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生

　　大洋彼岸的沈惟枫同志，还在因为甩手就走了的某人，非常艰辛的和眼前这一桌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洋鬼子打着交道，他专业素质不低于雷尧，可惜一直吊儿郎当，所以这桌上的人明显低估了他，最后案子还是拿下来了，他会玩儿是出了名的，饭后安排去唱歌。
　　他在看着眼前这个女的贴上来的不知道几次的胸以后，强压下心里的不适，借口上洗手间，跑到外边给雷尧打了个电话。
　　“雷大少爷，祖国的怀抱是不是很温暖啊，您老是不准备回来了是吧，你知不知道兄弟我一个人为了你牺牲了多少。”沈惟枫虽然会玩儿，但是从来不玩儿女人，大家都知道，他今天为了陪那群人，才勉强叫了个长的清秀的，谁知道他还是很不爽。
　　“再过几天吧，我这边应该要不了几天了。”雷尧看了看睡的正好的杳生，眼里却是一片凄楚。
　　“怎么，杳生那小丫头转性了，对您老的美貌不为所动了，那行啊，让她来找哥哥我。”沈惟枫话里全是调笑，可脸上的神色没有一丝笑容。
　　“惟枫，当年….”雷尧将女孩嘴角的几缕头发拿开，手贴在女孩脸上没再拿开。
　　“诶诶，不说了，我该进去了。”沈惟枫赶忙把电话挂了，他可以和雷尧和所有人用以前那种调笑的语气谈论那个人，可是，那个人的一丝一毫，他不想再过问，也过问不起，陷在回忆里的，不是只有她杳生一个，可是他明明也深陷其中，却连陷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这次进去以后，他看着眼前那个女人再贴过来的胸，没有推开，笑的邪魅极了，拿起女人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喝了一口酒，将女人的耳垂含在嘴里，然后一字一句的问
　　“你摸到跳动了吗？”
　　女人被这位少爷突然的主动，喜的都找不到北了，手在沈惟枫胸上摸了几把，忙不迭的把嘴送上去。含糊的回答
　　“摸到了，摸到了……”
　　沈惟枫就是这个时候把身上的女人推到的，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沈惟枫对着他们笑了笑，其他人又继续热闹，只有被推在地上的女人委屈的不得了，她没出错啊。沈惟枫把最后一口红酒咽下去。
　　“说谎，这里，早就没动静了。”沈惟枫蹲在女人面前，掐着女人的下巴，另一只手指了指胸口，眼里铺天盖地的，全是窒息。
　　要说压死杳生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年就是他沈惟枫亲手放上去的，五年前，雷家和沈家联姻这件事情，最后闹剧收场，闹得A市人尽皆知，他沈惟枫唯一的妹妹和他沈惟枫最好的兄弟要结婚了，按理说，他应该是最高兴的人了，可是他却一点也不高兴，他妹妹有先天性心脏病，小丫头性子骄纵，不知怎么突然抽疯，闹着嫁给雷尧，那个打小一起长大的雷尧，家里一向没原则的宠这个出生身子骨就不好的妹妹，虽说是有心脏病，可是一直治疗的很好，基本没犯过病，在沈老爷子出面以后，这件事就定了，彼时雷尧尚且不明了自己的真心，于他而言，这种政界联姻是很常见的，何况是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他不反感，他本来就没对自己的婚姻抱着多大的希望，谁都没想到，杳生会来，见过沈悦以后，他沈惟枫唯一的妹妹就这样，病发了，他们沈家当时给了雷家多少压力，他统统没管，雷老爷子和雷尧去了英国，其实又怎么能怪杳生呢，当时除了杳生，来的还有其他人，而杳生只是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出现，然后，就定了罪名，他当时失了心智。
　　“惟枫哥哥，我就进去看沈悦一眼，就一眼。”杳生站在病房门口
