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深白海平线

　　梦。

　　她看见两个自己。

　　两个幼小的孩童浸在血红的湖泊里不断往下沉，他们有一模一样的金发和蓝托帕石似的眼睛，以及仿佛用相同模具刻出来的脸；场景倏然转换，两个孩童走在鹅毛大雪中，一直走一直走，脚下的雪融化变成向日葵花田；两个孩童一起吹掉生日蛋糕上的蜡烛，一起闭上眼许愿，眨眼间燃起熊熊烈火，两个孩童消失不见，破败坍圮的房屋里只有一个遍体鳞伤的黑发女人，连心脏也不跳动地倒在那儿……

　　“菲，醒醒。”

　　听到声音她快速睁开眼，已经形成本能睡眠中也不放松警惕。梦境哗一下四散，她正好好躺在乌龟背上，置身于汪洋大海中，头顶上灰蒙蒙的一片。

　　“我们有危机了。”阿格妮丝的脸从头上方伸过来，银发女孩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菲尔特抚着额头坐直身体，刚才的梦还清晰地留在脑子里，感觉真实得令人在意，不过她没有闲心去细想。厚重的黑云横亘在前方，还有膨胀得更大的趋势，空气潮湿而沉闷，没有一丝风，海面平静得可怕，为暴风雨的来临做足了准备。

　　她们仅有这小小一方乌龟壳肯定遭不住狂风骤雨，对两个旱鸭子而言的确再危机不过，一旦掉进海里她们谁也没法获救。
　　“毛毛，九十度调头，暂时先离开这一带。阿格，你拿上望远镜，我们分头看附近有没有路过的船。”
　　没有办法，菲尔特立刻做出如果能遇到船只便向他们求救的决定，乘乌龟航海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尤其是在气候多变的伟大航路，头两天她们没碰上坏天气那都算运气好的。

　　“好孩子，你真好。”毛毛游得非常卖力，菲尔特抽空拿了两块面包喂它，小家伙快起来堪比二十个壮汉使出全力划桨的速度。

　　“如果能遇到船顺利搭上就好，可是那样我们就要和你分开了，你之后要去哪呢？”她看了看身下的乌龟，毛毛扭过头露出硬汉式的微笑，说的话也相当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菲尔特确实能够听懂它。
　　“嗯……‘大海是很宽广的，光是畅游其中就很高兴’吗？好吧，当心不要再被人类抓去了，虽说我很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来……嗯，我知道，你有属于自己的龟生。嗯，我也会想念你的。”

　　为了确保遇到同一条航线上的船，菲尔特指挥毛毛不偏离原本驶向波拿巴岛的方向，反之而行。大约十分钟后不枉所期发现了救星，一艘通体黑色的双桅帆船驶在正前方，并且如她所想的，那艘船的方向和波拿巴岛的永久指针所指一致。

　　值得一提那船桅杆上扬着黑色骷髅旗，即是海贼，她们能不能顺利获救就成了大问题，但眼下没有挑三拣四的余裕，雨点已经慢慢打了下来。

　　在毛毛马力全开下很快接近了海贼船，大概船上负责侦查的人也发现了有只势头很猛的乌龟冲着他们去，此刻海贼们统统围站在船舷边看新奇似的，要菲尔特说的话，他们一个个造型浮夸、奇装异服，才更让她新奇，而且看起来都不像好沟通的角色。

　　深知在海上遇到一艘船的几率非常渺小，她心里盘算着要是交涉失败就强行突破，表面上她暂且先和平地征求同意：“前方有一场暴风雨快要来了，能不能搭我们一程？”

　　“怎么办，老大？”船边一名海贼朝身后询问。
　　短暂的寂静间，有沉重的脚步声踏在木甲板上，原本站在船舷的海贼们自觉向两边让道，取而代之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独占了那片位置。

　　菲尔特仰着头与来者俯视的目光相接，顿时认出那张频繁登报的脸。男人身披暗红色的皮毛大氅，袒露出半身结实强壮的肌肉，一头冲天红发像燃烧的火焰，他紧闭着唇在仔细揣测她一番后不紧不慢地开启：
　　“就算老子不同意，你这女人好像也不打算罢休啊。”

　　不愧是尤斯塔斯·船长基德。心思被看穿的菲尔特在心里给对方默默鼓掌，又听见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
　　“知道这是海贼船吧，想活着下去可没那么容易。”

　　她只听出不算否决的话里有一丝希望，则完全把其中的威慑当耳旁风，迫切地问：“这算是同意了吗？”
　　语气和态度不经意间流露出那么点‘不知死活无所畏惧’，在尤斯塔斯·基德眼里几乎是挑衅，引得他收紧了一双金眸，警惕地打量起她。
　　“敢上来就试试，要是来找茬的老子不会拒绝。”

