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狼

　　［十］

　　正午的阳光热辣又刺眼，季半安戴着大墨镜坐在小区咖啡店外的遮阳伞下，有一下没一下地吸溜杯里的冰咖啡。
　　符可坐在她对面一条条罗列季半安接下来一个星期的行程。
　　季半安沉默听了会儿，打断她：“我昨晚，是不是喝醉了。”
　　“不算吧。可能因为你发烧了，所以你会觉得脑袋比平时晕。”
　　“这样啊……”她继续喝咖啡，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总有关于苍从的印象：“昨晚……我和苍从说话了？”
　　“他送你回的车上。”
　　季半安一怔：“他送我回车上？”
　　符可眯着眼贼兮兮地笑：“公主抱哦！当时多少人目送你们远去啊！”
　　“我怎么完全没印象？”
　　符可：“不会吧？我还听说你在停车场拉着人家的手说了很久的话呢！”
　　季半安完全懵了：“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你不是说我不算喝醉吗？”
　　“对啊！你到家的时候感觉蛮清醒的，自己吃了药洗了澡，还跟我说让我今天上午别来找你，您身体不舒服要睡到中午。”
　　季半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昨晚发生过的事对于她来说，真的是一片空白。

　　“我和苍从说了什么？”她问。
　　符可摇头：“不知道，你去问嫣然姐，也许她知道。”
　　季半安立即拿出手机拨通广嫣然的手机，电话刚一接通，她就直截了当地问：“大然姐，我昨晚和苍从说了什么？”
　　“苍从？”广嫣然忙得发晕，反应了会儿才想起是谁：“哦，你那个渣男前任啊。我不知道。他说有话要和你说，让我回避了。”
　　“你回避了？”
　　“对。怎么，你不记得了？”
　　季半安郁闷：“嗯。”
　　“真不记得了？”广嫣然惊讶：“我没觉得你昨晚有那么醉啊！”
　　季半安答不上来，连广嫣然都说她没有那么醉，可她就是想不起昨晚的事。

　　符可见季半安怔忡地挂了电话，担心地问：“怎么了？
　　季半安摇头，低头忖量片刻，对符可说：“我要打个电话，你方便回避下吗？”
　　符可乖巧地应声，收拾东西离开。

　　季半安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摩挲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按亮屏幕，然后选中苍从的名字拨过去。
　　幸好苍从没有换手机号。
　　手机里枯燥的嘟嘟声一下盖过一下，季半安屏息等着。她有点朦胧的印象，因为今天中午醒来时，脑子里闪现过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苍从冰冷的表情。
　　是的，冰冷。
　　他深色的瞳孔冰洋般又冷又幽深，静静注视着她。背后是漆黑一片的夜空，什么也看不清，唯有他的表情清晰深刻到分毫毕现。

　　长久的忙音，然后手机里归于平静。
　　季半安垂着眼，自嘲地笑了下。
　　静默片刻，她咬着下唇重新抓起手机，按下苍从的号码再次拨过去。
　　没有人接。
　　季半安抓起咖啡灌了一大口，继续拨。
　　还是没有人接。
　　她魔怔般自言自语：“开玩笑，删了我的记忆，现在没脸见我了？”

　　“谁说的。”
　　面前的座位上突然响起苍从的声音。
　　毫无防备的季半安被吓得不轻，压抑住差点冲口而出的尖叫，腾地摘掉墨镜：“你……你下次出场方式能不能正常点？”
　　苍从亮出手机，指着它：“都快被你打爆了。你打算要干嘛？”
　　季半安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谁让你不接电话？人类为什么要发明手机？为了随时都可以联系到想联系的人。”
　　苍从笑：“你知道为什么人类即使有了手机，偶尔也会联系不到想联系的人吗？”
　　季半安黑着脸看他。
　　苍从：“因为不想要被找到。”
　　季半安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快速收拾桌面上的东西，起身离开。
　　苍从拦住她：“把人叫来了，又不说话？”
　　季半安低头：“你不是不想被我联系到吗？”
　　“不是。”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季半安忍不住去看他的眼睛：“那为什么不接电话？”
　　苍从还是笑：“我喜欢面对面说。”
　　“我打了你三个电话。”季半安计较。

　　苍从沉吟不语，回想刚才手机响起第一声时自己微妙的心理变化，摸着鼻梁转移话题：“你到底有什么事？”

　　季半安忿忿地指自己脑袋：“为什么删除我的记忆？”
　　苍从比她还莫名：“删除你的记忆？”
　　“对！”
　　“你在说什么？”
　　“关于昨晚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季半安激动：“完全空白！”
　　苍从忍俊不禁：“自己喝挂了，反而来怪我删除你记忆？”
　　季半安迟疑：“她们说我不是很醉。”
　　苍从又不说话，一言不发看着她。

　　他这么看着她，让她忍不住产生自我怀疑：“我真的很醉？”
　　“指着我的脑袋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是你清醒的时候会做的事？”
　　季半安：“……”

