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来撩去

　　这几天吴宇他们每天都像个机器人似的，顶着炎炎的烈日在操场上比着谁比谁更机械。每天回家的时候都是灰头土脸，吴宇本来白皙的皮肤也变暗了几个色调，而陆天擎除了那头银发依然神采奕奕，脸上也变成了小麦色，乍看上去有点杀马特。
　　幸亏还有两天军训就结束了，吴宇虽然永远习惯不了每天早起、立正、稍息、向后转的苦逼日子，但是他一想到沈申童他们这样的住校生，心里就平衡了不少。因为在学校住的话，宿舍卫生必须得通过教官的悉心督查下才能算合格，不说把被子叠成豆腐快了，吴宇平时压根就不叠被子，一年到头被子都是一个不规则球形。沈申童同学的被子，据说一天一次地让小刘教官直接一脚给踢到地上，吴宇对此表示深感同情。
　　最近的天气预报实在是欺人太甚，从上周开始就信誓旦旦地预报这周会有三天连续降雨，然后还会降温。结果这几天下来，硬是连龙王的一个喷嚏都没听到。
　　今天下午军训的时候，小刘教官看他们一脸生无可恋的状态，突然提高嗓门冲他们大喊一声：“集合！”这分贝真是中气十足啊！吴宇不禁感叹。
　　“立正！”
　　“稍息！”
　　小刘教官喊了几嗓子之后，站在他们队伍前面，顿了顿说：“给你们三十秒时间自由活动。”
　　“啊——三十秒能干嘛啊……”后排传来几个女生不满的嘀咕声。
　　“还有二十秒！”
　　“报告教官！请问教官整天这么晒着为什么还这么白？”一位大胆的女生发问。
　　“是啊是啊，教官求美白秘方！”又有女生跟着起哄。
　　这位小刘教官看着挺严肃的，可能是平时也不太接触女生，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呃，一丝羞涩？不过这位小刘教官自我调节能力还是很强的，不经意地一丝羞涩也就持续了两秒。转而对他们说：“还真有秘方。”
　　“教官快说说！”几个小姑娘发现小刘教官也没那么难以接近之后，纷纷抢着跟他搭话。
　　“你们就在夏天最热的时候，衣服穿少点，几个人一起去海边，什么也不用做，就集体躺在沙滩上，不用太长时间，坚持一个月就行，保证你们现在这层暗色的皮就像干裂的墙皮一样刷刷地往下掉。”小刘教官一本正经地说道。
　　只听下面传来一阵唏嘘。
　　“神童，看出来没？咱这位教官还是个纯情的主儿呢。”吴宇小声对沈申童说。
　　“谁有心情看他啊，想想我可怜的被子就想骂他，哎——快别说话了，热死老子了！”
　　“不如你纯情。”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贴着吴宇的耳朵就传了过来，吴宇一惊。
　　他回头一看，陆天擎已经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敢情这货还练了凌波微步啊！吴宇撇过头冲他小声骂了一句：“傻逼，你爹是不是叫段正淳？”
　　“时间到！”小刘教官一嗓子把他们飞走的魂儿喊了回来。
　　“我们也训练了有段时间了，还记得我前几天教你们的口号吗？”
　　“记得！”
　　“那现在我们做个游戏，就当犒劳犒劳你们。从第一排开始每人喊一句军训口号，不得重复，喊不上来或者和别人重复了，就上前面来给大家伙儿唱一段！”
　　“是，教官！”
　　这时候有个细绵绵地声音从队伍里传来：“报告教官，您教的口号就不到十句，我们现在两个班的人……”
　　不等这位姑娘说完，小刘教官接着说：“我没有说口号仅限于我教的，好了开始！”
　　“操，宇哥这下完蛋了，咱们可都在最后排。”沈申童小声对吴宇说。
　　“怂样儿！怕什么，现在开始想，大不了小爷给你高歌一曲。”
　　“您还是饶了我吧！”
　　“军中骄子，校园精英；勇往直前，谁与争锋！”
　　“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
　　“团结进取，奋力拼搏，齐心协力，共铸辉煌！”
　　“……”
　　在前面喊了十几句像模像样的口号之后，后面的新生蛋子们就开始坑坑巴巴，自力更生。
　　最后连“跌跌撞撞无大碍，欢天喜地欣欣爱！”这种一听就是某某人对某位叫欣欣的女子的深情告白都往外喊了，吴宇正想感叹是谁脸皮这么厚的时候，发现声音源头就在他附近，伴着一声声意味不明的窃笑，他发现竟然是十五班的杨进，那个双胞胎保镖之一！而那位叫欣欣的女生据吴宇推测，应该是十五班的班花宋欣欣。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声迷人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坚持，坚持，坚持！”
　　“哈哈哈……”队伍里传来一阵狂笑，大概是他们都没想到平时那么高冷的文岭，会说出这么简单易懂的句子，而且文岭自始至终冷着个脸，最后还特意提高嗓门喊出了最后一个“坚持”。
　　吴宇一下子乐了，这小子还真他妈可爱！
　　吴宇一直毫无危机意识地沉浸在一片看别人出洋相的快感之中，直到左手边的沈申童发话，他才慌了。