　　……海上的男人脑子里只有打打杀杀吗？不过她琢磨着这句话，到底算不算同意？想起她人生中唯二接触过的两个男人都那么变扭，她在心里默默认定男人说话都喜欢拐圈子，这位肯定也是。

　　“那就多谢了。”她笑道，于是携着行李抱紧阿格妮丝瞬移到海贼船上，众人都有些惊异，她正正停在一派淡然的船长面前，蓝眼直勾勾看着对方的金眸：
　　“尤斯塔斯船长既然如此慷慨仁慈，我怎么会找茬呢。”

　　“仁慈？！”生平头一次被如此形容的海上恶徒顿时拧皱了眉心，如果是玩笑真有够烂，但又听得出她偏偏是当真感激，基德狠厉地压低声：“女人，你好像搞错——”

　　菲尔特忙于见毛毛最后一面，早就从他面前闪去了船边，正跟它挥泪告别。
　　“毛毛，谢谢你，再见了！”她目送着毛毛从反方向驶离了暴风雨地带，它会安全的。

　　“老大被无视了诶……”
　　“不要说出来蠢货！想死吗？”

　　“基德，”戴着蓝白条纹面具的男人走近基德，见自家船长立马敛紧了刚才还在抽搐的嘴角，“你打算怎么处置？”
　　“老子正在想。”基德抱着手臂，盯着那个趴在船舷的身影思考了片刻，随后走上前几步：“喂，跑来别人的船上最起码先自报家门吧，你是什么人？”

　　菲尔特留恋无比地从海上转回身，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
　　“赏金猎人。”

　　顿时被武器包围。
　　她愣在原地尴尬的抿抿嘴，旁边阿格妮丝低低说了声“笨蛋”。

　　“这么说是冲老子人头来的了！”众海贼举着武器严加防备的紧绷气氛里，基德突兀狞笑起来，跟通缉令上如出一辙。

　　“我——话没说完，赏金猎人，是之前的事，现在已经不干了……我保证对尤斯塔斯船长没有任何居心。”她举双手示意投降，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无害。

　　“哦？”基德狐疑地注视她：怎么看都不像无害，面上投降，实际无所畏惧，扮猪吃老虎的可能性倒挺高。
　　“喂，你们有谁相信？”他招呼身后一干人。全体摇头，毕竟他们家船长首级可贵了。

　　“我明白了。”在大海上混防人之心实属正常，她也理解，不作出一点‘牺牲’无法使这群人放下戒心。“信不过的话你就把我捆起来，而我绝不反抗，这样可行？”

　　“去拿锁链来。”基德一声令下。

　　……这你倒是应得痛快！
　　菲尔特努努嘴。
　　“我是无所谓，但这个女孩，她身子弱经不住那么粗暴的待遇，尤斯塔斯船长应该也看得出来她没有伤害性，你得先答应我，别动她。”

　　“不，”阿格妮丝不满道，“我可以和你共患难的。”
　　“不，我怎么能让你受委屈！”她有时太过保护，固执起来根本没得商量。但关键还是看这艘船的船长大人如何决定。

　　只见基德抱着臂不为所动，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神情里那种‘这是老子的船凭什么听你的’的意思。
　　“你以什么身份跟老子谈条件？要是老子偏不呢。”

　　菲尔特目光一沉，整个人气场大变，杀戮武人顷刻提刀防备就是最好的证据。阿格妮丝是底线，她容不得一点危险靠近她亲爱的女孩，这一船的糙汉子没有几个咸猪手说出来都不信，她绝不打对此退让。

　　“不喜欢条件，威胁怎么样。”她瞬间闪至基德身边，肩膀贴着他大衣上的铆钉，附在对方耳边用旁人听不见的音量悄声说。
　　“我愿意妥协不代表我没有进攻的本事，只要不触及底线，我们就相安无事。”

　　她威胁当中仍然保持着一点温和，更像苦口婆心地劝说你若非情急她绝不愿把事闹大。不狂妄，也不过分展露锋芒，却反而叫人相信她还真有那个本事。
　　“这下老子不是更想见识你的‘本事’了吗？”
　　基德也没一点受威胁的样子，说得轻松自若，甚至有些心情不错，真是太久没碰到敢威胁他的人了，还是个女人。

