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和大笨蛋

　　陈寅在窗户边吹了好一会儿的风，脑子还是混混沌沌不清醒。他正揉着太阳穴，走廊那头突然传来张初阳的声音：“陈寅……？你在那儿干嘛？”感应灯窸窸窣窣亮起来，陈寅一扭头就看见张初阳站在寝室门口歪着脑袋。

　　陈寅一边往寝室走一边疲惫道：“我刚跟朋友打电话。”走廊的感应灯不太亮，陈寅整个人陷在暖黄的光晕里，看得张初阳移不开眼睛。张初阳愣愣道：“…噢。”陈寅心烦意乱，也分不了心注意别的，他快步经过张初阳，进了寝室。

　　马文远听见动静望过来，看见是陈寅，便道：“你刚去哪儿了？”陈寅没答话只是摇摇头，然后脱力般栽倒在床上。马文远还想问，但看陈寅脸色糟糕，又憋了回去。

　　陈寅一贯作息良好，这天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陈寅浑身上下都难受得要死，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把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不知道是不是动静太大，那边的张初阳哼哼唧唧翻了个身，似乎睡得不太安稳。陈寅放轻动作，伸长了手去摸桌子上的手机。黑暗里张初阳突然轻声道：“陈寅。”

　　陈寅被吓一跳，差点从床上翻下去。他一手撑着床沿稳住身子，另一手摸摸索索抓到手机。陈寅躺回床上小声道：“你怎么还不睡。”

　　张初阳语气带笑，又因为故意压低声音，听上去有些俏皮：“睡不着诶。”陈寅没做声，张初阳又道：“要不我来你床上，咱们聊会儿天。”

　　陈寅完全没心情搭理张初阳，直接冷道：“我不喜欢别人跟我睡一张床。”张初阳似乎有点小失望，过两秒才道：“那晚安吧。”陈寅没应他，按亮了手机，时间显示——00:33。

　　陈寅稍稍犹豫，解锁手机打开了微信。他找到林杨飞，盯着林杨飞最后发来的那个月亮看了好一会儿，又慢慢往上滑。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林杨飞发给他的段子他明明觉得无聊至极，这会儿再看，竟然有些想笑。陈寅把他跟林杨飞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里五味陈杂。

　　他关掉林杨飞的对话框，泄愤地上下滑动微信列表，没动作两下，居然刷出了条新消息。

　　一个红色的“1”出现在林杨飞的头像上。01:14，林杨飞给他发了个月亮。

　　陈寅突然觉得心里很闷，闷得他喘不过气。他闭眼作了个吞咽的动作，然后手抖着回了林杨飞一条——“给我点时间。”

　　*

　　林杨飞挂断电话的时候，心里砰砰直跳。他大喘几口气，不停用手顺自己的胸口。其实他一点不想挂陈寅电话，但他要是不对陈寅强硬些，陈寅可能一直都这么不咸不淡。他不想俩人再这么僵持下去了，陈寅不愿意去想，他只能逼着陈寅去想。

　　林杨飞拿不准陈寅的态度，但从刚才电话里听到的，林杨飞觉得，也不是完全没希望。他隐隐感觉，陈寅可能也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哪怕就这一点点，也足够林杨飞睡不着觉了。

　　林杨飞在床上翻来滚去，一会儿瘪瘪嘴，一会儿又咯咯笑。这么折腾了大半天，再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林杨飞心里像有猫在抓，兴奋的劲头老下不去。他犹豫再三，一鼓作气给陈寅发了个月亮，立马关机睡觉。

　　早上林杨飞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杨静站在门口边敲边喊：“林杨飞！快起来，叫你三回了！”林杨飞很久没睡这么死过，自从跟陈寅闹僵之后，这还是头一回。

　　林杨飞赶忙冲门口喊：“起来了起来了！”林杨飞从床上坐起来，先不忘把手机开机，然后才穿上衣服裤子。林杨飞喜欢裸睡，一般只穿条内裤，所以杨静早上叫他起床都不进门的。

　　林杨飞穿好衣服，把床边的腋下拐杖拿过来支着。这会儿手机也开了，他赶紧看陈寅有没有回他，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林杨飞还是有那么些期待。

　　杨静在厨房给林杨飞热牛奶，她刚把牛奶放进微波炉里，那边就传来林杨飞一阵大叫。杨静不知道他这是抽什么疯，尖叫还一波接一波的，她走过去对着林杨飞卧室门道：“林杨飞你干嘛呢，快点出来了！”

