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灵咒

　　“爹，娘！”豆芽闻声兴奋的又蹦又跳。她扔手里的玩具，就要下地去迎接爹娘。小小的个头还没有土炕高，她一只脚先探出炕沿，紧接着是另一只脚，双手攀住炕沿，顺顺当当的出溜了下来。
　　长生有意扶上一把，可还没等伸出手来，豆芽已经稳稳当当的站在了地上，两只小辫儿一颠一颠，蹦蹦跳跳活脱脱一只小白兔般迎了出去。
　　“爹，娘，长生哥哥回来了。”父亲迎面把豆芽抱了个满怀，同时也看到了长生。一年没见了，个子长高了，穿了新衣服，又干净又漂亮。他想去抱一抱长生，可又闲自己太脏，只是一个劲儿的絮叨：“长生回来了，长生回来了。”朱家的媳妇先是乐，乐着乐着就哭开了。
　　“看你那熊样儿，孩子回来了，你哭了蛋球。”朱大勇险些也掉下泪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先凶起媳妇来，调整好情绪，他转而问道：“长生啊，啥时候到的，累了吧。”
　　长生与朱大勇接触时间并不长，可是朱家人对自己实在太好，从来就是亲如一家。泪水围着眼圈打转，长生强忍住了，自己若是哭出来，那么势必引起哭声一片，到时候尴尴尬尬的不好收场：“大伯，我下午就到了，这不，陪着豆芽玩了好半天了。”
　　朱大勇是个朴实的庄户人，说不出花哨的话来，饿不饿啊，累不累啊，问了一遍又一遍。
　　嘘寒问暖了一阵，一家人渐渐熟络了起来。朱大勇催着媳妇快去做饭，要炖肉，要有酒，末了说都不行，要包饺子。家里没有白面，朱家媳妇提着个破罐子出去借面了。
　　“长生啊，昨天傍黑天儿来个当兵的，给送了好些个钱，说是你给大官当了差，你让送的？”昨天下午在汤司令授意下，许副官给朱大勇送来一百现大洋，正巧朱大勇干完活回家，许副官送完钱匆匆忙忙的就回去交差了，事情也没交代清楚，朱大勇把钱收了起来没敢动，普通的庄户人家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心惊胆战的就等长生回来问一问。
　　长生笑了笑，心里想这汤司令还真是仗义：“不是当差，我帮了汤司令一点儿小忙，给咱的酬劳费。”
　　朱大勇心里发悬，一个小乞丐给大官帮忙，这本来就不可思议，还给了那么多钱，怎么想怎么不踏实，非要问个究竟不可。
　　长生本不想说，怕吓着朱大伯，可架不住朱大勇催得紧，只好如实相告，当然略去了李大先生的环节。
　　朱大勇像是听神话故事一般，表情跟着剧情不断发生变化，一惊一乍的听出一身白毛汗来。末了嘱咐长生：“这样的事咱只干这一回，往后神仙让去也不去，这神仙也得讲个理不是。”
　　至于送来的钱要给长生留着，以后娶媳妇置地用。长生自然不同意，自己要去当和尚了，当了和尚还去娶个屁媳妇。
　　就这样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顿饺子，饺子是荞面皮的，因为白面借不到。
　　吃过晚饭豆芽吵着要跟长生一起睡，都是小孩子心里自然没什么男女之分。豆芽闹着闹着就睡着了，长生和朱大勇都忘了一天的疲劳，爷俩有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嗑。
　　这个晚上长生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睡在边上的豆芽变成了一只白色像狐狸一样的动物，浑身的毛软软的贴在自己身上甭提多舒服了，仿佛只要看上它一眼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烦恼都会消除。
　　长生在朱家坎住了六天，这是长生在朱大勇家住的最长的一次，他真的想把时间留住，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必须要离开了。六天里长生体会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快乐，而豆芽就是快乐的药引子。长生要走了，朱大勇自然是舍不得，可是大家心照不宣，就算预言是谎言，谁也不想一试。
　　长生离开前先去找了李大先生，平心而论长生没有理由恨他的，他的预言救了朱大勇一家，也许也救了自己。以前他不懂事，可现在他分外的想见一见李大先生，跟他说说话，把自己的经历给他讲一讲，自己去当和尚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也希望得到他的意见，也许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师生的关系。
　　李大先生像是被岁月定了格，几年过去了还是原来的样子。大夏天的穿着件长衫，一条花白小辫儿甩在身后，一副笑嘻嘻玩世不恭的模样。
