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文的血夜安眠曲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是向日葵？”李若雨疑惑地问道。
　　尤文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有一种直觉，或者说印象，它告诉了我。”
　　李若雨点点头，告诉尤文自己知道的关于向日葵的故事。

　　那时候，李若雨的妈妈钱雯已经怀孕九个月了，按理说应该在医院待产，然而今天就是中秋节了，家里亲朋好友都来拜访，钱雯便和李晓天商量着明天就去医院待产，今天先在家里一天。
　　中午夫妻俩和双方父母在五星级酒店团聚了一番，一家人交换了很多礼物和红包，气氛十分热闹。傍晚，钱雯和李晓天将一堆月饼礼盒与酒盒放在客厅，许多李晓天的商业伙伴和下属前来拜访，客人来了一批又一批。
　　“晓天，我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客人你帮照顾一下。”钱雯对李晓天说道。钱雯脸色有些不好。“是今天太累了么？”李晓天扶着钱雯进了房间。
　　晚上九点钟左右，李晓天将最后一位客人送出了家门。今晚的月亮分外明亮，却又好像蒙上一层淡淡的红色面纱。
　　刚关上家门，李晓天便听见妻子的惨叫声。他连忙冲进卧室，看见妻子躺在床上，身体有些轻微的抽搐，羊水似乎已经破了。
　　“小张，快把车开过来！”李晓天立刻手机通知门外不远处的司机兼保镖。李晓天和司机两人小心翼翼将钱雯抬到屋外的轿车上，小张猛踩油门向医院驶去。
　　到了医院，整个走廊都可以听见妻子的惨叫声，而李晓天在产房外焦急地踱来踱去，却毫无办法。
　　不一会儿，产房出来一个主治医师，他摘下口罩说道，“胎儿胎位不正，产妇大出血，血压下降，呼吸有些衰竭，情况不是很好，你要做好准备，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大人，当然是大人。医生，我求求你了，一定得把我妻子拉回来！”医师点点头，“我们尽力。”戴上口罩又进去了。
　　李晓天叉着腰，对小张说道，“我给王主任打个电话，你现在快去他家把他接过来。”王主任是本市妇产科的权威，钱雯这几个月的检查都是在他那里做的。
　　李晓天蹲在地上，低下头来。此时他心里充满疑惑，每次的检查都显示，胎位没有问题，怎么现在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小张走后没多久，一个穿着一身天蓝色连衣裙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叔叔，我这束花送给你。”李晓天抬起头木讷地接过这捧向日葵，他问道，“小朋友，你妈妈呢？”
　　小女孩指了指空荡的走廊，“我妈妈在产房，她今天生了我弟弟，”小女孩指了指花，“这是我在门外买的花，本来是要送给我妈妈的，但是妈妈说要助人为乐，叔叔你那么伤心，那就送给叔叔你好了。叔叔你可以把花再送给阿姨，然后她一定也会开心的。”
　　“小朋友，谢谢你。”李晓天感动地目送着小女孩拐进走廊一角。
　　不一会儿，钱雯响彻走廊的嘶喊声渐渐平息下来。就在小张带着王主任回来时，主治医师便出来了。他终于露出笑容，握着李晓天的手说道，“血止住了，手术很成功，大人孩子都平安！”在场的几个人都鼓起掌来，李晓天笑了起来，又流下泪来。
　　在ICU病房又观察了两天，后来转入了特护病房，钱雯神智慢慢恢复过来。“我们的孩子呢？”钱雯问道。李晓天抚摸着钱雯的额头，“她现在很好，在观察室里，马上就能抱过来给你看看了。” “起个什么名儿呢？” “若雨你看怎么样？” “李若雨，倒也蛮好听。”
　　李晓天坐在钱雯身旁，将那天晚上那个小女孩的事情告诉了钱雯。“她把向日葵花给我后不久，医生就出来说你和孩子平安了。她可真是一个小天使呐！”
　　“咱们出院前可以去感谢一下她们一家。”钱雯笑着说。
　　李晓天摇摇头，“她妈妈那晚就已经去世了，也是难产。不过听说孩子勉强保住了，那晚她们一家人好像出院后就不知去向了。” “真是…那我们连帮助一下他们家的机会也没有了。”
　　窗台上放满了五彩缤纷的花朵，明亮的阳光照进来，粉粉嫩嫩的，十分可爱，而硕大的向日葵，在阳光下，金灿灿的，闪着光。
　　后来，向日葵便成了李若雨家的吉祥物，屋里屋外都有一些跟向日葵有关的艺术品，甚至外人来了，还以为向日葵是李晓天家族的族徽。从此，李晓天心中便一直认为，向日葵可以带来好运…