　　“要看我本事还不是时候，我可是诚心感谢你的，好歹你的船救了我们，现在倒不如卖我个人情。”
　　她动之情理也兼施了软硬，该用的和平手段都用了，基德也并非那么不通达。他定站着，头不动，只有眼睛斜瞟向她。
　　“哼，老子可以不动那小鬼，本来也没打算动。”红发船长低声嗤笑，“但你就没那么好过了。”

　　“悉听尊便。”

　　于是基德还真不客气地把她‘捆’了起来。
　　某间用来当仓库使的杂乱船舱里，菲尔特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双手高举过头被手铐拷着，又用锁链捆了一层固定在天花板上，香艳的气息满溢而出……她敞开穿的夹克外套遮不住里面的露脐背心，整个腹部全然袒露，白花花的腹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本就够短的热裤因坐着的姿势更往上提，一眼只见两条匀称健美、黄金比例的长腿；皮肤上渗出晶莹的薄汗，几根发丝黏在脸颊，先前在睡觉的缘故头发没有编起来，现在披散着，从中间分开的柔顺金发一半垂过腰部以下，另一半凌乱地卡在身后。

　　负责审问她的鸡冠头男握着手中的笔不住地咽唾沫，好半天才开口。
　　“名字。”
　　“菲尔特。”
　　“没有姓？”
　　“据我所知，没有。”
　　“身高。”
　　“5.8英尺。”
　　“性别！”
　　“……哈？”
　　“性别啊。”
　　“……女。”
　　一旁的尤斯塔斯·基德忍无可忍地拎起鸡冠头扔出门外。
　　“问的什么玩意，没用的东西。”基德边念叨着又走回船舱，一脚把个空木箱踢到她面前三米处，重又坐下。舱室里只有他俩了。
　　“杀过人吗？”
　　菲尔特僵住一瞬，眼皮慢慢垂下去，还没来得及回答，对方就讥笑着开口：“看出来了。”

　　“怎么不当赏金猎人了？”
　　“我自己也成了被通缉之身，虽然不是被政府。”她棒读似的念，“体会到了海贼们随时会被盯上有多不容易，所以不干了。”
　　“我怎么听着不像真的。”

　　她神情冷淡，直视着对方而不语，一副‘爱信不信、懒得理你’的模样。她都毫无抵抗自愿被囚了，这个人还想怎样？
　　像是要回答她无声的发问，尤斯塔斯脸色不太愉快地扬起手指，一把匕首唰的向她脑门横空飞来。
　　她气定神闲地迎着直刺过来的锋利银光，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基德眉头一皱，终是急忙把手一挥，匕首几乎贴着她的皮肤调转轨道插进墙壁。
　　“有点意思，是个不怕死的。”
　　“我怕死的。”她认真反驳，“只是这种东西还伤不了我。”

　　基德眯紧眼睛。何止不是假话，根本就信心十足，这女人功夫够深的，要真的图谋不轨也没必要一直隐忍着。不过就算她真要干出什么，他船长基德也不带怵的。

　　“老子不讨厌刚强的女人。”他换了个悠闲的坐姿，由审讯变成谈交易的架势，“来谈谈你欠老子的人情……或者说是‘船票’。”

　　自然，海上恶徒没道理白白让陌生人搭顺风船。
　　“我现在身上没有太多钱，等到岛上就赚了还你。”

　　“你不当赏金猎人了，靠什么赚钱？”
　　“去赌场。”
　　“岛上没有赌场呢？”
　　“……”
　　她语塞，尤斯塔斯显然不打算跟不确定因素做交易，可自己一穷二白连身上的武器都被扣押了，对方应该知道她什么都没有，但仍然提出了交易就一定是有所意图。
　　“你究竟想要什么？”她问。
　　“这就看你眼下有什么了。”

　　“阿格妮丝可不能给你！”她吼道，但对面基德一脸兴趣缺缺，明摆着她理解错了。男人还是悠闲地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像在等她自己开口。

　　“我还有‘我自己’。”答案并不难想到，她能用来交易的除了自己尚有可取之处的‘本事’以外的确再无其他，菲尔特心一横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事，你说就是。”

　　“行吧，看你也没别的东西能拿出手，老子就勉强降低要求同意了。”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好像他多亏似的，看看那是什么神情，多么心高气傲又不乏广阔胸怀似的……她看透不说透，毕竟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明知是圈套也只能往里跳了。

　　“但是我有原则，一我不出卖灵魂，二不能违背道义，”菲尔特看着那个红头发恶徒，心不甘情不愿，说得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只要不违反这个原则，我可以答应你一件……”

　　还没说完，基德不满意地皱起眉，眼神古怪地瞟了过来。

　　“……两件事，行了吧。”

　　“说话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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