　　李大先生见到长生并不意外，放下手里的书卷，笑模笑样的又似乎有几分嗔意：“我昨天掐指一算，有人破了我的财，不知你小子知不知道此事啊？”
　　长生听闻此言，心想李大先生还真是神机妙算，心生惭愧，不敢妄言：“大先生，这您都算得到？”
　　李大先生瞪了长生一眼：“算个屁，我帮了汤司令的忙，他能不给我酬劳吗？现在还没送来，一准儿是你小子捣的鬼，不过算了，贫道自是清高，与钱财无缘，也不怪你。”
　　长生见李大先生没有怪罪的意思，便也放下心来：“大先生，您为何以贫道自居啊？”
　　李大先生笑了笑，放下了为老不尊的模样，转而正色的说道：“长生啊，我本来就是道士啊，我俗家叫李诚，道号玉尚。”
　　长生头回听说，教书的李大先生竟然是个道士，心想难怪他能掐会算：“大先生，您是算到我有法宝，才让我降妖的吗？”
　　李大先生皱了下眉头，问道：“法宝？什么法宝？”
　　长生见到大先生不知道此事，心说这李大先生也不是万事都能料到的。不免心生疑问，如果大先生不知道自己有法宝，那么为什么要自己去降妖呢？于是把土地庙所遇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
　　李大先生先是诧异，紧接着思索起来：“土地爷指点你去隆安寺？”
　　长生答道：“是啊，肯定是神仙，能坐着飘起来。”长生一边说一边比比划划，无比形象的学着当时土地爷的样子。
　　李大先生思索片刻，似乎也没个眉目，说道：“土地爷位列仙班，有没有不敢说，神格虽低，但也不可能过问世间的事，我想定是什么世外高人或者……”
　　长生见大先生吞吞吐吐，急着问道：“或者什么啊？”
　　李大先生撇撇嘴：“或者是个妖精也说不定。”
　　长生大跌眼镜，自己认定了的老神仙到了大先生这里，转眼变成了妖精，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李大先生察觉了长生情绪的低落，转而说道：“不管是什么，对你自是一番好意。这几年我没闲着，访师拜友，就为给你找个好去处，没想到竟是与此人不谋而合。这乱石山风水上来说，恰是个极阳之地，而隆安寺所处的位置又是阳眼，如太极图上的白点儿一样，你去了隆安寺也就安全了。”
　　长生不懂什么阴阳五行，听了半天云里雾里，疑惑的问道：“大先生，隆安寺我倒是可以去，可是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大先生纵然有几分本事，但也只是个凡夫俗子，有些事他也看不透，只是长生问了，尽其所能的要讲给长生：“我最初见你的时候，就发现你身上煞气极重，我以为有邪祟作怪，但是掐指一算竟是什么也算不出来，而我观察你一举一动，与正常小孩儿无异。最后我请了天师旗，用了窥天机的本领，想不到折了天师旗，也只是算到山林之象，四年一劫。而这其中道理我也只明白七八分，所谓山林之象就是说你身上不仅有煞气还有妖气，而且还不是普通妖气，是山林之主妖中之王，可是煞气为鬼魅所有，妖气为精怪所有，二者不可能并存。”
　　长生听了个糊里糊涂，自然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挑拣自己关心的问：“那我真是命硬，克亲克友吗？”
　　李大先生闻言，脸上发烧，清清嗓子解释道：“那倒不是。”
　　长生登时张大了嘴，想自己被迫离开朱家坎，一直自责害死朱木匠，甚至以为自己孤独一生连个媳妇也娶不上，原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正欲发作，李大先生接着说道：“你身上有煞气，自然容易招惹邪祟，我又没有降妖伏魔的本事，只能赶你走了。四年一劫，你身上有山林之相，自然波及不到你，可是你身边的人就未必了，我本来想找个能降妖伏魔的人教你些本事，可是哪有那么好找。”
　　听到这里，长生大概明白了大先生的用心，但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是山林之相？什么是四年一劫？又有煞气，又有妖气，那自己到底还算不算个人。如果不算人，那应该也有些本事才对，可是不吃饭还是会饿，挨了打还是会疼。他觉得自己应该死了才好，随即想到自己似乎又死不了，于是问道：“大先生，为什么我死不了呢？”
　　李大先生欲言又止，因为他当初祭出天师旗，已经算出长生的寿命是十七年，十七岁之前他自然是死不了。可是他不能说，十七岁刚刚成年，谁愿意知道自己在一株草还未长成的年纪就夭折的。而且不能说的不止这些，在他的知识里妖气煞气是可以并存的，那就是妖煞，他之所以不能说，是因为妖极为魔，魔极为煞，至于妖煞他只是听过没见过，长生是不是，他不能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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