　　李若雨走后，尤文整理着文件，脑中那些碎片化的镜头不停闪过，好像并不是自己记得的事情。
　　又忙到了傍晚，天空有些阴沉，尤文收拾文件，偶然看到美婷送来的文件。这不对吧这个帐目？尤文又拿起文件中的报表仔细看起来，经过比对发现，最后的账目少报了个零。而自己已经签了字，如果报给财物会给公司带来几十万的损失。美婷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尤文心里这样想着，要去隔壁美婷的办公室询问一下。
　　隔着门，尤文听见门里低沉的喘息声，尤文敲了敲门，门里一阵响动。“请进！”尤文打开门便看见郑梓军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美婷喝了口咖啡，头发有些散乱。
　　“邵经理，是有事么？”郑梓军收起报纸，说道，“你们先聊。”尤文看见郑梓军的裤子拉链还没有拉上。
　　“尤文，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郑梓军走后，美婷带着哭腔，脸红着说道。尤文张开双手摆了摆手说道，“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也什么都不想知道。”
　　尤文把那份文件甩在美婷面前，“但是你的工作怎么会没有做好，如果以后你们部门再出现这样的纰漏，我就要跟总经理反映了。”
　　“尤文，对不起…”美婷见尤文站起来要走，说道。这一刻，尤文眼前的这个女人似乎不再像几天前自己感到陌生的那个成熟女性，而又恢复成了两年前那个天真的前台小姑娘。
　　然而尤文一想到郑梓军满脸油光、肥头大耳的形象，再看着美婷的蓬乱的头发，他心里感到一阵恶心，又感到有些生气。他没有理睬美婷，兀自开了门离开了。
　　随着外面雷电轰鸣了两声，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路上行人喧闹着找避雨的地方，轿车、公交车不停地按着喇叭。尤文不想回办公室拿伞，摸了摸口袋也没有钱，只笑了笑，于是只独自在雨中走着，走着…

　　李若雨现在站在一睹高墙之外，等着安保人员给她放行。这里是本市的唯一一所精神病院研究中心，四周戒备森严，墙上缠着铁丝网和碎玻璃片，好像里面关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李若雨带了些食品和水果来看望公司的老同事，两年前目睹那场凶杀案的服务员——灿灿。
　　灿灿在那场凶杀案后，本来显得挺正常，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家人的照顾下，灿灿似乎从那种恐慌的情绪中走路出来。然而有一次，当家人带着她去公园里玩，偶然看见公园里的向日葵，晚上回到家便疯了，时而呆若木鸡，时而自言自语，或者有时干脆砸起东西，疯狂地嘶叫起来，家人只好将她送至医院。
　　医院里，经过医生检查，灿灿患上了精神分裂和重度狂躁症，现在只好关在这个精神病研究中心里。
　　“灿灿，你好些了么？”隔着一面玻璃，李若雨对灿灿说道。灿灿在玻璃窗的另一面，穿着蓝白色的病床服，眼神游离着，头发也显得乱糟糟的，手指有些抽搐并且扭在一起。灿灿点点头，口水有些溢出来，滴落在胸前的衣服上。
　　坐了一会儿，李若雨有些忍不住了，打开门后在屋外捂着嘴哭了起来。
　　“李小姐，我是徐灿灿的主治医师。”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向她走过来。“灿灿的情况怎么样？”李若雨同他握了握手。“她的狂躁症已经有所缓解，然而可能是对镇静剂或者别的什么药物产生了依赖，现在她的精神分裂似乎有些严重了。”
　　“那么，还有可能治好么？” “这种疾病如果患者自己没有自主意识来控制的话，光靠我们医院的药物治疗恐怕很难奏效。”
　　李若雨脑中突然想起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有些过于恐怖，她双眼放大着。等稍微平静了一些，她问主治医师，“那么，如果国内治不好的话，去德国是否会好一些？” “我们中心已经是国内的顶级研究所了，我们的技术在过去与德国差距很大，然而现在已经说不好了，我也不敢肯定他们就一定能救好她。”
　　李若雨坚定地说道，“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总得试试。”
　　办公室外，雷霆万钧，随后冰冷的雨滴便淅淅沥沥地落下，无论是高墙里，还是高墙外，都弥漫着青草在雨天里特有的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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