　　“校园军训真不赖，就是教官很无赖；我们对此超无奈，但求训完无大碍！”沈申童喊完这一嗓子，还故意得意地对着小刘教官挑了挑眉毛。
　　估计是想报踢被子之仇，在大家一阵哄笑之后，小刘教官却没有他料想到的那样怒火冲天，只是笑了笑：“不错！很有才。下一个继续！”
　　吴宇慌了，哼哼唧唧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根本就没想这套，光顾着看热闹了。他来不及佩服沈申童，才刚顿了几秒，小刘教官就喊：“停！你出来！”
　　吴宇心想，大不了就高歌一曲呗，小爷的歌喉也算得上是天籁了。吴宇走到最前面，不等他说什么，小刘教官指着旁边的一个角落：“先过去等着，我给你找几个伴儿。”然后转过头对着他们说：“好，继续！”
　　这下轮到窦金宝了，窦金宝平时说话就不是特别利索，这会儿却一张嘴特别中气十足地喊：“挺住，挺住，挺住！”
　　“哈哈哈……”队伍里又传来一阵哄笑。
　　“妈的，这都可以……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媳妇儿难产了。”吴宇有点后悔刚才自己那么诚实了。
　　陆天擎压低声音对窦金宝说：“宝儿啊，我以为你要喊坚|挺，坚|挺，坚|挺——呢。”窦金宝被他说得一阵面红耳赤，他小时候其实挺会调皮捣蛋的，可现在脸皮薄的就跟张身份证似的，所以陆天擎和杨进时不时地就拿他开涮。
　　轮到陆天擎了，还不等小刘教官说什么，他就自告奋勇：“报告教官，我没想出来。”
　　“简单，”小刘教官面无表情地指着他,“你也出来。”
　　……
　　自打有了“坚持，坚持，坚持！”和“挺住，挺住，挺住！”这两个版本之后，后面的新生蛋子们就照着葫芦画瓢一个比着一个喊得简练又洪亮。
　　最后，就只有吴宇和陆天擎被叫了出来。小刘教官咳咳了两声说：“吴宇你先开始，不能唱流行歌曲。”
　　吴宇其实也不会唱几首流行歌曲，他算是半个二次元的人，听的歌大部分都是日本动漫里的主题曲，日语自己心血来潮背过一段时间的五十音图，也就是个能读下歌词的程度，这会儿他想到底是来首灌篮高手的主题曲？还是来段银魂里的修罗？纠结了半天，他最后决定还是放弃唱日文歌，原因很简单，他不想被人说装逼。
　　吴宇站在队伍最前面摆了个自认为可以与罗志祥相媲美的帅气动作，开始唱了：
　　“寒风飘飘落叶
　　军队是一朵绿花
　　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
　　不要想妈妈
　　声声我日夜呼唤多少句心里话
　　不要离别时两眼泪花
　　军营是咱温暖的家
　　……
　　白云飘飘带去我的爱
　　军中绿花送给她”
　　吴宇唱歌其实跑调很厉害，但他却从来不正视这个事实。
　　再加上这首歌语速偏慢，跑调跑得非常明显，刚开始他一开口，大家就“噗嗤”一声稀稀落落地笑着。后来，他们却发现吴宇这位当事人竟然完全旁若无人地并且相当投入地唱到了最后，随意地站姿还透着几分帅气。
　　他的声音本来就带点沙哑，说是烟嗓但又没那么夸张，况且他不喜欢抽烟；说是清脆可又带点沧桑，配上他动情的眼神，大家竟然把他跑调这件事给完全忽视了。
　　结束之后，从队伍里传出一阵阵掌声。吴宇微微愣了一下偏偏头，冲着队伍露出了一颗小虎牙，阳光下吴宇的笑容就像夏季一股清凉的溪水，让人看着非常舒服。
　　陆天擎从吴宇一开口唱歌，视线就不由地落在了他身上，那份不经意地傲慢和投入吸引了他，这种由内到外散发出的不羁，让他不禁想起了多年前那个阳光下微笑着向他伸出手的青年。
　　“教官，还有一个！”有人在队伍里努力地带头起哄试图逃避枯燥苦逼的军训。
　　这一声把陆天擎从过去的思绪中喊了回来，继而换上白狐狸的面具，冲大家笑笑走到队伍正前方。他顿了顿说：“请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喂喂，宝儿！老大这抽什么风？就他那嗓子……”杨进用胳膊肘猛地戳了窦金宝一下。
　　“啊，疼——”窦金宝白了他一眼，“不知道。”
　　“你还真是环保啊，多说个字能死啊！”杨进不满地说。
　　陆天擎选了个大家最熟悉不过的歌，只是——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比铁还硬——
　　比钢还强——
　　向着法西斯帝开火
　　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
　　……”
　　这个抑扬顿挫搞得连小刘教官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唱到“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的时候，陆天擎还特意在句尾加重了语调，好像在向他人努力地证明自己唱歌真的不是只有一个调。可是在唱到“比铁还硬，比刚还强”的时候，句尾突然来了个日式降调，气势一下子就从黄果树瀑布降到了趵突泉。
　　吴宇和沈申童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泪眼汪汪，“哈哈哈，宇哥，这下有人给你垫底了。”
