我只会觉得可笑，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知道，我却不知道。”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事情，也对，我当初不就是因为叶泽和我说了这些话就以为自己是他亲近的人而高兴的不得了吗？
　　不想到这点还好，一想到这里我就后悔了。至少在那个时候，他是真心的吧。
　　我搞不明白自己，我明明那么喜欢他，却又控制不住地想伤害他。我明明那么喜欢优秀的他，但是他身上的光环却那么刺痛我，让我无处遁形。我看着他的笑容，却常常有心痛的感觉。
　　爱一个人不是希望对方好吗？为什么我却是相反的。也许我是一个异类，我从小到大都没喜欢过别人，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人却总是想找他麻烦，想看他的笑话。
　　我真是个变态，我这样的人就该孤独终老，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一个明白我的人。
　　我这种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自悲自怜的感情，甚至超过了要失去叶泽的痛苦。
　　我突然想起了年级第一。
　　“你觉不觉得我们在玩一个游戏呢？”我们一起回家的路上年级第一突然说。
　　“啊？”那时候我非常莫名其妙，只能呆呆看着他。
　　“我们每天都有不同的关卡，我们必须完成任务才能过关。随着年龄的增长，任务也会越来越难。但是游戏毕竟是假的，我们不会在游戏里受伤，更不会死。只是我分不清，谁是真正存在的人，谁是游戏中的人。”说到这里年级第一真的露出了点苦恼的神色。
　　年级第一的脑回路还真是特别，他这是游戏人间的意思吗？可是他比任何人都活的认真啊。
　　“那么，我呢？你觉得我是游戏中的人，还是现实的人呢？”
　　年级第一似乎是想了一会，下定决心般地说：“无所谓，不管你是属于哪一派的，我都会一样对待你的。”年级第一摸了摸耳朵，加快了步伐走到了我的前面，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和从耳尖上冒出的一点红色。
　　那个时候我心里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是被人喜欢的欣喜，还有对有人会喜欢自己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这个人是叶泽就好了，我想。即使在对我如此真诚的年级第一面前，我的真实想法还是这样。
　　于是我明白了，对我来说被不喜欢的人喜欢，并不能让我满足，我还是和孤身一人一样孤独，甚至意识到这点而更加孤独。
　　不如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游戏呢，这一切都是假的。一脸怒气冲冲看着我的蒋玲是假的，在阳光下白的透明的叶泽是假的。
　　我有些忘记我们是怎么离开的，我又是怎么回到了家。
　　家里没有人，现在五点钟，妈妈大概快要回来了，爸爸的话今天又要开夜工。
　　我进厨房倒了满满一杯水，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
　　我脑海中闪过叶泽，我的脸一下子又热了起来，又咕噜噜地猛灌了一杯水。因为喝的太急，衣服都湿了。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现在能怎么办呢？
　　我抓着头发走到客厅，刚刚进门的时候没注意，现在才看到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纸，用玻璃杯压着。大概是妈妈有事会迟点回家吧，以前也有类似的情况。
　　我走过去拿起纸条，“小兴，妈妈走了，存折放在我房间里的抽屉里，密码是你的生日。我知道我只顾自己的幸福很自私，但是我没想到他一直在等我，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我知道你是一个很独立的孩子，你什么事都能自己解决。我既开心，又觉得你不需要我。好好照顾你爸爸，我对不起你们。落款：妈妈。”
　　我放下纸条，觉得一点真实感都没有，昨天还做着油油鸡腿的妈妈，今天突然说走了。这简直是在开玩笑，不能因为我今天气叶泽，就让我的妈妈也不见啊。
　　这不是真的，我才不相信。
　　我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走回房间。不过是晚回来一点而已，一定是这样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家里还是很安静，我爬起来到爸妈的房间，只有爸爸蒙着被子在呼呼大睡。他昨天一定工作到很晚，我不忍心叫醒他。
　　我自己到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条，就匆匆上学去了。
　　妈妈穿着藏蓝色丝绒裙子的样子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天的妈妈非常漂亮，有种容光焕发的感觉，仿佛年轻了十岁。当时我以为这种漂亮仅仅是衣服，是妆容带来的，但现在想想那也许是爱情、是希望带来的。
　　同学会。我笑了一下，然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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