　　“别叫我哥哥，你知不知道唯一有资格这样叫我的那个人，现在拜你所赐，躺在床上生死未卜。”沈惟枫红着一双眼，手捏的杳生肩膀痛的发抖
　　“沈悦会想知道这个消息的，你放我进去。”杳生脸色苍白，眼神也涣散。
　　“你走吧，现在不要说是雷家保你，要是沈悦出了事情，沈家不可能放过你，你拿什么赔，你觉得自己是什么，今天闹这一出，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怎么还有脸待在雷家。”沈惟枫闭了眼，不想再看杳生
　　“我知道。”杳生身子晃了晃，好不容易站稳
　　“章茂华和那个女人没有纠葛。你帮我转告沈悦。”
　　一夜之间，杳生又成了弃儿，沈悦在病床上待了半年，神智涣散半年，等终于清醒过来，真相大白，而杳生已经没了踪迹，他当时是真的恨啊，看着自己亲生妹妹躺在床上，随时随地会死去，他满腔的爱，全变成了无处宣泄的恨。
　　人人都说沈家公子越来越会玩了，没有哪个夜场他不知道，没有哪个夜场他没混迹过，可是谁又都知道，这位爷可以一掷千金为红颜，却独独不会碰女人，可是谁知道呢，他只是睡不着，只是害怕一睡着，有些人，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杳生地震出事，他得到的消息甚至比雷尧要早，杳生那间病房，是他叫人去换的，这是他隐秘且能做的唯一，他坐在新买的跑车里，在这许多人都已经入眠的夜里，他开着车，却没有去处。
　　而同样难以入眠的，还有雷尧，他等着这个夜晚，因为白昼到来时，他身旁的女孩将要宣告他的末日是不是要来到。

　　“雷尧。”杳生醒了，雷尧闭上眼，想着，这样就能再多拥有她一点，可是他还是不能躲过去
　　“既然五年都过去了，以后的很多个五年，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好好的，对不对？”杳生此时眼角又红彤彤的
　　“你想说什么。”雷尧从来没想到这种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嘶哑，颤抖
　　“那个电话，是一个错误，你回来更是错误，你拿我母亲的事情威胁我，我昨天是没缓过来，其实你怎么会这样做呢，你最忍受不了自己人生有半分差错了，更何况是这种小人之举。”杳生和眼前这个男人对视着，她看见这个男人眼里的不舍难过愤怒惊讶，还是狠了狠心。
　　“你看，你回来以后，我过得并不好，工作我也不要了，过往我也不要了，当初的事情，我已经不恨你了，你更是有大好前程等着你，这五年我一直没想明白的，看到你以后都想明白了，你永远是高高在上的雷尧，你打我的时候重来没有心软过，你对我好，也好的那么让人心动。”杳生顿了顿，把自己靠在眼前这个人的怀里
　　“既然我是你的养女，那你送我最后一件礼物吧，算是以后，我嫁人，你给我的嫁妆，好不好”
　　“好。”过了许久，杳生才听见他回答，她把自己朝这个人怀里更缩了缩，还有什么遗憾呢。
　　雷尧没想到，杳生是要回老宅，虽然为难，但还是带杳生去了，杳生看着已经有些陌生的房子，眼眶热热的，这里，曾经有个老人，对她很好，也是这个老人，断了她的念想。
　　雷忠全看着来人，没有吃惊，五年过去，他又老了许多，精神大不如前了，有些事情也没有那么计较了。
　　“坐吧。”
　　“爷爷。”杳生对着雷忠全行了礼
　　“丫头，恨爷爷吗？”当初杳生在他面前嗑的头都破了，求他不要赶她走，他都不为所动，沈家要他们给一个交代，丢下她是最好的选择，不然这个姑娘这个时候哪里还能好好的站在自己眼前。
　　“不恨，我知道爷爷这样做有原因。”杳生拿起桌上雷忠全摆好的茶具，泡茶。
　　“你要是能稍微糊涂一点，哪里会这样。”雷忠全接过杳生倒好的茶
　　“恨雷尧？”雷忠全朝楼上看了看，杳生顺着他看过去
　　“应该是恨过的吧，不过现在什么情绪都没有了。”杳生也端起一杯茶
　　“想好了？”短暂的沉默之后，雷忠全替杳生续上茶
　　“恩，爷爷，好好照顾自己。”