　　沉默。
　　季半安小心翼翼地确认：“我真的……骂你了？”
　　“嗯。”
　　季半安绝望地闭眼：“那个……骂真龙的话，会不会倒霉一辈子？”
　　苍从憋着笑：“会。”
　　“真的？”
　　“我从不说谎。”
　　季半安不服：“你接近我的方法，算是撒谎的一种吧？”
　　“不算。”
　　“哪里不算？”
　　“我的确是个律师，有两套房。没有父母没有红颜知己蓝颜知己，没有前任……”
　　“可是相亲的本身……”季半安打断他：“就是假的。”

　　再次沉默，这一次空气中的分子仿佛停滞，死一般寂静。
　　季半安赶紧转移话题：“所以我昨晚说了什么？”
　　苍从：“记不起来就算了吧。”
　　季半安契而不舍：“为什么？”
　　“我怕你知道之后承受不了。”
　　季半安不屑地笑：“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了的？笑话！”

　　苍从歪头看着她，指指咖啡店里面：“替我买杯咖啡吧？”
　　季半安莫名：“为什么？”
　　他拍拍口袋：“出来得急，一分钱都没带。”
　　“我问的不是这个。”
　　苍从笑：“我知道。你替我进去买杯咖啡吧？”
　　季半安动摇：“要什么口味？”
　　“和你的一样。”

　　＊＊＊

　　季半安端着咖啡从店门出来，没有在原来的位置找到苍从。阳光从窄巷的夹缝中顺着台阶一节一节爬到他们坐过的遮阳伞下。空掉的位置上放了一盒方形的物体，季半安走过去拿起来看。
　　一盒感冒药。

　　苍从离开了。
　　季半安捏着咖啡长时间站在原地，表情从茫然渐渐转为平静。
　　符可等了很久都不见季半安叫她，自己从另一边探头探脑地过来看。见到季半安正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符可远远唤了她一声：“安安！”
　　季半安回头，眼神没有直接落到她的身上，很安静却也很悠长。
　　符可被她的眼神整得一顿：“电话打完了？”
　　季半安朝她招招手。
　　符可小跑着到她身边。
　　季半安把手中的咖啡塞进她手里，淡淡问：“如果我这时候想谈恋爱，是不是找死？”
　　符可惊讶地瞪大眼：“苍从？必死无疑啊！嫣然姐第一个追杀你。”
　　季半安重新戴上墨镜，自言自语：“是啊。我为什么非得自寻死路呢？”

　　＊＊＊

　　傅洪的新戏大型古装电影《姻缘》在一个之后开拍。季半安因为有另外的广告要拍，所以没有跟随剧组一起到影视基地，而是晚了两天才到。
　　拍摄住宿分配很早就送到了她的手上。这部戏原本的投资商出手就很阔气，又加上新入资的苍从，所以剧组资金可谓非常优渥，在基地旁给她们定了最好的酒店。这个摄影基地季半安来过几次，这间酒店也住过几天。顶级套房总共只有五间，多半入住的都是重量级的人物。

　　演女主的大明星季半安被安排在了顶级套房里。

　　进剧组的当天，符可轻车熟路地替季半安去办理入住。一身月灰色连衣裙的季半安无聊地坐在大堂里玩手机，手机里不时有关于各种娱乐报道的推送。
　　不过这几日话题度最热的仍是司雪，还有她的金主。

　　连司雪拍戏的日子里，她那位金主都寸步不离地守着。不止是粉丝好奇，记者们也是削尖脑袋想从两位身上挖出点什么料。
　　然而过去小半个月了，除了司雪和那位金主表现给大众看的东西之外，没有人扒到任何内.幕。

　　季半安拇指放在屏幕上，滑动消息，看到文章的博主开始往金主的身上套用红色背景，不禁扯起嘴角不屑地嗤了一声。

　　“挖不到消息就说人家有红色背景，”季半安摇头自语：“别挖了，肯定挖不到的。挖到了也吓死你！”
　　说到这里，她兀自好笑地噗嗤笑出声来。

　　有人在她对面坐下。
　　季半安缓缓抬头，看到苍从那张过分俊逸的脸，呼吸一滞。那张即使见过那么多面，再次见到仍旧让她感觉惊艳的脸。
　　“好巧。”她娴雅一笑，礼貌又疏离地打了招呼。
　　苍从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是没料到她的生疏：“不巧。知道你来了，所以特地来看看你。”
　　季半安没有答话，转过脸，正巧看到符可一脸郁闷疑惑地朝她走来。

　　“怎么了？”她问。
　　符可翻动手里的文件夹，前前后后核对信息：“没错啊。我们收到的入住房间的确是顶层的套房啊……”
　　季半安不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符可懊恼：“前台说，原本应该你住的那个房间，已经有人入住了。”
　　“谁？”
　　“司雪。”

　　季半安下意识转头看向司雪的金主 —— 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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