　　“我说神童你几个意思？小爷我唱得差，你没听到掌声吗？那可是我用自己的歌喉赢来的掌声！”吴宇说着拍了沈申童一下，“这白毛也算是一条好汉啊，就这种技术都好意思自告奋勇！”
　　窦金宝扭头狠狠地盯了一眼笑得合不拢嘴的吴宇和沈申童，视线正好和他俩对上了，“操，那个叫什么金元宝的，眼神绝对会杀人！”吴宇小声对沈申童说。
　　这时只见陆天擎站在前面丝毫没有难为情的意思，唱完之后还特绅士地对着他们一弯腰说了句：“谢谢大家。”
　　此时竟然也有一阵掌声响起，“日了，这都有掌声？”吴宇心想，这货果然不能小看啊，白狐狸装得再像人那也是只狐狸，最后那弯腰一笑也忒能装逼了。
　　“宇哥啊，你这就不懂了吧。你唱得好人家会主动给你鼓掌，不，其实你唱的也挺……呃……”沈申童勾着嘴角笑了笑，“你要是明知道自己唱得差还跑前面唱，不说句谢谢那谁屌你？只要说了谢谢，不管你唱得咋样都能换来一阵掌声，这就是什么……传说中的礼尚往来？”
　　“哎呦喂，神童，这话说得有一套啊！”吴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我说神童，你什么时候会作诗了？小爷我都快崇拜你了！”
　　只见沈申童二话没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还没退出去的页面，得意地看着吴宇指了指：“就这个。”
　　吴宇一看愣了：“我操！你他妈背着我自己查，是不是兄弟？”
　　“小宇你这不就误会我了吗？我刚一个劲儿地蹭你，您倒好，光看着前边儿傻笑了，根本不屌|我。”沈申童一脸委屈地说。
　　“……”这回吴宇是彻底无语了。
　　小刘教官搞了这个名为放松的整人活动之后，接下去的军训就显得轻松了不少，时间也过得快了起来，不知不觉当天的军训就结束了。
　　下午他们一解散，杨进走到陆天擎旁边：“老大，你刚才是抽的什么风？平时叫你去k歌我们还得连哄带骗的，你不是……”
　　还不等他说完，陆天擎看了他一眼：“老子今天心情好，就想高歌一曲。走起，宝儿呢，老大请你们吃饭！”
　　“他拉肚子，蹲厕所了。”
　　“他带纸没？”
　　“一解散就进去了，估计没来得及……”
　　“这傻逼，快去给他买包餐巾纸送过去。”
　　杨进刚要往学校的小卖部跑，就听到一个甜美的女声在耳边响起：“陆天擎，你要用吗？”说着，冲着陆天擎递过来一包心相印。
　　这个女生是十六班的团支书，叫童梦迪，人长得漂亮不说，成绩还不错。
　　陆天擎接过散发着阵阵清香的心相印，对着她笑了笑：“谢了。”童梦迪说了句“不客气”，转身笑着就向食堂走去了。
　　“给，快给他送去。”陆天擎催着杨进说。
　　“哎！靠——让宝儿用这个擦屁股，真是糟蹋了这包心相印啊！”杨进一边吐槽一边往厕所跑去。
　　吴宇和沈申童正好从陆天擎旁边经过，吴宇只想把他当空气，可谁知人家并不乐意默默无闻地当空气。
　　“哟，看不出来，你唱歌调跑得还挺远。”陆天擎走近吴宇戏谑地笑了笑。
　　“你大爷的，听没听过乌鸦笑话猪黑？”吴宇皱着眉头骂了一句。
　　“宇哥宇哥，错了，不对！”沈申童凑到吴宇身后低声提醒他。
　　陆天擎没忍住“噗”一下笑了起来：“我是乌鸦您是猪的意思？哈哈哈……”
　　吴宇恼了，突然一步迈到陆天擎面前，压低声音说：“别他妈没事儿找事儿，你该不会是爱上小爷我了吧？”吴宇挑了挑眉毛，看了他一眼。
　　陆天擎倒是被这一个问题给问愣了，他真没想到看着傻乎乎的吴宇会问这么个问题。不过，他还是笑了笑：“那得看您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完，陆天擎转身就走了，留下此刻只想把他那头白毛给剃光的吴宇。
　　陆天擎他们三个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想杨进的那个问题。关键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抽什么风。
　　可能是现在的生活和以前比起来，像一潭死水似的太无聊了吧。
　　他明明锁定了下一块小甜点是文岭，可还是在看到吴宇的时候就忍不住想逗他，他有点迷茫了，文岭如果算是不太好啃的小甜点，那吴宇就算是变态辣的重庆火锅？
　　他又想起了今天吴宇唱歌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那份不经意散发出来的傲慢和投入可能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有些相似吧。想到这儿，陆天擎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看，还是没有新的消息，他叹了口气点了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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