　　说完门就从里头打开了，吓杨静一跳。林杨飞眼睛都快笑没了，把拐杖一扔，一把抱住了杨静。杨静云里雾里的，只感觉自己肩膀被压得疼，不禁感叹这破小孩儿脑袋怎么这么重。

　　林杨飞把脑袋埋在杨静的颈边，轻声道：“妈我好开心啊。”杨静叹了口气，心里也了然了。她轻轻拍着林杨飞的背，道：“人家又答应你了？”林杨飞眼睛弯成小月牙，骄傲道：“管他答不答应，反正他喜欢我。”

　　杨静也跟着笑了笑，又摸摸他的大脑袋，柔声道：“你爸昨晚回得迟，现在还睡觉呢，你今天自己打车去。”
　　林杨飞笑眯眯道：“好！”

　　*

　　要不是腿上还有伤，林杨飞真恨不得蹦去学校，一路上嘴巴就没合拢过。刚到教室门口，林杨飞就往陈寅座位上瞟，结果还是空的。林杨飞有点小失望，不过一想待会儿就能看着陈寅进来，又有点小开心。

　　陈寅今天来得挺晚的，平时这个点陈寅都在收作业了。陈寅一进教室门，林杨飞背都绷直了，笑眯眯盯着陈寅道：“你来啦。”陈寅还有点怪别扭，闷闷地“嗯”一声就回座位了。

　　英语课前，林杨飞火急火燎换位置，那边的同学还坐位子上呢，他就催人家快走。陈寅在一边儿看得无语，又在心里感叹，这样的林杨飞真是久违了。

　　课上老师让讨论，林杨飞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没几句有建设性的。陈寅瞪他一眼，眼神示意他闭嘴。林杨飞看见陈寅瞪他，兴奋道：“你好久没瞪我了，我还就喜欢你瞪我。”

　　陈寅：“……”

　　虽说现在俩人关系有了缓和，但也没完全解冻。陈寅觉得心里有道坎，一时半会儿迈不过去。林杨飞就完全不一样了，比以前还放肆。他上课又在那儿转笔，也不知道这回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啪——”把陈寅笔打掉了。

　　林杨飞笑呵呵给陈寅捡起来，往人手里塞，陈寅下意识躲了一下，林杨飞就握着陈寅手不放，然后嘻道：“下次拿稳点。”

　　陈寅：“……”陈寅觉得林杨飞是故意的。

　　关于他和林杨飞的关系，陈寅想了很久。他不否认自己心里的感觉，但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对不对。中午午休，陈寅趴在桌子上胡思乱想，越想越想越睡不着，越想越觉得闷。他索性坐起来，一看林杨飞也还没睡，好像是在做题。

　　陈寅思考了一下，起身朝林杨飞走过去。林杨飞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是陈寅眼睛都笑弯了。陈寅瞟了眼林杨飞的桌子，发现他居然在做英语。估计是要月考了，这家伙想抱抱佛脚。

　　陈寅压低声音，对林杨飞道：“我们出去说。”然后率先走出了教室。林杨飞立马站起来，拄着拐杖跟上。陈寅径直往实验室走，那边大多数时候都没人。林杨飞跟过去的时候，陈寅正靠在走廊栏杆上，对着楼下花园的孔子雕像愣神。

　　林杨飞伸手在陈寅眼前晃晃，道：“孔子好看吗？”陈寅随口接道：“好看。”林杨飞扬起下巴道：“我比孔子好看多了，你也看看我呗。”

　　陈寅有点想笑，但烦心事太多他根本笑不出来。他转过身子，轻声道：“腿现在怎么样了？”林杨飞咧嘴一笑，道：“缝了几针，医生说最好不要走路，伤口容易裂开。可能……再过几天就去拆线了。”

　　陈寅点点头，不说话了。林杨飞开心道：“我们晚上去吃米线吧，我好久没吃了，我觉得……”

　　“我觉得我还是有点接受不了。”陈寅打断他。
　　林杨飞动作一顿，半张的嘴巴过好久才闭上，笑容渐渐敛下去了。陈寅看他这样，心里也挺难受，他艰难道：“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心里总有点不舒服。”

　　林杨飞垂着眼睑，腋下还拄着拐杖，看上去有些可怜。他轻轻道：“我还以为我们和好了呢。”

　　陈寅听着他委屈的声音，心像被揪了一下。他咽咽口水，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只是一时……冲动？”陈寅胡乱挠了一下脑袋，“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样……不太对？”

　　林杨飞好像突然被惹怒了，抬起头朝陈寅低吼道：“你到底在怕什么？到底有什么不对？”

　　陈寅看着他发红的眼圈，积压好久的郁闷也喷薄而出，口不择言道：“你当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你就是个一天到晚只知道傻笑的傻逼！”

　　陈寅吼完就后悔了，但是话一旦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别过脑袋，林杨飞已经拄着拐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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