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旦

　　我第一次见到许欢，是我生命里一个平平无奇的四月天。
　　连着几天纷纷的雨，而后终于放晴。
　　你一定要来看看江南的春天。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天空蓝得像是梦境一样，黄昏时分天空的云朵铺开像一幅水墨画，我路过一颗参天的红豆树，树上的牌子写着这书好几百年历史了，我想起了一首诗，王维的《红豆》。
　　然后我就看到了许欢，站在树下，手机随意拿着我们学校校服，低着头的，看样子是在等人。
　　我魔症了一般一直看着面前的这个男生，很多年以后我都还记得他那天的动作，表情，却想不起来他有什么的值得我呆呆地在那里看着，就看着他的朋友来了，他抬头，然后两人一起离开。
　　他抬头的时候，眉毛也抬了下。他眼睛不大，但是在那张脸上刚刚好。他的鼻梁很挺，整个人看起来，很舒服，很好看，舒服得就像那种寒冬的暖风一样。
　　要知道一个人的名字不难，只要你想，在这个学校，总有办法知道。
　　于是我知道了他叫许欢。
　　我问怎么写的呢，回答的同学说，是许诺的许，欢喜的欢。
　　许诺欢喜。
　　我微笑，点了点头。
　　真好听。

　　喜欢许欢的女生不少，但是他看着冷冷清清的，我每天都想遇见他，我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量他，因为他不会注意到，不会看到我脸上飞快泛起的红晕。
　　当然并不是每天都能遇到他，遇不到他的时候，我就疯狂的做题，然后做到累得趴倒在桌上，只有累的时候，我的脑袋会暂时忘掉许欢。
　　这是属于我自己的秘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林石出最近有些惆怅，我鼓起勇气才问他怎么了，他摇了摇头，是不打算回答我的，但他又看了看我，低着头，说到：“淼淼，我，是不是特别差劲，让你们很失望吧。”
　　我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哥，你自己不知道要怎么做吗？”我看着他，妄图从他眼中抓住什么。
　　“我对不起妈。”
　　“你更对不起你自己。”我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那天后，林石出明显静下来了很多，连带着顾眉生整个人都沉静了几分，可她是顾眉生啊，她是那么肆意的一个人。
　　林石出不找她，她也不去找林石出。
　　她拿着书本追着他们班那些男生满教学楼的跑，还跑过高三空无一人的走廊，整层楼都听得到他们的笑声。
　　甚至还听得到他们的谈话，顾眉生和那些女生这样说着，走过高三的走廊。
　　“最近你不去找你男朋友了。”
　　“他高三了嘛，没把我当什么，就不来找我，那我也不要找他了。”她嘴巴里像是含着糖果，含糊不清的说话。
　　“哎昨天杨不宁是不是摸你胸了？”一旁的女生侧头，八卦地笑着。
　　“滚吧你。”
　　“哈哈哈哈，他给我说手感不错。”

　　那天下午的课完了，外面下着暴雨，林石出拿着伞，出现在了顾眉生班门口。
　　当时的顾眉生正和旁边的那个叫杨不宁的疯玩着，她转头看到林石出站在门口，动作停了下来。
　　她摆出胜利者的微笑，转身走向门口。
　　“什么事。”她双手抱胸，声音别样的冷漠。
　　“跟我去吃饭。”
　　“你们高三不是不用去食堂的？浪费时间啊。”
　　“你跟我去。”
　　顾眉生看着他，明明林石出高出她一个头，她却生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来。
　　“凭什么。”她嘴里硬生生憋出这三个字。
　　林石出伸手一拽，把她拽到了没人的转角。
　　然后一手抵住墙，一手护住她的后脑勺，疯狂的吻着她。他们的唇齿交揉在一起，顾眉生起先在抵触，后来手放上了他的腰，深情回应着他。
　　这个吻，许久，许久都没有停。
　　“顾眉生，你不要逼我了。”
　　我爱你，顾眉生。
　　我爱你所以我要为你考虑。
　　顾眉生的手伸向他的脸，指腹轻轻抚摸他的眉角，温柔得像一滩水：“我爱你。”

　　终于，高考了，我们学校被占用了场地，放了三天假。我回了家，我和母亲都坐在桌上，我看书，一旁的母亲只是捧着茶杯发呆，她头发里有白头发了，我看着，眼睛有点泛红，我真不愿意承认她老了，我心里她永远是红唇花裙子妖娆明艳的花朵，她不会老，她永远二十岁。

　　可是母亲却口口声声在说，哥哥都18了，是个大人了，淼淼也快成了大人了，妈妈老了。
　　我回答，没有呢。
　　母亲笑了笑，摸了摸我的脸。
　　淼淼有喜欢的人吗？
　　我摇头。
　　啊，这样啊，妈妈心里面一直有个很爱的人呢。母亲低声笑了笑，然后接着说，后来我的心死了。
　　你哥哥他，他怎么办呢？
　　我多希望他，凉薄一点，这样他就不会受那么多伤害了。
　　淼淼要是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千万不要太喜欢他。
　　因为爱容易毁了一个人，就算人不死，心也得死。

　　林石出的高考成绩，一塌糊涂。
　　母亲却像在意料之中，没有多说什么，也不劝他复读，我们都知道他留在北水结果都一样，于是林石出报了个苏州的二本，离家近点。
　　一晚顾眉生找到我，她满脸愧疚，她拉着我的手说：“水落，我太幼稚了，是我害了林石出。”
　　我摇了摇头，安慰她：“路是他自己选的，你又何必自责。”
　　然后我看着顾眉生发红的风情万种的眼眸，我一字一顿，问道：“你喜欢林石出吗？说真的。”
　　顾眉生愣住了，然后摇了摇头。
　　我知道她不是在否定，她是说她不知道，她看不清楚自己此时叛逆飞扬的心。
　　我拍了拍她的肩，转身回家。转角，我就看到立在哪里的林石出。
　　我惊恐得说不出话了：“哥……眉生她……”
　　“林水落。”他叫了我的大名，打断了我的话，语气里带着微愠，“你说为什么。”这五个字他语气又软了下来，像一只认错的猫儿。
　　我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背影无比失落。

　　他们分手了，在那个流火的盛夏。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季节。

　　林石出整天失落的坐在书桌前发呆。
　　而顾眉生，我看见那个杨不宁来找她，顾眉生和婧姨说去城里同学家住，婧姨不疑有他，想着是暑假，就让她去玩了，以后高二就没时间去玩了。
　　那天我趴在窗口，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我知道未来让人哭泣的事情还有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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