　　“不后悔？”雷忠全想着再为自己的孙子争一把
　　“爷爷…..”杳生无力的向眼前的老人求饶
　　“好，既然你想好了，爷爷不为难你，但是我老了，有些时候想起十三四岁的你，总是一宿一宿的睡不好，这么好一个姑娘，怎么吃了那么多的苦呢，要是有一天你要爷爷帮你，爷爷一定不惜一切帮我们家丫头。”爷孙两人在这样一阵简短的对话中，撇开了过往。
　　雷尧捏着毛笔，可是静不下心，写了一会儿就没写了，盯着桌面发呆。等两人谈完话，他带杳生回去。雷忠全又坐了许久，人真是老了啊，越来越喜欢回忆了，慢慢一个人踱到书房，看着雷尧留下的字，更是感慨万千，上好宣纸上写着:若教眼前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送我去机场吧。”回来的路上，车里很安静，杳生一直盯着雷尧看，雷尧空了一只手去牵她，她也乖乖的没有躲，只是刚到山下，她捏着他的大拇指慢慢揉着，嘴里就说了这样的话。车一歪，很险的停在路边。
　　“好。”雷尧看着依然捏着自己的那只手，很小很白，只有他手一半大，好想这样牵着她一直下去。
　　杳生一样行李都没拿，只有身上背着的那个小包，是她全部的家当，，何处不是家，何处都是家。
　　杳生和雷尧都很冷静，杳生是真的很冷静，雷尧是不得不逼着自己冷静，机场里有很多分别的人，杳生让雷尧送到机场大门口，不想再让他送了，终有一别。
　　“你低一下头，我想亲亲你。”杳生笑的很明媚，好像她只不过是出远门一趟，雷尧低了头，杳生亲了亲他的额头，在他脸上揉了揉，笑容更深了。杳生去开门，雷尧却落了锁。杳生疑惑的回头看他。
　　他眼眶已经红了，蒙着一层薄雾，从衣服里掏出一枚护身符，套在杳生脖子上，那是杳生生死之间留给他的，连死，她都想让他平安一生，可是她平安就够了。开了锁，侧过身帮杳生把门打开，也对着杳生笑了笑。
　　杳生是倒着走的，边走边叫他“雷尧”
　　“恩”他也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答应他
　　“雷尧”
　　“恩”
　　“….”
　　直到杳生进了门，看不见那个男人，她才转身，雷尧，我爱你，雷尧，你不要走，雷尧我好想你，雷尧我要走了，雷尧，再见。这是杳生这些年念过无数次的名字，那个名字是魔咒，此后再不要念起。

　　雷尧以为自己很洒脱，和杳生一样洒脱，可是回家，杳生的箱子就摆在门口，他尝试着让自己不要去打开，最后，还是打开了。
　　依然是很单调的东西，他这些年送的东西，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还有一个厚厚的信封和一个包装的很好的盒子，上面写着他的名字，竟然没有一样她自己的东西，他去拿信封，手抖的厉害，试了几次才打开，是一些保存的很好的钱，他数了数足足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都是很新的，一小部分一小部分的连着号，他又去拆那个盒子，盒子里有一对铂金镯子，小孩子的样式，和一对金锁，都是小孩的，可是做工很精良，一看就价值不菲。他只觉得喉间涌上一阵腥甜，人的感知是由大脑支配的，可是为什么心脏那么痛，他拽着心脏的位置，她知道自己会去拦她，她什么都算到了，回老宅也是算好的，东西是故意留下的，留给他的，这些是她送给他的结婚礼物，九千九百九十九对于雷尧来说是一个非常小的数目，可是他知道，这是杳生每个月慢慢攒下来的，是她在养活自己之外，一点一点的为他留的，你连走，也要祝我和别人长长久久，子孙安康。你是有多恨我，才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我元气大伤，再无痊愈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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